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虎營的游騎在城中尋找了許久才找到了幾個躲藏起來的百姓,
這些百姓已經(jīng)被連日的暴亂和屠殺嚇得精神失常,連正常的語言都無法組織起來,蘭子義費了好大功夫才從聽明白這些百姓再說什么,
百姓們終于見到不是來殺自己的官軍后,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在向外人訴說著這幾天汝陰城中地獄般的場景,
先是流民作亂,經(jīng)過一陣短暫的沖突后城內(nèi)城外的流民匯合在了一起,奪去了汝陰的控制權(quán),接著就是暗無天日的劫掠,暴亂,搶劫,強奸,流民將這些天來的惡氣全部發(fā)泄到了汝陰居民的身上,除了那些在暴亂之前就逃走的幸運兒,城里的每一戶人家都遭到了不止一次的掃蕩,
但這只是噩夢的開始,因為賊寇馬上就趕來了,
在賊寇短暫的進攻之后,守城的流民很快投降,賊寇入城后先是清剿那些不被信任的流民,然后重新抓壯丁補充軍隊,四處搜刮糧食,這中間又夾雜著數(shù)不清的搶劫和搜刮,等到賊寇劫掠過后,百姓們連身上的衣服都沒剩下幾件。
當然除了聽這些有命殘存下來百姓訴苦外,蘭子義還從他們這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報,其中最關(guān)鍵的一條情報就是賊寇組建了船隊。
汝陰本來就是由陸路入水路的交通樞紐,城內(nèi)碼頭商船無數(shù),賊寇入城之前是有一些商船已經(jīng)逃走,但由于突如其來的流民暴亂,大部分??吭诖a頭的船只都在混亂中來不及走開,等到賊寇入城之后這些船全都被賊寇占據(jù),
然后賊寇強迫城內(nèi)百姓用賊寇帶來的木材沒日沒夜的制造船艦,部分老弱婦孺全部都泡在水中造船,造船的同時有沒有東西吃,有沒有水喝,有人逃亡當場就會被殺死,
賊寇在蘭子義他們?nèi)氤乔耙惶斐舜樍鞫?,而汝陰城的人?jīng)歷了連日的混戰(zhàn)和沒日沒夜不停歇的勞作最后都變成了河上漂浮的死尸。
等到百姓們說完戚榮勛率領(lǐng)的大隊人馬也都已經(jīng)陸續(xù)入城,
蘭子義命人將百姓們帶下去休息,然后立即去會見戚榮勛,兩人交換過了情報之后下令將士們在城內(nèi)扎營,
將士們扎營后還以為強賊在前,大軍只會在汝陰城里稍作休息,沒想到這一駐扎就是三天。
蘭子義已經(jīng)忘了夢的開頭是什么樣子,他甚至連夢的過程都已經(jīng)記不起來,但他清楚地記得在最后自己是從懸崖上跳下才結(jié)束了這場噩夢,為此他冒出了一身熱汗,躺在床上氣喘吁吁。
“夜長夢多,果不其然。”蘭子義一邊調(diào)整呼吸,一邊這樣想著。
其實夜并不長,這三天來蘭子義一直忙于各種事情,向外派遣斥候,布置崗哨,做好防御防止賊寇再殺回來,設(shè)法與其他各路援軍取得聯(lián)系,還需要搜集糧草。
種種煩心的事情讓蘭子義每天都得到深夜才能入睡,疲憊不堪的入睡又讓噩夢充斥在整個睡夢中,睡覺本身也因此成了噩夢的一部分,
蘭子義長吸一口氣,慢慢從床上做起來,
天還沒有亮,可蘭子義已經(jīng)不想再睡了,
屋里里并沒有掌燈,好在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戶進來還不至于讓蘭子義什么也看不見。
蘭子義住在某個不知名的人家里,
蘭子義當然想將大帳安排在汝陰府衙里,但賊寇早已經(jīng)把府衙燒了,也不只是流民燒的還是賊寇燒得,反正這些反賊在一開始就點了一把火把衙門燒掉了。
這間屋子有幸沒有被燒,但屋里的家具都被一掃而空,門板和大塊木料也被拆走,想必是被賊寇拿來造船了吧。
現(xiàn)在的屋子,門只掛了一個門簾,窗戶則是找了幾張紙糊上,勉強可以堵住瘋。
夜深人靜,蘭子義只能聽到外面偶爾狼嚎,
除過尖銳的,可以撕破人耳朵的狼嚎,蘭子義聽得最清楚的是屋外院子里將士們的鼾聲。
蘭子義住的地方當然是有巡夜的守衛(wèi)的,但也沒有必要讓所有人都不睡覺,
這鼾聲當中就有桃逐兔的,這些天來他累壞了。
蘭子義借著月光點亮了桌上的燭臺,
燭臺周圍散落著各種新的舊的文書,其中一份是高延宗發(fā)來的,他在信中說道西去逃難的流民越來越多,項城的糧草卻越來越少,能夠送給蘭子義他們的糧草只能減少,而項城中必須募集更多的民兵維持治安,如果項城在發(fā)生民變,蘭子義他們就沒有后方了。
蘭子義在睡前回函高延宗,讓他不要再向汝陰運送糧草,先供應(yīng)難民才是要緊事,至于項城的守軍,蘭子義很后悔當時讓高延宗撤防,現(xiàn)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高延宗盡快將民兵團練召集起來蘭子義沒有任何意見。
沒有項城的糧草供應(yīng)的確會讓蘭子義這里三萬人本意捉襟見肘的補給雪上加霜,但蘭子義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鳳陽道北部的諸多州縣,賊寇東進是沿著河道,在鳳陽道南部流竄,北部的州縣沒有受到妖賊的劫掠,這些州縣都同意會向汝陰運送糧草,這個時候支持官軍就是保護自己,州縣的各位大人都不敢再把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藏起來。
