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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春深

第八十七章 但愿君心似我心

藏春深 sky沙魚 3503 2017-08-17 17:22:37

  云若初倚在忘憂宮長廊的座椅之上,望著從檐上滴落的雨水,似串連的珠簾般晶瑩剔透,形成一張偌大的雨幕,將她與外界隔絕。

  她眉目間是濃濃的哀愁,即便是這場大雨也無法沖刷洗盡的。

  碧色的宮裙從座椅上垂墜而下,曳在地面,涼風拂過便隨之一下一下地輕輕晃動,女兒家的裙擺好像一不小心便會搖入人的心里。

  她在此處靜坐了良久之后,那雨幕之外忽然出現(xiàn)了一模糊的人影,依稀能夠看清來人撐著雨傘,身著官服,但他的面容被隱在了這場大雨之中,看不清晰。

  在他身前帶路的是名宮婢,他們二人逐漸地向長廊靠近。

  待來人踏入長廊后,便收起了手中的雨傘交予那領路的宮婢,自己撣了撣身上的雨水,向這云若初走來,云若初即刻起身相迎,只是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已經見那人行禮參拜,“臣參見婉才人?!?p>  來人正是云蒼闌,云若初自是不能見父親如此與自己行禮,趕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爹,此處只你我二人不必拘禮了?!?p>  “今時不同往日,你如今貴為才人,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有的,莫要讓人抓了話柄去?!痹粕n闌依舊恭敬地說到。

  云若初別無他法,不愿違逆了云蒼闌的意,便隨他去了,“爹,我們先進屋吧?!?p>  云若初行在前面,而云蒼闌則行在她身后,進屋后,掩好門窗,這才落座。

  “你此次來信說要見我,是有何事?”云蒼闌端起宮婢奉來的茶水,看著水面上浮起的茶葉,茶水未入口,先開口詢問云若初。

  “父親,女兒在宮中都已經聽說了?!痹迫舫貅烀家货?,“慎王殿下那日在議和殿啟奏皇上,說父親與九幽圣教勾結利用慎王除掉大皇子,這可是真的?”

  云蒼闌微微一愣,但隨即便恢復如往日般的淡定,只呷了一口茶,緩緩道:“皇后一脈勢力強大,朝中根基尚穩(wěn),而秦羽涅的母妃賢妃雖出身卑寒,但他自己卻是戰(zhàn)功赫赫,手握兵符,自娶了靳含憂后,背后又有靳家與笛家支持,若他們二人不除,日后將成為最大的威脅?!?p>  “爹!”云若初根本無法相信,她父親的野心竟然已經大到了這樣的境地,“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幫助九幽圣教謀反有何益處?難道爹真的覺得日后待魔教一統(tǒng)天下,爹還能活著嗎?”云若初感到自己胸腔中的怒火幾近要將她點燃,她無法平息自己的心緒,但面上的神情卻愈發(fā)的哀傷。

  “難道你覺得他日若是被秦羽涅這樣的人得到天下,就會放過你爹嗎?”云蒼闌一個刀眼劃破云若初最后一絲天真的幻想,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留下刀痕,“你真的以為爹為九幽圣教賣命是為了他日能夠得到他賜予我爹的權力嗎?不是!爹之所以為魔教賣命全是為了你!”

  “爹......”云若初緩緩搖頭,她不知道為何父親要這般冠冕堂皇的將他自己的野心加諸在她的身上,冠以為了她而在刀口上過活的名號,真是可笑,“爹是為了你自己......”

  她話音未落,便已經被云蒼闌粗暴地打斷,“沒錯,爹是為了更大的權勢,這天下從來都是強者為尊,爹要親手奪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屆時,這世上再無人敢對你我父女二人不敬?!?p>  云若初不斷地搖頭,似是不理解父親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她看不懂他眼中的癡狂,淚水逐漸地蓄滿了她的雙眸。

  “好了,此處不宜久留,為父要離開了?!痹粕n闌起身,“你好好想想吧,這月十五的中秋宴獻舞,你好好準備,別忘了你在這宮中的任務?!?p>  “爹!”云若初忽然出聲喚住他,“爹你準備怎么辦?若是慎王殿下找出證據(jù)......”

