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瑂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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瑂蘭湖 喝茶姐姐 4027 2023-05-03 12:58:31

  小周遲遲沒有回復。

  大利在街上瞎溜達。

  太陽下山了,暮色降臨。

  大利回家了,手里提著一瓶可樂。

  家門一打開,大利就看到客廳的燈亮著。

  “燈怎么亮的?”

  大利正疑惑呢,一個身影從旁邊竄出來。

  “小周!你嚇我一跳!”

  大利驚魂未定,小周一把掐住大利的脖子。

  “你要和我談什么?”

  小周的冰冷語氣和仇恨眼神讓大利后脊梁發(fā)涼。

  “分手?!彪m然喉嚨被箍住,但大利還是硬氣地把兩個字擠出來。

  小周依然掐著大利的脖子。

  大利直挺挺地站著,左手攥著褲腿,右手攥著可樂,不敢去扒小周的手。

  小周又加重了力度。

  大利覺得要窒息了。

  “分手也可以,但是有條件。一,你死。二,你失憶。你選吧?!?p>  小周撒手了,語氣轉(zhuǎn)為了不屑和嫌棄。

  大利終于敢抬起手了,輕輕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緩緩喘氣。

  “你這兩個條件,是覺得我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吧?而且我也不是嘴巴嚴的,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給封口費。我懂你的意思?!?p>  “你懂就好。你選吧?!?p>  “失憶。我選失憶?!?p>  小周覺得心痛。

  小周本以為大利會討?zhàn)?,但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干脆,像是沒有感情波動。

  “我會把你所有的記憶都滅掉!讓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讓你一個治療精神病的變成精神??!”小周惡狠狠的,一邊是要嚇唬大利,一邊是說給自己聽,仿佛這就能懲罰大利,寬慰自己。

  大利愣了愣,點了點頭。

  “你難道不怕嗎?”大利的點頭讓小周懷疑自己的恐嚇無效了。

  “怕?!贝罄€是點頭。

  “服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大利逆來順受的樣子讓小周冒火,“我不和你多說了。”

  大利不說話。

  大利在街上溜達的時候,還猜想會怎樣談話,還想了一堆心理學術(shù)語要用在談話中,確實想到小周會發(fā)火,但他沒想到自己提前組織的大段大段的心理剖析會一個字都沒說出口。他沒想到實打?qū)嵉匾娒媪?,會是這樣一個字都不想說,就這樣默默接受小周的怒火。

  大利還想過如果這是最后一次談話,最后一次單獨見面,是不是該像電視劇里那樣,最后一次好好看看小周的容顏。但實際不是像電視劇那樣浪漫的,實際是怒火中燒的小周讓任何人都不敢直視,大利連小周的眼睛都不敢看。

  小周想過如果大利討?zhàn)埩?,自己會不會心軟,但實際真的看到大利的慫樣,小周心里只有熊熊燃燒的大火,越燒越旺,越看越恨。

  “就你也配提分手?!”小周指著大利罵道,“你記?。∈俏铱床簧夏懔?!是我要和你分手!”

  小周踹開大門,揚長而去。

  大利默默地把門拉回來關(guān)上。

  “咔嚓”一聲,門鎖歸位。

  大利的手停在門把手上,自言自語:“呼,還好剛剛門沒徹底關(guān)好,所以她一下子踹開了,不然連門鎖一起踹開了,我還得花錢修鎖。”

  “喝口可樂壓壓驚?!贝罄^續(xù)自言自語。

  喝了幾口可樂,大利擰著瓶蓋,突然笑了。

  大利雙手捧著可樂瓶,愛意滿滿地看著“可樂”兩字,呢喃道:“我最愛的其實是你,沒了你,我才會心痛吧。哎,可樂,你真是讓人上癮。要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可樂喝了,那才真的要選擇失憶了,哎,失去你的痛苦,只有忘記曾經(jīng)擁有你才能解脫?!?p>  小周離開大利家,走在路上越想越氣,便向罌娘吐槽,罵得痛快了,又心酸起來,嗚嗚咽咽地哭泣。

  這些大利都不知道,也不去想,更別提“關(guān)心”了。在他簡單的思維里,分手了就是徹底的陌生人了,就像合同立即生效一樣果斷,沒有緩沖期。

  大利唯一還在意的是小周說的“失憶”,也不知道是誰來給他實施失憶術(shù),又或者,小周會不會反悔了,直接把他殺了呢?

