許安平像往常一樣起床,拎著木盆準(zhǔn)備去洗臉。打開房門,聽見隔壁傳來余大娘的叫罵聲、余老爹的勸阻聲和易蓮兒嚶嚶的哭泣聲?!斑@個殺千刀的,怎么把你打成這樣!老娘要去討個說法?!薄皠e說了,消停一會兒,我們斗不過他們的?!痹S安平意識到出事情了,登時火氣上涌,把木盆一丟,隨手系了一下腰間的衣帶就沖到了余家。
余大娘看到許安平著急和憤怒的臉色,一下收住了口。忙問道:“安平還沒吃早飯吧,我把飯給你留在鍋里熱著呢。蓮兒,快把安平的早飯拿過來?!币咨弮耗ㄑ蹨I,走到灶臺,低著頭把早飯端過來。
許安平深吸兩口氣,平靜地說:“大娘,我來看看余老爹。我不會做出格的事情的,別擔(dān)心?!庇啻竽铼q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還要攔著。許安平繞過她進(jìn)到堂屋,看到余老爹坐在矮凳上用手帕捂著額頭,滲出來滴在地上的鮮血已經(jīng)開始凝固了。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又騰地起來了,沉聲問道:“老爹,是誰打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老爹低著頭,垂頭喪氣地說:“安平,別問了,這件事和你沒關(guān)系。我就是額頭破了點(diǎn)皮,沒事的,就這樣過去吧?!?p> 許安平追問幾句,余老爹翻來覆去都是同一句話,只是推脫。許安平無奈點(diǎn)點(diǎn)頭,只能作罷,將早飯端到院子里一聲不吭地吃了起來。吃完后,他將碗放回灶臺,順手將草堆旁鐵笆籬的一個鐵齒折走了?;氐郊?,許安平先將鐵齒前端彎成魚鉤形,接著又在長滿苔蘚的磨石上磨細(xì)磨尖,然后繼續(xù)坐在房門口發(fā)呆。一會兒,隔壁又傳來了爭執(zhí)聲。“孩他爹,把雞蛋吃了吧。流了那么多血,得補(bǔ)一補(bǔ)?!薄傲艚o小虎吃吧,我沒事。明天別煮雞蛋了,家里的鹽巴快沒有了。”
許安平從敞開的大門看到余小虎無精打采地走過去,就起來跟在后面。等小虎走到村后的小樹林,許安平快步上前攔住。
余小虎嚇了一跳,錯愕地問道:“安平哥,有什么事嗎?我等會兒要去找小胖玩。”
許安平笑著說:“小虎,告訴我,是誰打了你爹?”
余小虎趕忙搖搖頭,支支吾吾地說:“安平哥,我也不知道。我…我早晨和小武去山邊玩了,沒看到?!?p> 許安平一看就知道余小虎在撒謊,就說:“小武剛才還想找你玩,問我你去了哪里?!?p> 余小虎登時急了,額頭上開始冒汗,著急地說:“是我娘不讓我告訴你的,我不能說。她要是知道我亂說,會打死我的!”看來余大娘的厲害用笤帚已經(jīng)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許安平繼續(xù)誘惑說:“雞肉好不好吃?你要是告訴我的話,我下次還抓野雞,讓你姐做小雞燉蘑菇給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娘的?!?p> 余小虎想起前兩天吃到的美味,禁不住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轉(zhuǎn)眼卻說:“不行,我不能告訴你!”