  “爹自有辦法,你不必擔心。”

  見云若初沒有說話,他退至門邊,恭敬地道了聲:“臣告退。”便轉身離開。

  云蒼闌離開之后,云若初便陡然跌坐在了座椅之上,她雙眸空洞失了焦距,只怔怔地望著云蒼闌離開的地方出神。

  以至于后來薛楹前來找她說話時,她也精神不濟,頗為恍惚。

   慎王府中,四人用完午膳后,刀鸑鷟便欲與蘇辰砂一道回蘇府,卻不想被靳含憂喚住,說是有些話想與刀鸑鷟說,之后自會讓慎王府的人送她回蘇府。

  蘇辰砂心中自然明了他們將要談論的事情是什么,而這樁事情談完之后,想必刀鸑鷟則需要一個人靜靜地呆著,所以他便先行離開了慎王府。

  靳含憂帶著刀鸑鷟行了一路,刀鸑鷟認出這是去往演武場的方向。

  靳含憂行在前方,而她則隨在她身后,一路靜默無言,使刀鸑鷟的內心不禁有些焦灼難安,她不知道前路等待著她的將是什么。

  “我以前很喜歡站那邊那處長廊上靜靜地望著這方演武場?!苯瑧n突然開口,無比輕柔的聲音在刀鸑鷟的耳畔響起,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他就在此處練兵,一身金甲,英武非凡,猶如神將?!?p>  刀鸑鷟靜靜地聆聽著,她知道靳含憂口中的“他”除了秦羽涅外,別無他人。

  “我是在十七歲那年遇到他的。記得那是一年秋獵,皇上許大臣家眷入場,我便隨父親一道坐在場下,場上競爭激烈,但我卻一眼便看到眾皇子之中的他,他是那般耀眼奪目,那般出類拔萃,那般與眾不同?!苯瑧n輕輕地勾起一抹淺笑,好似落花在清泉之上濺起漣漪,“他以最快的速度打下了最多的獵物,皇上因此將雷霆賞賜給他,他策馬揚鞭,絕塵而去的模樣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很清楚?!?p>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總是纏著父親,若是能夠帶上家眷的宮宴我都要一同前去,只是為了看他一眼?!苯瑧n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一絲蜜意,女兒家懷春的心思刀鸑鷟又怎會不懂呢,“終于,到了他要娶親的年紀,許是我日夜禱告的心意被上天所知,皇上在為他擇選王妃時挑中了我,即刻便下旨讓我們成親?!?p>  刀鸑鷟聽到此處,心中不由得一顫,她知道這女子一生最為苦難的開端便將要從此處開始。

  “我以為成親之后,朝夕相對,總有一日他會愛上我?!苯瑧n的眉目間漸漸地沾染憂傷,“是我想的太過簡單。成親當晚,他便對我說,他與我并無男女之意。成親之后待我更是相敬如賓,加之他常年累月征戰(zhàn)沙場,這么多年了我難得能夠見他幾面?!?p>  “王妃.....”刀鸑鷟聽至此處,著實不忍。

  “可是你知道嗎?自今年開始,自你出現(xiàn)開始,他好像脫胎換骨般重生于世,連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變得不一樣了?!苯瑧n轉過身來,面向刀鸑鷟,“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竟會彈琴。”

  刀鸑鷟從她的眼里看到的不是一個慎王妃,而是一個為情所傷,為愛所癡的女人。

  她這才知道,原來靳含憂聽見了那日秦羽涅為她所彈奏的曲子,那么她是如何隱忍著,如何在每個深夜中輾轉反側。

  是自己帶給她這諸多苦澀,是自己讓她的相思之情無處安放。

  “也是那首曲子,讓我徹底明白了他今生今世想要守護的人究竟是誰?!苯瑧n忽然走至她跟前,拉起她的手,“蘇梨姑娘,我對你無半點怨恨,我只恨我自己沒有成為殿下他喜歡的模樣?!?p>  “王妃,你千萬不要這樣說?!钡尔N鷟只覺雙目干澀,如鯁在喉。

  “我也是女子,我看得出你對殿下有多在意?!鳖D了頓,“我希望殿下幸福,也希望蘇梨姑娘你不要如我這般,明明能夠看見眼前之人,卻永遠不能觸碰到他。”

  靳含憂最后一句話使刀鸑鷟為之大震,她愣在原地,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靳含憂嘆了口氣,如長姐般寬慰地拍了拍她的雙手,為了讓她仔細思索便留她一人在演武場中,便獨自轉身離開。