  大利左思右想,最后決定聯(lián)系芃亮。

  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了正在外出做任務的芃亮,大利把疑慮講完,不等芃亮安慰,他直接講出目的:“不管是失憶還是死去,對你來說都一樣,你把你心上人的名字告訴我吧!”

  芃亮本來組織起來的安慰的話語頓時跑光了。

  芃亮又好氣又無奈:“等小周真要下手的時候再告訴你。”

  “萬一小周馬上就跑回來動手呢?”

  “那你拖住她,說臨終還有一個心愿,就是聽芃亮親口講述自己的心上人是誰,小周那么愛看戲,她肯定會答應你這個臨終的心愿,說不定還會主動幫你撥打我的電話?!?p>  “嗯……行吧……”

  “對了,你有查出來你的手機為什么突然無法收發(fā)信息嗎?”芃亮轉(zhuǎn)移話題。

  “沒呢,本來想找圭月,讓他幫我看看的。不過反正有了新手機,而且也許明天就要被殺了,所以就不去研究了?!?p>  大利的語氣是那么的無所謂,讓芃亮覺得不是滋味,雖然自己是殺手,總是麻木地掠去別人的生命,但是面對一個如此對自己的生命毫無留戀的人,反而感到難受。

  “大利,你就這么不看重自己的生命嗎?”

  “嗯……”

  “真的就坦然接受小周的懲罰嗎?不反抗嗎?不反抗,豈不是一如既往的順從了小周,豈不是分手的意義也失去了。你想想你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不是你本來把分手當做反抗的?!?p>  芃亮的話點亮了大利的腦子。

  大利自?。何乙詾槲沂乔蠼饷?,但確實,這也是一種反抗。

  芃亮繼續(xù)說:“你就這么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或者記憶,你就不考慮考慮那些關(guān)心你的人的心情嗎?你會讓他們覺得他們在你心中是不重要的,是不值得你為了他們活下去的。”

  芃亮的話讓大利心頭產(chǎn)生了一絲愧疚,但他還是老實地回答:“我覺得我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很重要?!?p>  “那是你覺得不重要。你沒有把他們當成重要,還以為他們以為你不重要?!?p>  “重要不重要都是主觀感受,如果感受不到,那就是不重要?!贝罄械胶韲涤悬c發(fā)緊,眼睛有點發(fā)熱,知道眼淚隨時會泌出,于是強硬地告訴自己要堅定,要犟嘴。

  “那就說說客觀的?!逼M亮察覺到了大利的防御,“你是有工作的,也許你的患者們可以換醫(yī)生看病,但你的金主們給你投資的研究項目可不會允許你隨便退出?!?p>  “我又不是主動要退出的,是小周要殺我,他們要覺得虧了就找小周算賬。”

  “商人才不做又虧本又損人際關(guān)系的事情?!逼M亮解釋道,“他們一不會讓你死,二不會讓你失去記憶,三不會和小周結(jié)仇?!?p>  “但也許他們會為了不和小周結(jié)仇,先把我腦子里的記憶提取出來呢?像檔案一樣存起來,再另外找人分析……”大利天馬行空地想象起來。

  “那豈不是又要額外增加設備和人員的費用?!逼M亮打斷大利的想象,“商人做事都是降成本賺暴利的?!?p>  “那他們要是為了保住我,去和小周談條件,小周肯定要錢要權(quán),豈不也是額外支出?!?p>  “羊毛出在羊身上,為了保住你而付出的代價,后面會叫你還出來的?!?p>  “啊……要還……唉……”大利又感到“累”了。

  “我就說這么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逼M亮把電話掛了。

  大利的生命是大利自己的事,他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大利的厭世情緒讓芃亮覺得煩悶,讓芃亮回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自殺未遂。

  回到當時,如果不是小周和罌娘的攪和,自己也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

  芃亮既能理解大利的厭世,又厭惡大利的厭世。

  明明看起來過的挺好的,為什么要求死呢?但是看起來的挺好的,對他來說就真的挺好嗎?而我們要求他改變想法,要求他活下去,到底是對還是錯呢?是好還是壞呢?

  芃亮繼續(xù)想著:在被罌娘和小周變相的“要求活著”以后,自己一開始是麻木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時間久了,習慣了這種麻木,或者說不敢不麻木,不敢有其他想法,就這么日復一日地過著。這樣過著就好嗎?就對嗎?

