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是她的底線,就算是死她都不會去觸碰。人死如燈滅,就算是殺了沅氏,又能換來什么呢?真真假假,其實事情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待這件事情的人,如果他相信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如果他覺得是假的,她做再多的解釋,也是徒勞。
“姐,你娘的事,是真的嗎?”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但我的內(nèi)心,多多少少還是傾向于相信你。從你的角度來說,為母報仇,天經(jīng)地義,我理解你的糾結(jié)。”
墨玉笑了笑,道“不應該說是報仇,而是懲罰。沅氏囂張跋扈了這么多年,教出來的女兒也不知天高地厚,她們母女倆還真是一位所有人都是圍著她們轉(zhuǎn)的,卻不想被人放到了棋盤上還洋洋自得?!?p> “姐?!币固炱鹕?,走到墨玉身邊來,道:“姐,無論什么時候,我們畢竟都是一家人,你身上流淌的血液是你無法改變的事實,我知道她們平時行跡確實是不怎么討喜,但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能忍過就忍過,好不好?!?p> 抬頭望著擋住了陽光的少年,他年紀不大,經(jīng)歷的也不多,也許只有看過生死的人才知道,家人是多么可貴?!凹o家的人里,真正為家人著想的,其實是你。他們除了家族的聲望名譽,眼里可還有其他的東西呢?”
“我可沒有你說的那么偉大?!?p> 墨玉但笑不語,而后又問:“你不是應該在家看書嗎,跑這來做什么?”
紀仲庭倚著墨玉身旁的墻面,仰著頭道:“書看得久了,出來散散心,何況看書這種東西是靠平時積累,臨時抱佛腳這種方式吧,雖然也有點成效,但是成效不大。”
“喲,紀二少爺可真是信心滿滿??!只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你要是早來一天,說不定還能和趙丹岫私下會會呢!”
“有什么好會的,一切都等四月大考之后,就有定論了?!?p> “四月之后,萬一你沒榜上有名,真打算帶著趙丹岫浪跡天涯啊?”
紀仲庭撓了撓頭,幽幽道:“那還能怎么樣,我不喜歡爹為我安排的職位,那樣的職位讓我坐得很不安,很沒面子。”
墨玉能理解他的這種心態(tài),他是不希望別人在他背后總是說他是靠關系坐上那個職位的,“仲庭,我必須跟你說句話,也許這句話不中聽。即便你又真才實學,即便你的文采是所有考生找中最好的,皇上也未必給你批上朱砂?!?p> “為什么?”
“紀家的老爺已經(jīng)是中書令,紀家的大公子任職禮部,大小姐是麗妃,二小姐是賢妃,那么你呢,你想在哪任職。一府三官,是不是哪天你們就可以掌控整個朝局了。你說,皇上會什么想?”
似乎這種事情,他還是第一次去想,還是墨玉提出來的。帝王多疑,他真的就不允許他們一家都是在朝為官嗎?
墨玉見他沉默,笑道:“還是聊回你和趙丹岫吧!我覺得啊,生米煮成熟飯這種方式才是最快的,要不然人家趙家給她找了其他的男人,我看到時候你上哪哭去?”
紀仲庭走到她面前,彎下腰來,帶著探究的眼神左臉瞧瞧右臉瞧瞧。搞得墨玉莫名其妙,道:“你看什么?”
紀仲庭搖了搖頭,道:“你還是我姐嗎?這么有辱斯文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墨玉翻了個白眼,正睜開眼時,眸色一凜,連忙伸手拉開面前的紀仲庭甩向一邊,而后自己也跟著躍起一閃,躲開了迎面而來的利劍鋒芒。
只聽“嘣”的一聲,墨玉剛才坐的那塊硬石,硬生生被砍成了兩半,如果剛才那一刀砍下去的是他們,那他們現(xiàn)在可成了五馬分尸了。
來人一身黑衣勁裝,眼看一劍不成,又向一旁的墨玉繼續(xù)砍去。同時的,四周也躍出了五六人,合成包圍之勢,將墨玉和紀仲庭圍在中間??此麄兊拇虬?,是刺客無疑,而且剛才那一人的勁道,定是個高手。
來不及細說,也來不及多想,幾人揮刀便砍向他們。墨玉一邊預防一邊攻擊,待成功將一人在地,便迅速地拿起他手中的劍繼續(xù)戰(zhàn)斗。墨玉擅長劍法,赤手空拳有點吃力,但如果有劍在手,就順利得多了,姐弟倆第一次合作,卻配合得超級有默契。
最后一人倒下,墨玉收回劍,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卻見他也正微笑地看她,道:“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的那些花拳繡腿,在你面前根本就拿不出手?!?p> “你也別那么說自己,要不是有你幫忙,我還沒那么快就把他們解決了呢?”墨玉眸色一閃,周圍陰沉的氣息慢慢靠近,墨玉正色道:“恐怕還得需要你幫忙了?!?p> 紀仲庭看著周身又重新出現(xiàn)了一批黑衣人,正色道:“他們到底是什么人?”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們是誰?”
