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是第二個醒的,誰讓她最心疼花長芳了呢。睡夢里聽見小女兒叫,跟針扎了肉似的,一個轱轆翻了起來,伸腳踩鞋,腳底下覺得好像不對呀。不過人經(jīng)過的事多,只踢了一腳又去尋摸鞋子。
那頭花長芳哆嗦著點了燈,只一瞧,嚇得更大聲叫了起來。
李氏一巴掌呼在花老頭背上:“老東西,還睡啥睡?趕緊看看芳兒咋了?”
兩個折騰著往花長芳屋里去,就沒留意自己屋里有啥不對。
花長芳見爹娘進來,小臉煞白哭著哆嗦:“娘,爹,有耗子?!?p> 李氏不禁拍胸口,還以為進賊了呢,原來是耗子啊。
“沒事,別怕,讓你爹趕出去——”
話還沒落地,又是一聲尖叫,破了音,聽著像是五媳婦方氏,還隨著扔東西的悶響。
李氏跌了臉:“大半夜沒個安生,還自詡啥書香人家,動不動的喊個啥?”
仍是指揮著花老頭趕耗子。
誰知,又起了幾聲,聽著是幾個兒子和媳婦的。李氏臉色變了變,一拍大腿:“耗子大軍進宅了?壞了,我的糧食?!?p> 終于舍得扔下小女兒,扯著花老頭往廂房的糧食間跑。
糧食都是裝在大甕里,上頭還拿石頭將木頭蓋子壓得死死的。窗戶緊閉門緊鎖,鑰匙只有李氏有。即使偶有通風也是在白天,李氏還會緊守著。哪會進的去耗子?況且花云他們也沒往里投耗子。
端著燈,查了一圈,李氏吁了口氣:“明個兒再放些耗子藥進來?!?p> 花老頭點頭,這是必須的,萬一糧食被耗子霍霍了,一大家子可吃什么。
李氏跑出去正撞上花長念帶著孩子過來。
“娘,咋了?出啥事了?”
李氏瞪眼,不待她罵出來,花雨跳出來就哭,那個撕心裂肺喲。
“祖母,我們屋里進了耗子,我哥姐的大衣裳還有我的,都被咬爛了呀,我們明天可怎么出門呀?沒法見人了,祖母,您給幾個錢,讓我們扯幾尺布做新衣吧?!?p> 花冰也湊熱鬧,小手揉著眼:“我和爹娘的衣裳也被咬了,被子也缺了洞,祖母,您給錢買新的吧?!?p> 李氏罵道:“買買買,一群小瘟神,當家里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呢?一群吃白飯的,你爹娘往家里拿回過幾個錢過?大的小的只知道要錢,沒用的東西?!?p> 花長念臉色黯淡,站在上房門外不動了。
李氏早跑進花長芳屋里,花老頭看了他一眼也邁了進去。
花長芳抱著那匹粉色小花的好布料剛做成的新衣哭得要死要活的。
李氏抽出來一看,心疼的不行,領(lǐng)子袖子下擺全被咬了洞,糟蹋了個徹底,沒法穿了。
“娘,我好不容易才得一件新衣,嗚嗚…”
李氏才不會去想每年花長芳都做新衣,心尖跟著她的哭一顫一顫的:“不哭不哭,咱再做一件一樣的,天亮了娘就帶你去買料子。”
花長芳哭聲一頓,拉著李氏指著炕上可憐兮兮道:“娘,那上頭耗子爬過了,我不要了?!?p> 可不是,枕頭邊子上小女兒最喜歡的那條帕子被撕扯成碎條條,還散了半炕的點心渣滓,連枕頭被子上都是,怪不得小女兒沒坐在炕上呢。這大半夜涼的。
“換,都換了?!彪m然要花錢,可花在花長芳身上,李氏愿意呀。
“老大,你杵在外頭干啥?還不趕緊進來給你妹妹趕耗子。”
耳邊又聽得一陣悉悉索索,花長芳坐不住了。
“娘,我去你屋睡?!?p> “娘屋里也鬧耗子了,你在堂屋坐會兒。等老大把耗子趕走了,娘再給你換被窩?!?p> 花長芳就叫了:“大哥,你倒是快啊。”
知道自己還是有新衣的,花長芳放心了,困意上了來。
花長芳悶頭進來,李氏見他模樣就有氣,想罵,卻恍惚聽見一嗓子嚎:“哎喲,作死的耗子,老娘才藏好的——”
后頭的聲音掐斷了,李氏瞪大了眼?張氏?她藏了啥?嗖的鉆出去,眼往兩邊廂房掃,都亮著燈呢。哼,她可得好好瞧瞧,藏東西的到底都有誰?