  與其說厭惡大利的厭世,不如說是厭惡大利勾起來的自己的厭世。

  芃亮越想越覺得胸悶。

  在芃亮掛掉電話后,大利看著手機發(fā)呆。

  要不要主動聯(lián)絡大金主益江呢?還是繼續(xù)坐以待斃呢?以什么語氣和他講呢?求助?通知?

  最后大利決定還是用講笑話的語氣給益江發(fā)了消息,每幾個字就發(fā)一張表情圖。

  “好消息!我和小周分手啦!我恢復單身啦!不管是打游戲還是做實驗的時候,都可以專心鉆研啦!唯一的缺點是小周可能會由于我知道了太多事情要殺掉我呢。作為一個嚴謹?shù)目茖W研究工作者,我覺得我的記憶需要備份一下,方便你留下作為項目資料。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等益江回復的時間里,大利又在噸噸噸噸灌可樂。

  突然,大利停了下來。

  大利看著手中的可樂。

  “我是不是有癮了?”

  大利開始思考自己對可樂的上癮程度和吸毒有什么區(qū)別。

  想著想著,大利想起了多年前某家企業(yè)的可樂改配方的事情。

  那時候,大利是只喝這家出產(chǎn)的可樂的,覺得這是最好喝的,在聽到別人評論說這家可樂只配沖廁所的時候,大利想把那人的頭按到馬桶里。

  要不是紋身店老板提醒了一句“小伙子,你以后發(fā)胖了,這個圖案會變的……”大利差點把那家企業(yè)的標志紋在身上。

  大利還是有點理智的:雖然自己一直是個瘦子,但是保不齊哪天開始就發(fā)福了呢。

  大利是那么熱愛那家企業(yè)的可樂,覺得那是生命中的太陽,永恒的光明的太陽。

  然而就像現(xiàn)實中的太陽也有毀滅的時候,那家企業(yè)的可樂也有改配方的時候。

  一開始大利還以為在商店里買到了假貨,就換了遠地方的商店購買,發(fā)現(xiàn)味道還是不對勁,就問朋友們:“我是味蕾變了還是這家改配方了?”

  有的朋友說喝不出任何牌子的可樂的區(qū)別。

  有的朋友說從不喝這個牌子。

  最后終于有個朋友說:“我也喝出區(qū)別了。這家確實改配方了,我看到小道消息流出的廠家的配方對比了。為了迎合所有世界人民的健康需求,把糖分的比例改了。少了些蔗糖,多了些無害的甜味劑?!?p>  “無害???呸!它讓我的味蕾受害了?。。『秒y喝?。?!”大利很憤怒。

  “還是健康重要呀?!迸笥寻参康馈?p>  “我差這點健康???再說了,它已經(jīng)有完全無蔗糖的版本了,何必多此一舉!”大利還是氣憤。

  朋友像是愿意看大利生氣,他繼續(xù)補充道:“它的老配方不再生產(chǎn)了,一條產(chǎn)線都沒有留?!?p>  大利覺得天塌了。

  氣憤也是要力氣的,而大利此刻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力氣,他覺得手腳都動彈不了,原本因氣憤而奔騰的熱血一下子冷卻了,冷到凝固了。

  心頭烏云密布。

  朋友看到大利瞬間煞白的臉色,趕緊安慰道:“其他牌子的可樂也好喝的,而且一些做茶飲料的公司也在研發(fā)自己的可樂了,說不定哪家能研發(fā)出更好喝的呢?!?p>  大利木木地點頭。

  還能說什么呢?

  沒有什么是永恒的。

  大利只有這一個念頭。

  緩了一會兒,大利自嘲道:“也許成了超級富豪,可以花大錢找他家定制吧?!?p>  朋友點頭:“嗯呢,只要有錢,除了不能讓死人活過來,其他都能解決?!?p>  后來大利只好把其他牌子的可樂喝起來了。

  多年過去了,當大利的存款的金額完全支付得起定制可樂的價錢的時候,他已經(jīng)喝習慣了其他牌子的可樂。

  多么可笑的生活啊!

  大利回想著這件事,覺得心臟隱隱作痛。

  也許消除記憶真的是件好事,可以把這件陳年舊事一并忘記。

  大利又想到了小周。

  如果把小周和可樂對比,那大利可以確定自己不愛小周,準確地說是沒有產(chǎn)生像對可樂那樣的愛。

  但是有多少戀人之間的感情,能夠像毒品等化學物質(zhì)那樣對神經(jīng)產(chǎn)生經(jīng)久不衰的癮呢?