紀仲庭暗自一驚,心中也有了個大概的答案,問:“要來就一次來,幾個幾個的算什么回事?。俊?p> “他們是想拖死我們,等我們精疲力盡的時候,再一舉拿下?!?p> 話剛說完,幾個黑衣人已經(jīng)舉刀劈來。幾十個回合之后,如第一批那樣,全部犧牲。接著又來第二批第三批,姐弟倆漸漸地體力不支。紀仲庭奇怪地問道:“怎么他們沒完沒了的??!這邊那么大的動靜,夜天怎么還不過來?”
墨玉大概也猜到了,按理說第一次聽到聲音就應該過來了,可是到現(xiàn)在還沒有來只能說明一件事。“他也被纏上了,他那邊還有一個不會武功的司空均,恐怕更吃力?!?p> 紀仲庭踢開迎上來的一個黑衣人,氣喘吁吁道:“那怎么辦啊,在這樣下去我們就得被拖死了。”
墨玉提劍,往一人的胸口刺去,而后背靠近紀仲庭,悄聲道:“咱們靠近那座屋子,然后你跳到樓頂去,這樣夜天就能知道我們在哪里了?!?p> 夜天恐怕也應該知道他們出事了,但是不知道他們的位置,所以也無從找起。紀仲庭靠近了屋子,而后一提氣,躍到屋頂上,大喊道:“夜天,夜天,夜天,我們在這里?!?p> 刺客大概也想到了他的意圖,于是也終身一躍,沖到屋頂上,試圖將他打落下來。
經(jīng)過幾輪的戰(zhàn)斗,體力已經(jīng)不如從前。紀仲庭架不住幾招,胸前招了一掌,便像散落的樹葉落了下來。墨玉見此,懸空一番,雙腳直接將一個刺客踢出老遠,而后腳尖一點,終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從空中落下的弟弟,卻見他臉色一百,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怕是傷到了內(nèi)臟吧!
又要保護弟弟,又要與敵人廝殺,墨玉漸漸感覺腳步的虛扶,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里衣。墨玉劍尖撐在地上,喘著粗氣,汗水自額頭上滾落下來??墒遣淮蠋卓跉?,又一輪的刺殺而來,墨玉直起已經(jīng)麻木的上身,又開始了戰(zhàn)斗。
這次的幾人武功明顯比前面幾撥人的武功都要強,紀仲庭已經(jīng)抵擋不住,被一人重重地一掌,打飛到了很遠的地方,在地上滾了幾下,又吐出幾口血來,卻再也支撐不起來。墨玉也好不到哪去,還不到二十招,就被人重重地一掌打到了一旁,和弟弟作伴。
不待她回過神來,刺客已經(jīng)施展輕功,劍鋒直向他而來,墨玉驚恐地看著劍尖,感受著死亡離自己越來越近,早知道就讓侍衛(wèi)跟著了,她太過自信,自信憑自己一人,就可以對付這幫刺客。
墨玉最后看了自己身邊的弟弟一眼,見他眼中滿是恐懼,以及留下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姑且就當作是淚水吧!沒想到她此生,還有人會為她而哭,心中無比的高興而溫暖。墨玉一翻身,躺在了紀仲庭身上,等待著再次穿胸而過的感覺。反正她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不怕再來一次。
“啊......”
