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烽煙(一)
乾華二年九月,星隕朝第三十四代君王甍天,太子宇文吉攜詔書繼位,登基之日三皇子擁兵圍宮,新帝死于大殿之上。
三皇子的謀反打響了奪位之戰(zhàn),皇族成年的皇子勢力互相搏斗,一時間國局動蕩。
遠(yuǎn)在邊關(guān)的二皇子宇文奕舉著‘勤君懲逆’的旗號帶領(lǐng)邊關(guān)二十萬大軍北上回京。
半月后,夏蘭京城傳下密旨,第二日鎮(zhèn)守在北關(guān)的所有將士舉起戰(zhàn)旗,穿過‘穆斯拉草原’直襲星隕邊境,星隕朝只剩十萬大軍鎮(zhèn)守的防護頃刻瓦解,夏蘭大軍趁星隕措手不及之際,一月連下五城。
“這是預(yù)料之中,宇文奕雖然離得最近,可比起返回來與我們對抗,還是日夜兼程趕回去奪位更要緊?!?,謝珩煦閉著目仰在床榻上,輕笑低語。
床頭的凳子上擺了燈燭和銅盆,蒂蓮側(cè)坐在床邊持著剃刀為他清理下巴上的胡茬。
大軍一路攻入星隕境內(nèi),軍營內(nèi)不許帶女眷,蒂蓮只有讓駱伽將她易容成當(dāng)初離京時的那份男兒裝扮,扮成駱伽的藥童,跟著他混跡在隨軍的軍醫(yī)中。
至于將軍府內(nèi)那個‘靈姬’,大概也和娜姬一樣,在大軍出征后便請辭了。將領(lǐng)們帶兵出征后,將軍府內(nèi)的姬妾若是沒有被叮囑留在府中等候大軍回返,便證明她們被遺棄了,是可以向袁夫人請辭的。
蒂蓮作回男兒裝扮,而娜姬,自然是被人暗中護送入京了。
“星隕朝內(nèi)如今防守如此薄弱,我們進軍的是不是有些快?若是宇文奕順利登基派兵回返過來與我們對上,安帝沒有派兵支援,會陷入危境的?!?,將剃刀放到木凳邊緣,取了半濕的帕子蒙到他臉上,蒂蓮起身將銅盆內(nèi)的水端到木架上。
謝珩煦抹了把臉,隨手將帕子仍在床頭,屈膝坐起身看著她纖細(xì)的背影。
“我明白,只是李琦咬的太緊,便是拖也不能太過明顯?!?,見她緩緩踱回來,謝珩煦的視線自她秀雋神朗的面容落到淺灰粗布的長衫上,不禁低嘆一聲,“駱伽易容的本事,又見長進了?!?p> 將個清麗雍華的美人變成一個秀雋的少年郎,換了別人女扮男裝,怕是只會讓人覺得娘娘腔,而蒂蓮扮起來卻只覺文弱灑脫。
抬手解了束發(fā)的素練,蒂蓮坐回床榻邊,素指輕柔穿過發(fā)絲捋順。
謝珩煦看的入迷,傾身自后將她攬在懷里,側(cè)首輕嗅她頸肩的淺清香痕,攬在纖腰上的大手微微一抻,蒂蓮身上寬敞的衣袍便散了開來。
輕輕靠到他懷里,蒂蓮失笑斜睨他,“怎么還學(xué)不老實?”
二人同榻而宿兩月來,謝珩煦數(shù)次隱忍的臉色都青了,饒是如此還不知收斂,非要將便宜占個夠,最后難過的還是他自己。
謝珩煦抿著嘴鼓了鼓腮,抱著她一臉委屈的哼哼,“我忍得下?!?p> 蒂蓮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下一瞬便被他壓在身下,對視上他精粹幽亮的鳳眸,不由心下一悸,素手輕輕攥住他的衣襟。
“子煦?!?p> “嗯?!?p> “等到明年五月,外祖父的孝期一過,不論我們能不能回京,便先成親,好不好?”
探進內(nèi)衫的手一頓,謝珩煦怔怔看著她,少頃后低聲失笑,俯首輕吻她秀雋的眉心,低柔道,“那不行,府里都準(zhǔn)備了十?dāng)?shù)年,怎么能讓長輩的心意落空?”
蒂蓮聞言心下一窒,羞惱的扯住他耳朵,“我要低低就就的嫁了你,你竟然還敢拒絕!”