花雷幾個才不會幫著趕耗子,只吊在李氏后頭看好戲。
張氏是個懶的,聽見花長芳喊只偏了偏頭,自顧睡去。剛給老太婆的心尖子背了黑鍋才不要湊上去,萬一又禍害了自己呢?
花長光也沒動彈,睡得死豬一樣。
六歲的小兒子花順安耳朵靈光,眼也亮。爹娘沒動靜,他卻來了精神,睜著眼睛往外瞧。還真讓他瞧出啥來了。
“爹,娘,耗子上桌了!”
連喊了兩遍,張氏被花長光踢了腳,才爬起來點了燈。一道黑影嗖的從桌子上跳下去沿著墻邊跑?;秀边€有一道從炕頭閃過。
張氏一個激靈,抓起被子一角把花長光從炕頭掀到炕尾。
“哎喲,你個老娘們兒?!?p> 張氏顧不上撞了頭的花長光,把底下褥子全掀起來,扒拉到土炕和墻邊交接處的一道裂縫里,一角藍布正露在外頭。
“哎喲,作死的耗子,老娘才藏好的——”
花長光捂住了她的嘴:“嚷啥嚷?趕緊看看,耗子又不吃銀錢,你急啥?”
張氏能不急嗎?
“趁黑我塞了兩塊糕進去打算偷著給兒子吃的?!?p> 耗子別啃著糕就了銀子下肚吧?
花長光也急了:“你個混賬玩意兒,早吃了不就安生了?”
邊上花順安聽得真切,也撲上來要掏糕吃。
那裂縫被張氏掏的里大外小,只一只手能進去。
李氏沖進去時,就見張氏撅著老高的屁股,臉挨著墻掏著啥。
立即紅了眼,跳到炕上一腳把張氏踹到一邊,自己伸手去掏。
張氏手腕子一扭,哎喲一聲,見自己家底要被繳,也急了眼,嘴里就嚷道:“娘,你干啥???大半夜的往兒子兒媳炕上撲,比蔡婆子都不如。”
李氏掏出個一個藍布小包包,還摸了一把糕渣滓,瞪著大眼:“等我一個個收拾了。”
又摸了遍確定里頭沒東西了,看也不看把藍布包往懷里一塞,風風火火跳下炕,往花長宗屋里殺去。
張氏哭著臉,看花長光:“咱的家底呀,就那幾兩銀子?!?p> 花長光臉上也不好看,又踢了腳:“你就沒分開放?”
張氏一噎:“娘啥時候搜過屋啊?”
這是全搜走了。
花長光黑著臉:“以后分開放。走,不能咱自己家倒霉。”
披著衣裳要去給他娘幫忙。
張氏跟在后頭:“都是該死的耗子鬧的。”
李氏進花長宗屋時,可巧,梁氏正趴在炕洞子前呢。這個時節(jié)也不用燒炕,還有啥說的?扒拉開梁氏鉆了半個身子進去,也摸了個小包出來,是個紅的??粗槐榷啃 ?p> 不搭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哆嗦的梁氏,李氏一頭扎進了花長耀屋里。
王氏倒是沒往哪里鉆,一臉怕怕的縮在花長耀懷里,見李氏在屋里亂翻也沒說啥。倒是花長耀一臉的不高興。
“娘,大半夜的你抄家呢?”
可不是抄家嗎?桌椅柜子都挪了,墻角旮旯也摸了,炕洞子也鉆了,連屁股下的被褥都被摸了掀翻了。
啥也沒找到!
不可能!王氏可不是省心的。
李氏大眼去瞪王氏,王氏委屈,說你的又不是我,是你兒子,瞪我做啥?往花長耀懷里縮了縮。
不縮還好,她一縮,李氏就起了疑。
“王氏,你作的啥妖?連下個炕都要你男人抱著呢?就那么離不得男人,咋不天天脫光了鉆被窩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