許安平暗暗贊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靶』ⅲ悄阆氩幌雽W(xué)功夫保護(hù)你爹?想一想,學(xué)會了功夫,下次再看到有人欺負(fù)你爹、你娘、你姐,你就可以沖過去三拳兩腳那些人全都打趴下。到那個時候,小胖也不是你的對手,小美也愿意和你玩?!?p> 余小虎扭頭看看四周,語帶懷疑地低聲問道:“安平哥,你會功夫?那我告訴你,你可要教我?!?p> 許安平撿起一顆石子,順手一甩,五米外的一只麻雀就倒在了地上。
余小虎眼神一亮,頓時激動了?!鞍财礁纾腋嬖V你,你可要幫我保密啊!昨天你拿回來兩只野雞,還剩下一只大的。我爹今天早晨帶著野雞要到縣城賣給酒樓,然后買點(diǎn)鹽巴回來。我偷聽了之后,就偷偷跟在我爹后面,想到縣城之后讓我爹給我買一塊麥芽糖吃。我爹走到太平河準(zhǔn)備過橋的時候遇到了地主家的兒子和隨從余大余二,他非要用一文錢來買那只大野雞,還說這只雞是我爹在他們家山下那塊地里抓到的。我爹不肯,他就讓余大余二來搶。我爹摔倒了之后,他還踢了我爹幾腳。我打不過他們,就沒敢過去?!闭f到這里,余小虎眼淚汪汪地哭了起來?!拔夷镒屛也灰嬖V你,說你的病剛好,他們不講理會打你的。我爹也說,明年夏天的時候,還要去他家借黃牛犁地,所以就算了。安平哥,你能不能教我功夫?我練會了一定要打他們一頓。”
許安平聽的時候已經(jīng)氣得臉色發(fā)青,余小虎一直在哭,并沒有看到。等余小虎哭得差不多了,許安平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小虎,我不會告訴你娘的。你現(xiàn)在要好好長身體,等你長到我這么高的時候,我就教你功夫。”
余小虎破涕為笑,“安平哥,我聽你的。你可別忘了這件事?!闭f完之后,就跑去找小胖玩了。
許安平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還是坐在堂屋門檻上曬著太陽。等日頭開始西斜,許安平關(guān)緊房門,插上門栓,小心翼翼地從角落里端出瓷碗,看到最近收集的“草上飛”毒液已經(jīng)陰干成小塊了。他找出父親遺留下的稿紙,抽出三張放在桌上,把陰干的塊狀毒液倒在紙上。接著,又拿來早就清洗干凈的蒜臼搗棍,慢慢地將藥塊碾碎成粉末。然后,細(xì)致地將藥粉用牛皮紙包好,放在懷里貼身裝著。最后,許安平將搗棍埋在梧桐樹根下,用腳踩實泥土后順便做了點(diǎn)偽裝。
晚飯的時候,余大娘扯著大嗓門喊許安平吃飯。大家圍著飯桌吃著粗茶淡飯,都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過。易蓮兒仍舊給許安平不停的夾菜,自己卻干巴巴地嚼著窩窩頭;余大娘還是一邊數(shù)落余小虎,一邊將窩窩頭掰成兩半讓小虎多吃些。余老爹的額頭還殘留著一點(diǎn)血跡,默不作聲沿著碗沿吸溜著清湯水,給人的感覺是不如以往那么有力了。吃完飯也不再去村頭的槐樹下嘮嗑,因為村民們已經(jīng)知道了他被打的事情。雖然大家都是氣憤難平,但總歸不是有面子的事情。
日子又過去了一旬,村子里很安靜,村民正在尋找新的八卦點(diǎn),嘮嗑的興致都降低了。十月下旬的一個夜里,林叔又投了一張紙條:十一月初三,去找人伢蘇。許安平把教訓(xùn)地主兒子的日程也提了上來。十月二十五日夜,無月無星,伸手不見五指。剛到丑時,許安平就越出院墻,朝地主余老財后門院墻飛奔而去。一路上偶爾傳出一聲狗叫,接著就在主人的呵斥下嗚咽。