蘭子義想著這些正在出神,門外卻傳來了一陣急促但輕盈的腳步聲,
守門的衛(wèi)兵剛放聲想要盤問,卻突然壓低了聲音問好。
蘭子義知道是桃逐鹿回來了。
駐扎的這三天蘭子義一直讓桃逐鹿率領(lǐng)斥候接近賊寇,
雷有德當眾殺了那個地將之后,蘭子義從賊寇那里獲得高級別情報的途徑就被斷掉了,而賊寇走的又非常匆忙,蘭子義暫時失去了與之前桃逐鹿在賊寇當中初步建立的情報網(wǎng)之間的聯(lián)系。
必須盡快得到賊寇內(nèi)部的情報,也快越好,
賊寇現(xiàn)在的實力已經(jīng)超過了蘭子義所率領(lǐng)的官軍,甚至可以說是遠遠超過,如果再沒有賊寇的情報,那蘭子義就和瞎了眼跟人打架沒區(qū)別了。
桃逐鹿特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是一種如貓一樣隱蔽行蹤卻毫不做作的敏捷動作,只是在蘭子義跟前才會放下戒備與偽裝,讓人聽到。
桃逐鹿來到屋門口,在門簾外禮儀性的敲了幾下墻,然后推簾入內(nèi),問道:
“少爺還沒睡嗎?”
蘭子義已經(jīng)起身給桃逐鹿拉了一把椅子過來,然后又給桃逐鹿倒了杯水,
等到兩人都坐下后,蘭子義開口說道:
“當然睡了,我只是睡醒了而已?!?p> 桃逐鹿聞言接著火光看了看蘭子義發(fā)黑的眼袋,心疼的說:
“少爺你這樣身體怎么吃得消?”
蘭子義說道:
“要是身子垮了能把賊寇滅掉,垮了也值?!?p> 桃逐鹿說道:
“少爺不要胡說,這樣咒自己要是成真了怎么辦?”
蘭子義聞言笑了笑,說道:
“唉,二哥你真是不會開玩笑?!?p> 然后蘭子義話鋒一轉(zhuǎn),問道:
“今夜誰在值班守城?”
桃逐鹿答道:
“是李廣忠,還有戚榮勛那邊跳出來的一個人,
自從少爺給他許下輯虎營營將的位置之后,李廣忠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精神特別足?!?p> 蘭子義說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個可以理解?!?p> 說完這句蘭子義表情凝重的看著桃逐鹿,然后又瞄了瞄窗外,
桃逐鹿靜靜地聆聽了一會,然后說道:
“少爺放心,屋外沒人?!?p> 蘭子義這才放心的點點頭,問道:
“二哥你和賊寇哪里的眼線聯(lián)系上了嗎?”
桃逐鹿說道:
“聯(lián)系上了,今晚剛剛接通了和賊寇那邊的聯(lián)系,所以我連夜趕來向少爺通報。”
蘭子義一聽眼中放光,問道:
“我們布下的情報網(wǎng)有沒有被撕毀?”
桃逐鹿說道:
“在雷有德營中的細作損失慘重,地將一死,很多人都被牽連了出來,
不過在其他營中的還好,尤其是在賊寇百姓當中布置的人幾乎都保留了下來?!?p> 蘭子義聽完桃逐鹿所說,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傾向桃逐鹿,問道:
“那賊寇那邊有什么消息?”
桃逐鹿聽蘭子義發(fā)問,也把身子傾向蘭子義,最后幾乎是咬著蘭子義耳朵小聲說道:
“壽春、鐘離都已經(jīng)失守了?!?p> 蘭子義聽到這消息瞇起了眼睛,他并沒有被這個壞消息驚得叫出聲來,雖然這個消息很糟糕,但其實是預(yù)料之中的事情,在壞消息到來之前蘭子義還提心吊膽,現(xiàn)在終于聽到了,反倒是沒那么緊張了,這或許就是破罐子破摔吧。
想了想后,蘭子義問道:
“怎么失守的?和汝陰城一樣嗎?”
桃逐鹿答道:
“是的,和汝陰類似,都是因為流民搞亂了兩座城,賊寇過去就毫無阻力。
不過與汝陰不同的是賊寇更有實力了?!?p> 蘭子義聞言說道:
“你是說賊寇人數(shù)增多了?”
桃逐鹿答道:
“不只是人數(shù),賊寇還有大大小小數(shù)不清的船只沿河攻城,據(jù)說已經(jīng)達到了遮蔽河道的地步?!?p> 蘭子義問道:
“二哥你親眼看到了嗎?”
桃逐鹿答道:
“我都是趁天黑進入賊營的,河上具體的樣子看不清楚,但從河上密集的燈火判斷,遮蔽河道好不夸張。
賊寇數(shù)十萬人,還有裹挾的百姓,全都在船上。“
蘭子義聽完深吸一口氣,默不作聲,
這時桃逐鹿說道:
“也不全是壞消息,還是有好消息的?!?p> 蘭子義一聽連忙追問:
“還有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桃逐鹿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窗外,然后說道:
“賊寇天王要和雷有德火拼?!?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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