  人類的熱戀期就3個月,精靈和人類一比,也強不到哪兒去,差不多也是3個月。

  如果這3個月也算上癮,那和可樂比也是差太遠了。

  如果連癮都沒有產(chǎn)生,那還能叫愛嗎?還是說愛和癮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如果是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那自己對可樂的感情是純粹的癮嗎?

  大利陷入了對“癮”的思考。

  不管是人類還是精靈,只要使用人形的軀體、使用類似的神經(jīng)機制,那就會受到這種機制的限制。

  如果沒有這種機制,還會有癮嗎?

  大利想到了人類宗教里的死后的世界,人類在脫離軀體后,靈魂還在,那靈魂沒有了神經(jīng)的限制,是否都沒有癮了?如果沒有癮,那會不會也沒有痛苦的感覺?那可真是超脫啊。可是宗教里又說靈魂落到地獄會受酷刑,會非常痛苦。沒有了軀體卻依然痛苦,那又是怎樣的一回事呢?

  啊,對了,沒有人形的精靈不就是類似靈魂的存在嗎?

  這下大利可以肯定了,靈魂是有另一套痛苦感受方式的,而自己連人類的神經(jīng)學和心理學都沒研究得過來,又怎么搞得懂靈魂的痛苦到底是如何運作的呢。

  念頭一個接一個蹦出,漸漸的,一個念頭像膨起來的氣球,越脹越大,大到把其他念頭擠開了,大到不得不優(yōu)先思考它:如果我對可樂的感情只是癮的話,那我對世間萬物都不曾有過愛。

  大利是這么想的:在人類和精靈的共識中,喜歡和愛并不是完全的兩碼事,喜歡和愛是交織的,一般有遞進關(guān)系。一般來說是先喜歡,然后喜歡到某種程度,某種模糊的、沒有明確界限、甚至難以言表,但是又能感受到的程度,共識中,這種程度叫做“愛上了”。那么回到最開始,“喜歡”是什么意思呢?“喜歡”是神經(jīng)的一種反應。甜的東西也會引起神經(jīng)的反應,但是共識中,可樂這種甜味飲料對神經(jīng)的反應叫做“癮”,如果只能判定為“癮”,那就不能當做“喜歡”,自然也不能當成“愛”。如果把所有產(chǎn)生“喜歡”的感受的神經(jīng)反應都叫做“癮”,那豈不就是“從來不曾愛過”了。

  剛得出這個結(jié)論,大利沮喪了一小會兒,畢竟在人類的共識中,“從來不曾愛過”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但是大利還沒停下的思緒又把結(jié)論拉長了:比“從來不曾愛過”更可悲的是“從來不曾上癮過”,而自己對很多事情都有過上癮的經(jīng)歷,所以自己并不是很可悲的。

  大利想到這兒,笑了,可是愉悅的情緒剛剛?cè)计穑直煌2幌聛淼乃季w踩住火苗——被神經(jīng)系統(tǒng)控制,是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呢?那些因激素分泌而精神不穩(wěn)定、要靠吃藥調(diào)節(jié)激素分泌才能抑制抑郁的情緒、才能活下去的患者,因生理疾病導致了精神疾病,至少在人類的共識中是可悲的吧。

  大利又想到了酒和香煙,可樂、酒、香煙這三大產(chǎn)品在人類目前的共識中是不算毒品的,但是對人類的身心健康也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此刻的人類共識,可以說是“共不識”了。

  大利又想起,當年在那個牌子的可樂改配方后,自己曾經(jīng)一度試圖戒掉可樂,但是戒斷反應的難受勁兒使自己妥協(xié)了,就靠喝其他牌子的可樂度日了。

  從戒斷反應的角度來看,“癮”和“喜歡”就是兩回事了,此時的“喜歡”是主觀能動性的體現(xiàn),此時的“癮”是精神被生理的神經(jīng)反應操控了,一個主動,一個被動,這樣看,是可樂操控了自己,而不是自己喜歡可樂。啊,還是很可悲。

  大利越想越覺得胸悶,終于,他意識到自己在往幽暗的思維世界鉆了,他強迫自己站起來活動活動,到陽臺上吹吹風,然后啟動游戲機,進入虛擬游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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