停在院墻外五米處,許安平深吸一口氣,加速沖向院墻,原地一個墊步,身體順勢向上拔高,隨后用左手抓了一下石頭結(jié)合處的縫隙,右手已經(jīng)攀上了墻頂凸出的石塊。兩手用力一提,身體已經(jīng)站在了院墻之上。仔細(xì)觀察了地上的空隙,輕輕地跳入院內(nèi)。許安平?jīng)]有著急行動,而是辨別了院子的布局,北面的堂屋住的應(yīng)該是地主余老財,東廂房略高住的應(yīng)該是地主的兒子。許安平悄悄走到東廂房貼著窗戶聽見里面有一粗一細(xì)兩個均勻的呼吸聲夾雜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嚕聲,于是從衣袖里掏出鐵齒從下面伸進(jìn)門縫,慢慢地移動門栓。感覺差不多的時候,許安平開始減小力氣,小心拖著門栓以防滑落。聽見“啪”的一聲輕響,他馬上停止動作,眼見屋里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就推開僅容身通過大小的門縫,側(cè)身進(jìn)入屋內(nèi)。許安平先是看到房屋的外間有個丫鬟在睡覺,走過去用手掐住丫鬟的脖子,大拇指瞬時用力一按頸動脈,丫鬟就在睡夢中昏迷了過去。接著,就看到地主的兒子還在呼呼大睡,許安平大步走到床前,右手用力朝他的脖子一斬,呼嚕聲戛然而止。然后,他用衣服蒙上地主兒子的頭、用床單捆好手腳扛起來就疾步向外走,還順手摸走枕頭下的幾兩銀子。嘴里還嘀咕著:“小崽子,看爺爺今晚怎么收拾你!”
許安平來到后門,看到守門的兩個家丁正睡得東倒西歪,也沒有多生是非,直接開門走了。一路走到魚嘴山,扯了幾根藤蔓把地主兒子吊在樹上,用力扇醒。
地主兒子一想過來,就驚恐地喊道:“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是地主余老財,和青平縣令也是熟識,這個村五成的土地都是我們家的。大俠,放了我啊!我不會讓我爹報官的。”
許安平又抽了幾耳光,還是不解氣,就折了一個樹枝用力抽起來。一邊抽,一邊啞著嗓子說:“敢威脅老子!爺爺我走南闖北混江湖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像你這樣的貨色,老子沒宰十個,也有八個?!?p> 地主兒子一聽更加驚恐,加上疼得尖叫,聲音都有點(diǎn)變了?!按髠b饒命!大俠饒命!你放我回去,我可以給你錢,都給你!我爹有錢的。相信我!”
許安平還是沒停手,接著說道:“老子愛財,取之有道。再說了,你也是個窮鬼,枕頭下才藏了二兩多碎銀子。下面我問你答,敢亂說話,爺爺就把你丟到河里喂王八?!?p> 地主兒子趕忙答應(yīng),“是是是,您問吧。我一定實話實說,不敢欺瞞?!?p> 許安平停下來,問道:“你叫什么?最近兩個月,你是不是去過青平縣?”
地主兒子愣了一下,“大俠,我叫余家興,這兩個月都沒去青平縣。自從因為三個多月前我在百花樓喝花酒的時候遇到一個大戶人家的兒子被殺,我爹就不讓我去縣城了。真的,我沒騙你!”
許安平又揚(yáng)起手中的樹枝,用力抽了十?dāng)?shù)下,狠聲說道:“敢騙老子!真當(dāng)爺爺是泥捏的?我今天就讓你看看馬王爺有幾只眼。這次有人出二百兩銀子讓我來教訓(xùn)你,你以為別人是吃飽了撐的?”
余家興發(fā)出一陣慘叫,大喊道:“大俠饒命!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沒去過縣城??!我真沒去過?。 ?p> “喲呵!今天真是長見識,遇到個嘴硬的。爺爺再給你提個醒,余大余二是你的貼身隨從吧?這兩人當(dāng)街調(diào)戲黃花大閨女,你說不是你指使的,你猜你爹信不信?”