  刀鸑鷟一個人站在偌大的演武場內,只覺天地傾覆,花落葉舞,眼前之景飛速變幻,而她的思緒卻逐漸混沌。

  她蹲下身子,雙目輕闔,將自己的頭埋在一片漆黑之中。

  她沒有想到靳含憂會對她說這些話,但靳含憂所言,她又怎么會不明白這其中道理,就如同公子所說,感情應當是兩情相悅的。

  但她卻覺著一個女子在這樣的境地中竟還能夠保持著這般闊達的胸襟,讓她敬佩的同時也讓她十分心疼,由此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正視自己對秦羽涅的情感。

  若是換作是她,她是絕對不能容忍他人與自己分享同一個人的。

  既然她自己都無法容忍的事情,又怎么能夠肆無忌憚地去做呢?

  她心緒復雜猶如潮水般洶涌在心,堵住她的心口,使之十分憋悶與慌亂。

  刀鸑鷟猛然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前不知何時站了人,只從衣擺便能看出,那玄黑之色,定是秦羽涅。

  她隨著他的衣擺向上望去,果然,看見秦羽涅頷首垂眸靜靜地看著她,劍眉緊蹙。

  她與他就這般兩兩相望,良久,秦羽涅向她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起來?!彼ひ舻统?,聽在刀鸑鷟耳中心里竟然有些難過。

  她看著他寬厚的手掌與那指間被長劍磨出的繭子,心微微抽動,伸出手去搭上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許是蹲的太久頭腦有些暈眩,就連眼前的秦羽涅都在傾斜晃動。

  “你在躲我?!辈皇且蓡枺强隙ǖ恼Z氣,從秦羽涅的口中說出。

  刀鸑鷟有些心虛地別過頭去,不看他,沉默無言。

  “為何?”秦羽涅繼續(xù)問到,“為何躲我?”

  “你讓開?!钡尔N鷟被他的逼問惹得有些惱怒,用手去將他擋開,想要繞過他離開,這看在秦羽涅眼中就更像是她拼命地想要逃開,想要遠離自己。

  秦羽涅覺得生氣,一把抓住刀鸑鷟的手腕,將她整個人一拉帶到自己跟前,眼中的慍怒刀鸑鷟看的一清二楚,“回答我?!?p>  刀鸑鷟起先沒有說話,只是掙扎著自己的腕子,想要脫離他的束縛,幾經掙扎無果,終于她大吼道:“你讓我說什么!我不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歡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在你身邊!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對是錯,不知道該怎么辦......”

  秦羽涅大震,似乎也忘記了自己手中的力量,天地淡去,他只看見刀鸑鷟面頰上落下兩行淚來,拳頭不停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掙扎著要離去。

  他猛然驚醒,將刀鸑鷟擁入懷中,緊緊地禁錮住她,似要將她擁入肌理,融進骨血。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青絲之上,溫熱不斷地傳遞給她,“鸑鷟,是我不好?!?p>  刀鸑鷟只伏在他的胸膛之上任由眼淚不斷地從眼中涌出,她嗚咽出聲,“我該怎么回應你呢......”

  “鸑鷟,你可知道,感情是不分對錯的。”秦羽涅輕言細語,“我心悅你,是我內心的選擇,我娶含憂,我無法選擇,但她卻是我的責任。”

  刀鸑鷟的哭聲漸漸地微弱下來,哽咽著靜靜地聽他說話。

  “你對我的情感同樣出自你的內心,不可控制,不可抹滅。”秦羽涅只覺刀鸑鷟的抽泣聲讓他的心猶如被刀刀劃破般疼痛,“若是要說錯,那么我們三人之間,唯一錯的那個人便是我。”

  刀鸑鷟聞言忽然從他的胸膛中抬起頭來,眼眶通紅,水光盈盈。

  “若是我當時能夠堅定自己的心意,堅決向父皇反對我不愿娶含憂,那么她便不會被我拖累?!鼻赜鹉钗豢跉?,“那時我只自私地覺得,我常年在外,娶與不娶對我都并無太大的影響,卻從來未曾替她想過?!?p>  “當你真正能夠明白時,已經遲了?!钡尔N鷟有些喑啞的聲音輕輕傳來。

  “但我與你,尚未遲?!鼻赜鹉陉资愕碾p眼中滿是深情,“我決不能再讓自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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