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是五嶺殿霍海龍的后人,只引來了一陣忍不住的嘲笑。
當然,在這一批笑我的人中,絕對的主力是徽嗣柱和他的手下。
徽嗣柱吐著雪茄煙,如看神經(jīng)病一般看著我道:“你吃擰了吧?知道五嶺殿是個什么殿么?在什么地方?”
“唔……”我支吾了下,回答道:“這個五嶺殿趙水荷和我說過一回,具體的忘了?!?p> “嗤嗤……”徽嗣柱強忍著笑,又問我道:“那你知道霍海龍是粵菜五嶺殿里的什么人嗎?”
“這個……”我略微回憶道:“我爺爺曾經(jīng)說……這個霍海龍是個五嶺殿里敲鐘的?!?p> 笑,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有什么可笑的,但我感覺的到,所有人都聽著我的話別扭,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言論。
趙海鵬無奈搖著頭,沖我說話道:“粵菜五嶺廟的霍海龍是我爺爺那一輩的老人,是咱們五臟廟里的大方丈,都失蹤七十多年了,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兒子,別亂說?!?p> “誰亂說了?我本姓張,是過繼給老霍家的,你別不信,我有證據(jù)?!?p> 說話間,我把霍海龍交給我爺爺,我爺爺又遺留給我的那個特工證件拿出來,遞給趙海鵬他們看。
“這東西,能證明我身份了吧?”
隨著我的話,所有人都投射來好奇的目光,趙海鵬,趙水荷,甚至徽嗣柱這種人渣都把腦袋湊過來,看我遞給他們的,那侵染著黑色血痂的證件。
照片中,絡腮胡子的霍海龍證件照清清楚楚,民國特工部門的鋼印和圓戳也清晰可見。
一切都是無法反駁的證據(jù)。
看著我手里的證件,所有先前嘲笑的人都無話可說了,就連不可一世的徽嗣柱都不住撓頭。
“今兒個見鬼了?怎么從地縫中蹦噠出一個霍家的后生來?!?p> 看著徽嗣柱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冷眼一笑,隨后收起這位爹的唯一遺物,問徽嗣柱道:“滿意了吧?”
徽嗣柱無話可說,隨后他對自己那個身后的廚子比劃了一下手,讓我和他開始所謂的比斗。
平心而論,我不是廚子,但是我對顛勺還是有信心的,而且,我有我的方法贏得這場賭局。
畢竟,我當過搬磚溜瓦的小工,也干過五年最底層的老板,我自信自己有體力,也有嘴力,能讓這徽嗣柱擺下的陣勢向對我們有利的一方面倒。
于是,我先沖徽嗣柱一笑道:“我說徽少爺,我感覺你挺欺負人的?!?p> “怎么講?”徽嗣柱問。
我順藤接茬道:“這不明顯著嗎?三局比斗兒,都是你主我們客,你總挑你們強項的來,這么著不是個事吧?”
“哦......那你想怎么著?讓我讓你一局嗎?”徽嗣柱不滿道。
“不用!我不需要你讓,我看這樣吧......”我陰笑著攬住徽的肩膀道:“看在五臟廟的情分上,咱們各退一步,還玩這個什么‘撒豆成兵’,只是有一點咱能不能改一下,掂鍋里掂什么,由我定!其余規(guī)矩不變?!?p> 我這話讓徽嗣柱徹底放心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下伙計那厚重敦實的肌肉,又看了看身形略顯消瘦的我,隨后叼著雪茄答應我道:“掂什么不是掂呀,來吧,讓你選,是海青豆,還是明綠豆,數(shù)粒而還是計量,任你挑?!?p> “說話算話?”我提醒。
“算!”徽應承。
我要的就是二百五徽嗣柱的這句話,于是我趕緊接茬,陪著笑臉道:“就這么辦,這一局咱們就在鍋里掂......磚頭怎么樣?”
我的話,讓徽嗣柱下巴都跌了下來,他干張著一張大口,愣愣的看著我,直到雪茄掉在他手臂上,燒疼了這孫子,才子哇亂叫著回答我。
他沖我吼道:“扯淡呢吧?磚頭?怎么掂?”
“簡單!”我回到:“我把三塊磚頭放掂鍋里,整掂一十二下,期間我要是掉一塊就算輸,然后你那個廚子給我重復一遍,只要他也來的了,我也算輸!”
說話間,我舉起掂鍋,張口就要徽嗣柱這個混蛋給我撿磚頭去。
徽嗣柱完全沒想到我這么狠,也沒想到我會讓他搬磚,因此一時沒有動,反而繼續(xù)搖頭道:“這個,不行啊!沒聽說過鍋里掂磚頭的,這不成,不成!”
我自然不會給他反駁的機會,于是開口劈頭道:“你現(xiàn)在說不成?早干嘛去了?是誰答應鍋里掂什么讓我選的?現(xiàn)在想改口,還算人嗎?”
我這么問,正打在徽嗣柱的七寸上,見勢不對的趙水荷還不忘敲邊鼓,沖徽嗣柱吆喝道:“霍老三說的對,你們趕緊給我們找磚頭去,要不然就算你棄權了哈,快去,快去!”