一聲長叫,隨之而來的又是幾個“啊......啊......”的聲音。預期的疼痛的沒有傳來,身體被人輕輕扶起,墨玉看著夜天那張熟悉的面龐和擔憂的神色,扯出一絲笑容來,道:“我就知道,你會來?!?p> 夜天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道:“沒事了,我來了,沒事了。”還好來得及,還好趕上了,若是再晚上一步,她就像上次一樣,又要生死未卜。
他以為他能把她保護得足夠好,他以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不會有任何的事情,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總是有太多的意外存在,總是有太多未知的危險圍在她身邊。
墨玉輕輕地閉上眼睛,調(diào)整呼吸,待身心都換過來之后,才睜開眼睛,自然而然地離開了夜天的懷抱??粗矍暗囊磺?,刺客都已經(jīng)被消滅,就在墨玉等待死亡到來的時候,侍衛(wèi)終于趕到,亂箭齊發(fā),才救下了他們。墨玉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受了重傷的弟弟,于是忙轉(zhuǎn)身看去,卻見紀仲庭也正看她。
拿起紀仲庭的手腕,把了脈,沖著他呆愣的神情道:“命都快沒了,還笑得出來?!?p> 從她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打內(nèi)心的高興,有一個親人,不顧自己性命的保護他。紀仲庭本想扯開一個最大的笑,卻不料觸到了自己的傷,疼得眉頭緊湊,又不想姐姐擔心,還是強撐笑著,于是表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道:“我就是死了也要笑著,因為姐姐愛我?。 ?p> “傻子。”墨玉嗔怪了一句,伸手輕拍著他的手掌,道:“受了內(nèi)傷,好在沒有傷到要害,問題不大,回去之后我給你開個方子,喝上一個月,在慢慢調(diào)息一兩個月,就好了?!?p> “姐,你這武功哪本書上學來的???”
嗯?她不是從書上學來的?。∷歉固?,還有以前的侍衛(wèi)們學的?!皼]有書啊!跟府里的小廝學的,以前跟著我的那些小廝?!?p> 哪個小廝的武功這么厲害,他怎么不知道??磥砩洗文裨陟籼美镎f的是真的,沅氏真的派了會武功的人,把她囚在這山上,可惜,墨玉和他們熟了,就玩到一起去了。“那回去我也找找他們,教我十天半月的,武功肯定能跟你一樣高?!?p> “切,你以為學武功跟學做飯一樣啊,十天半月?你想得倒美,我這可是學了十年啊!”
“啊,這么長啊!”
司空看到夜天抱著墨玉,心中很不是滋味,但見墨玉后來也不怎么理他了,也就放下心來道:“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武功?!?p>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回京之后我也沒機會用上。而且,知道我會武功的人也不多,就連皇上都不知道呢!”
司空心里多少有點高興,皇上都不知道她的秘密,他卻知道。對紀仲庭道:“你很聰明,知道跳到房頂去讓我們看見,要不然,我們還不知道要找多久呢!”
紀仲庭洋洋得意道:“那是,關鍵時刻還是靠我。”而后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姐姐,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我聰明,是我姐聰明,這主意是她出的,呵呵?!?p> 夜天看著侍衛(wèi)們正在收拾刺客的尸體,道:“這幫刺客,刺殺了那么多次,現(xiàn)在也學乖了。知道分散我們的實力,逐個擊破,再來個拖延戰(zhàn)術,咱們還真上了他們的當?!?p> 司空驚訝道:“你說什么,刺殺那么多次,你們今天不是第一次遇到嗎?”
墨玉和夜天相視一笑,墨玉輕輕笑道:“從我住進這里來的第一天起,這種事情隔兩三天就上演一次,我都煩了,他們還不死心?!?p> “什么人這么大膽,敢行刺???”
“我哪知道,他們要殺的是夜天又不是我。哎,夜天,你到底得罪誰了?”
夜天無辜地攤開雙手,翻了個白眼,道:“我哪知道我得罪誰了,搞不好是你得罪了誰,他們是來殺你的?!?p> 紀仲庭眼簾下垂,看著剛才被姐姐摸過的手腕,心里一陣酸楚。他知道這些人是誰派來的,半年前皇宮里的那一場行刺就是他家老頭和太后的手筆,如今除了墨玉大鬧祠堂那一趟子,加上皇上又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墨玉是非除不可的。紀老頭最近很安靜,這些刺客,多半是太后派來的,可是太后派的,不就是代表紀家人派的嗎?他現(xiàn)在覺得,墨玉燒了紀家祠堂這件事,都是輕的。
夜天和墨玉這么說,不過是不想讓司空均知道事情的緣由。紀仲庭拉著姐姐的衣袖,道:“姐,要不然,你回宮吧,這里太不安全了?!?p> 墨玉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什么事。難得出宮一趟,我還想再住個半夜再回去呢!”
司空插話道:“可是這里的確是太危險了,這些刺客還會再來的。”
“來的次數(shù)越多,說明他們越著急,刺殺的次數(shù)越多,露出的破綻也越多。如果抓不到他們,拿不下他們的把柄,我們就永遠處于被動的狀態(tài),我也不是好惹的主,不反抗不代表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