“大俠饒命??!他們確實是我的隨從,可有時也被我爹叫去跑腿送信。真不是我指使的??!”余家興心里暗恨,回去一定要把這兩個狗東西剁碎了喂狗。出去干壞事也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凈,看我不把你們給切了。
“就算不是你指使的,也是你平時帶壞的。這筆賬就算在你頭上,不冤枉!放心,這回我不殺你,等我抽累了就放了你。不過,下次有人出錢的話,就不一定嘍!”許安平接著抽起來,余家興的尖叫聲驚起了一陣烏鴉。
余老財辰時吃早飯的時候還沒見兒子過來,就派人去叫,緊接著就是一陣雞飛狗跳。余老財老婆歇斯底里的嚎叫,臉上厚厚的白粉簌簌往下掉,混著眼淚涂在臉上就像還沒畫好的曹操臉譜。余老財對著一群家丁怒吼:“一群蠢貨!被人摸到家里了還不知道。都快去給我找!找不回少爺,仔細(xì)我扒了你們的皮?!薄肮芗?,去報官!不行,我要去見李縣令。慢著,等找找再說吧?!闭f完一下攤在了椅子上。
一個半時辰后,家丁找遍了全村也沒找到余家興。余老財剛要讓家丁套車去縣城報官,就看到幾個佃戶抬著一個人朝自己家里走來??拷豢矗亲约旱膬鹤佑嗉遗d,只見他臉色發(fā)青、雙腿發(fā)抖,渾身衣服成了布條,從縫隙中還能看到身上都是被鞭打的血痕。
余老財頓時火冒三丈,自己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的寶貝兒子竟然被人打成這樣,跳腳罵道:“這是哪個王八犢子干的?我要把他挫骨揚(yáng)灰!”“都是死人嗎?快把少爺扶到房間里,去把縣里最好的大夫請來?!庇嗬县?shù)睦掀胚^來又是一陣嚎哭,痛罵余老財在外面招惹了是非,牽連到了兒子身上。
余家興渾身沒有一塊好肉,躺在床上也覺得渾身刺痛,剛醒過來就聽到余老財說要去報官?!凹遗d,你安心養(yǎng)傷,我這就去找李縣令讓他追查兇手?!庇嗉遗d趕緊伸手拉住余老財?shù)囊滦?,虛弱地說:“爹,別去報官了。這個人是別人從外地請來的,抓不到的。你快去把余大余二關(guān)到柴房里,別讓他們跑了。就是這兩個人招惹麻煩,我要宰了他們!”說完話,牙齒還咬得咯吱咯吱響。
村頭的老槐樹下再次熱鬧起來?!澳銈冎绬??余老財?shù)膶氊悆鹤颖蝗舜蛄?,渾身沒有一塊好肉?!薄巴郏≌娴募俚??終于有人替天行道了?!薄熬褪蔷褪?,上次余老根的大兒子被他打得吐血,也不了了之。”“誰說不是呢,余老實家的閨女被他攔著摸了一下手,說好的婚事差點(diǎn)黃了。多出挑的閨女,差點(diǎn)讓他給糟蹋了?!薄吧鷥鹤記]**的龜兒子,被打死了才好呢?!薄?p> 余老爹再次來到老槐樹下,與鄰居們嘮嗑,主動說起自己上次被打得有多慘。眾人聽了又是一陣驚嘆和咒罵。這次他頗有點(diǎn)揚(yáng)眉吐氣的感覺,好像那個俠客是專門替他把地主兒子教訓(xùn)了一頓。他不知道的是,這次確實是為了替他出氣。
此時,許安平正坐在堂屋門檻上曬太陽。易蓮兒在旁邊顛三倒四地向他講述地主兒子被打得有多慘,余大余二這幾天在地主家喊得有多響。許安平看起來聽得很認(rèn)真,瞇著眼睛,嘴角配合著易蓮兒興奮的語氣時而上揚(yáng)。其實,他心里又在想著:“最近陽光好像不太暖和了,難道是曬太陽的姿勢不對?……肚子里又沒有油水了,該去山里打點(diǎn)野味了。這次該編個什么樣的借口呢?嗯,這次就抓一只?!?
徐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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