輪番敲打之下,這位不“有氣無腦”的大少爺很快認慫了,又或者他不相信我能掂打起磚頭來,于是叫人從后廚拿來幾塊墊灶的磚頭讓我掂。
在場之人都不知道的是,或許,掂鍋炒豆子我不是那些五臟廟廚子的對手,但掂磚頭,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是我的對手。
因為......我干過搬磚溜瓦的小工。
記得有一句話叫“觸類旁通”,我想世間的道理不過如此,因此我自信能完成這套撒“磚頭”成兵的比斗兒。
況且他們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我當小工時,手能一次能運送12塊方磚,也能準確的將一塊磚頭扔進三樓甚至四樓的窗戶洞里。
甚至有一回,我還用板磚見義勇為,一石二鳥,打過搶包的飛車黨。
這種又拋又接的運動,我們搬磚的可要比廚子更高一截了。
有優(yōu)勢我自然心里不怕,于是掄圓了棒子,拿起那黑乎乎磚頭,頓時感覺熟悉而親切,隨后活動了一下筋骨,把磚頭扔進鍋里,便準備高拋掂鍋!表演我撒磚頭成兵的絕學!
用雙手端好鍋把,猛然揮臂,三塊磚頭立刻被拋上半空,劃過一條厚重的弧線后,又“咣當”“咣當當”的被我接住,如此反復......
那聲音,好像在過火車。
沒幾次之后,那磚頭的棱角都碎裂了,甚至鍋都變形了,但......咱還是接的住。
沒辦法,誰叫咱以前是職業(yè)搬磚溜瓦的呢?太熟悉,太專業(yè)了。
如此這般,十二下顛勺之后,那三塊磚頭在重力的作用下全變成了磚渣,整個半圓形的鐵鍋也因為我的粗暴而變成了滿是麻點的恐怖爛鐵。
嚴格來說,我不是在掂鍋,而是在拆鍋!
完成整套動作,我扔掉已經(jīng)裂了柄的鍋,伸手示意徽嗣柱的那個伙計,非常霸氣道:“哥們完事了,該您來!”
彼時,那伙計已經(jīng)......嚇尿了。
渾身橫肉的伙計看著破鍋里的磚頭渣,完全沒想到在我年輕平靜的臉下,居然藏著如此粗暴而具有破壞力的靈魂,他似乎有些被震撼到的意思,因此直愣在原地,沒得說話。
見他不說,我就把另外三塊帶著鍋底灰的磚頭,親自放進他面前的鍋里,繼續(xù)“提醒”道:“該你了兄弟!好好表現(xiàn)?!?p> 其實,我心里知道,他根本就掂不了十二下。
磚頭一塊的重量是四斤,三塊就是十二斤多,磚頭又和豆子不一樣,直上直下只能在鍋里硬砸,這掂磚頭,考驗的是脊椎的力量和受力的技巧,如果光像掂勺那樣用手臂的力量去接,連一塊都掂不成。
這些技巧可是很牛的,只有像我這樣,常年搬磚的專業(yè)人才才明白,而且......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吶!
果然,那本該和我比搬磚......不對,掂磚的伙計在實驗過一次后,立刻從他的鍋上拿開了手,隨后沖自己的主子搖頭道:“這個來不了,老板,不是手上有勁就能成的,我......棄權!”
“滾!去我妹那里報道吧!我不要你這樣的蠢貨!”徽嗣柱狂吼著,以自己的憤怒來演示壓抑失敗的頹廢。
但......輸了即是輸了,三局兩勝,這徽家的菜刀,我們贏定了!
......從魯壁閣出來的時候,趙水荷一直緊緊抱著那裝放徽家祖?zhèn)鞑说兜哪绢^匣子。
一上了車,水荷忍不住沖我笑著伸拇指道:“霍三思,你還真有一套哎,居然把鍋給人家拆了,讓姓徽的輸了個灰頭土臉,你剛才是沒看見他把菜刀給我時候的樣子,和死了爹一樣!”
我開著車,微笑的回應道:“好好看著你的刀吧,這次咱們的店,會轉好的?!?p> 說完這話,坐在副駕駛的趙海鵬又興奮的連說了三個“想不到”,隨后他也好奇的問我道:“沒想到你竟然是霍家的后人,而且,還知道霍海龍的往事?!?p> 我一聽趙海鵬說起了自己的“爹”,于是好奇的問道:“這個五嶺廟霍海龍很有名么?怎么我一說,好像你們都知道?!?p> 趙點了點頭,告訴我道:“自然很有名,他們粵菜五嶺廟的霍家一門忠烈,祖孫三代十六口人都投身了近代革命,其中三個人死于武昌起義,六口人死于北伐戰(zhàn)爭,五口人亡于抗日戰(zhàn)爭,一人死于內戰(zhàn),雖然他們最后站錯了隊,但也為國家灑盡了一族的鮮血?!?p> “所以!你現(xiàn)在是霍家唯一的繼承人,不過......好像沒什么東西能讓你繼承的!”趙水荷補充道。
水荷的話,讓我有點失落,敢情我從了一個沒落的廚子家族的姓氏,而且這個廚子家族的人還挺自不量力,估計都和趙海鵬一樣愛管事兒,湯事兒,最后......只撈了個全家滅族的下場。
真不知道該敬佩他們,還是該......算了,我覺得我應該對死人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滿門忠烈,自然有忠烈的規(guī)矩。
【《陰陽食譜》,第一卷,集陰怨法,完結。2016.10.03】
(明日更新第二卷,刀之詭,盡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