絲毫不在意耳際的疼痛,謝珩煦笑意灼目,“蓮兒是這世間最無價的珍寶,我要為你鋪就十里紅妝路,宣告于天下你成為了我謝珩煦的妻子,無論如何都不允許低低就就?!?p> 蒂蓮輕輕松開手,便聽他又道,“何況我親手雕琢鑲嵌的九九東珠并蒂冠,成親那日,你是一定要戴著,讓滿京城的人都看到的?!?p> 濃睫低垂,蒂蓮唇角輕盈上揚,語氣卻懊惱道,“早知如此,我離京時便該將它帶出來的?!?p> 謝珩煦這下是真的放聲大笑,抱著她翻了個身,蒂蓮伏在他身上,看著他璀璨奪目猶如朝暉旭日的笑顏,心下柔暖,輕輕將頭靠在他肩上。
九月初,許是因著夏蘭的進犯太過生猛,宇文奕返回帝都后下了狠手,將所有參與謀位的皇子全部誅殺,第二日便擁兵自立登基為帝,他以冷血鐵腕震懾住了滿朝文武。
且無論朝內(nèi)是否還有人有異議,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夏蘭大軍的入侵。
宇文奕登基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御駕親征,甚至攜帶了星隕朝內(nèi)所有的武將,傾國之兵力回?fù)粝奶m大軍。
收到這個消息后,謝珩煦連同袁泊和李琦便上奏了請兵支援的加急信箋,派人日夜兼程火速前往京城。
夏蘭與星隕的殊死之戰(zhàn)終于要來臨,依據(jù)過去的史載,兩國真正交戰(zhàn)少說也要三年五載才能平息,而夏侯安和宇文奕皆是野心勃勃之人,真正開始交鋒后,怕是不得天下誓不罷休的。
蒂蓮的心緒有些沉重,尤其是接到京城傳回的書信后,便有些反思吩咐駱伽給夏侯安下的藥,是不是太早了。
宇文奕御駕親征,且?guī)ьI(lǐng)了朝中全部武將,這極大的鼓舞了星隕大軍的士氣,夏侯安收到這樣的消息,當(dāng)然也會力排萬難要御駕親征。
自古以來,一旦兩國的帝王皆御駕親征,那代表的將是不死不休的戰(zhàn)役。
“京城的大軍到來之前,我們怕是還要拼死與星隕六十萬兵力抵擋一陣啊?!保樫u著頭長嘆,扔下手中的藥草,看著蒂蓮道,“謝珩煦一時半刻死不了,我們倆還是先離開這個危險之地把。”
蒂蓮無語的白了他一眼,不想理會他的無厘頭,只是蹙著眉低問,“你估量著,夏侯安的毒會不會在戰(zhàn)事上發(fā)作?”
見她不回應(yīng)自己,駱伽垂頭喪氣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泄憤的剁著石槽中的藥草,無力道,“說不準(zhǔn),思慮過急和焦躁發(fā)怒,都是會引了毒發(fā)作的。”
眉心緊蹙,蒂蓮蹲到他身邊,嚴(yán)肅道,“這個時節(jié)他還不能死,否則士氣大亂夏蘭便潰不成軍了,你先將他的毒解了吧?!?p> 手下一頓,駱伽聞言氣的鼻子都歪了,瞪著她道,“是你說要他死,我冒著喪命的危險給他下了繁瑣的毒,你現(xiàn)在又要我給他解了,江蒂蓮你逗著我耍是不是很有趣!”,氣急敗壞將石槽踢翻,駱伽用力擺著手不耐煩道,“要解你去解!我解不了!”
“真的解不了?”,蒂蓮緊緊盯著他。
側(cè)目看她一眼,發(fā)覺她一臉認(rèn)真,駱伽頓覺無力,肩頭一塌無力道,“真的沒解藥?!?p> 知道他不是在騙自己,蒂蓮站起身,握著手在醫(yī)帳中踱來踱去,“這下壞事了,夏侯安若是在這個時節(jié)死在戰(zhàn)場上,朝內(nèi)重臣必然會即刻擁立幼主,星隕朝若是趁著夏蘭軍心動搖之際鼓舞士氣急攻過來,子煦抵擋會很吃力的?!?p> 步下一頓,蒂蓮一把抓住駱伽的衣領(lǐng),一字一句冷肅道,“無論如何,你想辦法,哪怕是用別的毒壓制住他身上的毒,不能讓夏侯安死在戰(zhàn)場上!”
駱伽無語,翻了個白眼恨不能暈死過去,“要不要我去把宇文奕毒死了事,省的那么麻煩!”
蒂蓮松開他,嗤笑道,“你當(dāng)然沒那個本事,沒等你接近帥帳,就會被亂箭射死了?!?p> “多謝,原來您知道我不是無所不能的。”,駱伽皮笑肉不笑的咬著牙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你可真難伺候?!?p> 星隕大軍來的很快,九月廿,謝珩煦所帶的連和西北大營的兵力也只有二十萬大軍,便與宇文奕的六十萬大軍對上,二十萬對六十萬,毋庸置疑是沒有勝算的。
短短三五日,奪下的十三座城池便被星隕大軍收復(fù)了一半。且北關(guān)的駐扎軍到底不是謝家軍,謝珩煦調(diào)動起來亦沒有默契,這三五日內(nèi)竭力防衛(wèi),也損失了四萬人馬。
十月中奪回了所有的城池后,宇文奕許是不屑于以多欺少勝之不武,居然駐扎在‘沃托草原’上不再進犯,倒是讓夏蘭大軍長長舒了口氣。
為防萬一,謝珩煦率領(lǐng)十六萬大軍返回北關(guān)薊州城鎮(zhèn)守,眾人每日看著臥聚在蒼茫的西北草原上的墨紅蛟龍,便不由心驚膽戰(zhàn),猜不透宇文奕不派兵攻打的原因。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蒂蓮卻是明白,自負(fù)如宇文奕這樣的人,是不會對一些稀薄的殘兵弱將出手的,這樣會有辱他的身份與格調(diào),宇文奕在等夏蘭援軍抵達(dá),況且夏蘭的地形星隕人并不熟悉,若要開戰(zhàn)他不會在夏蘭的國土上和夏蘭大軍對戰(zhàn)。
關(guān)外空曠的草原是最好的戰(zhàn)場。
到了十月底,四十萬夏蘭大軍終于抵達(dá)了薊州城,同來的還有率領(lǐng)謝家軍的謝承峮,兵部侍郎白銘,宣伯侯李射以及文臣御史若干。
知道宣伯侯李射也在隨行之列時,蒂蓮差點笑了,這個夏侯安,果然是無孔不入,這一次大戰(zhàn)可是關(guān)乎社稷,可不要傻到瞎折騰自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