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煙面向皎月盤膝坐下,雙手疊于下丹田處,祛除雜念,抿口合齒,舌頂上腭,收視反聽,這是《易傳寶經》描述的修武方式。
以前花無煙并不注重武道修為,甚至連服用了天材地寶木靈果之后,都沒有珍惜這份機緣。自從目睹婁家村慘案之后,他就每天勤加練習,只希望早日成為武道高手,也好有能力去報得血海深仇。
奇怪的是,這門功法對于他而言,只能是在夜晚修習。但凡白天修煉片刻,就會覺得渾身燥熱難耐,還有幾次犯起了“怪病。”
花無煙并不清楚其中緣由,只是覺得身上多了許多怪異之處——尤其是去年二月二的夜晚,那條遮天巨龍“吞噬”掉他之后。
起初他還以為是老天爺對于他的出言不遜,憤怒之中而降下的天罰??墒悄菞l瞧著唬人的大龍在他身旁化作了點點流螢,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實質性傷害,身體比起以前來說,反倒更加五識靈敏、神氣充沛。
最主要的是,他修習起功法的時候,體內的內力運轉速度比起以前,足足快了三倍!
而且睡覺的時候,內力都在按照功法路線不停運轉。
也就是說,他的一日修武,比起之前快了三倍有余。
這是老天爺打了他滿頭疙瘩,又給了個豬后腿吃?
花無煙只覺得滿嘴苦澀……
收斂思緒,小腹下丹田處生出一股細流,順著任督二脈緩緩流動。經過丹田、會陰、尾閭、轉到后部沿脊柱上行,走關元,到頭部的大椎,玉枕,頭頂的百會,神庭,印堂,面部的人中,鷹突,鴆尾,膳中,璇璣。
這個循環(huán),就是小周天。
道家習武前三境稱為藏力于身,即繞行小周天,打通任督二脈。
道家養(yǎng)氣,佛門參禪,儒教重意,三家修武功法大不相同,也各有千秋。佛儒兩家敝帚自珍,并沒有將功法流傳于世。反倒是道家沒有扭捏作態(tài),在幾十年前把各種功法印成書籍,廣布人間,讓世間人人可以修武。
道家的香火這般鼎盛,也得益于其慷慨之舉。
這本《易傳寶經》是道家初級吐納修行功法,講究“生生之謂易”,“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僅從它的售價便可知曉,實在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三個銅板——只夠買上半個肉包子,僅僅比廁紙貴上一點。要不然,當時不太寬裕的鄂禪也不會買下這本書籍當廁紙用。
花無煙現在是若溪境上品,距離存池境僅僅一步之遙,這個看似輕易可邁過的門檻,卻卡了他整整三個月有余。
“難道是運功中間出了什么岔子?”花無煙眉頭緊蹙。
剛才運行了小周天之后,下丹田處并未壯大幾分,和剛剛刻苦修武時的效果弱了不是一星半點。
這幾日修行效果及其微弱,內力漲幅甚至還沒有讓它自行運轉來得迅速?;o煙也聽聞過“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可是自己報仇心切,哪肯浪費絲毫的時間。
殊不知,他這樣的迫切心態(tài)與眈眈逐逐的莽撞做法,已經漸漸遠離了道法自然的真諦,和道門本意愈行愈遠。
正當花無煙冥思苦想之時,一個“不速之客”鉆進了他的褲腿。
叫花子住的地方根本沒有那么多的講究,蟑螂、跳蚤、臭蟲比比皆是,就連碰上個一尺多長的耗子都不稀罕,可是這個“小東西”似乎有些不尋常。
花無煙將它拽了出來,順著月光看去——這是條只有巴掌長短的白蛇。
白蛇通體如玉,只有小指粗細,雙目呈赤色,由于被捏住了尾巴,正在昂起蛇頭,不斷吐著分叉的信子。小東西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恐怖感覺,反倒是覺得模樣有些可愛。
“沒奶奶……”
花無煙輕聲嘀咕一句。
這種小蛇喜陰涼,無毒。他在婁家村時就見過,當時還抓到過一條,看到太小沒法吃蛇肉蛇膽,就準備飼養(yǎng)起來。不料被婁村長告知,這種小白蛇叫做“沒奶奶”,并不會傷害人畜,是天上神佛派到人間的使者,若是有人遇到后,說明此人以后會大吉大利。老人還囑咐說,此物不可傷害,更不可私自蓄養(yǎng),那是要遭報應的。
花無煙當時就不太相信,但他幼年對神佛有些畏懼,聽到神佛使者和遭報應這些個字眼,還是將其放歸到山中。
見識過遮天大龍奇異景象后,他更相信神魔志異之類的傳聞。不過信歸信,遭遇到命運波折后,這份敬畏早就拋到九霄云外。
一個死都不怕的人,何談畏懼?
花無煙伸出兩指,本想將小白蛇捏死,可是小東西卻用信子不斷撩舐他的手心,赤紅眼睛中,流露出了一絲人性化的哀求。
“哎……算了?!被o煙不是嗜血貪殺的性情,看到它可憐兮兮的樣子,手一甩,把它拋到窗外,任其自生自滅。
婁家村那位老人,又勾起了心中積郁已久的悲愴,當年光禍害婁村長了,不是往人家的茶壺里尿尿,就是偷人家的茶拿來喂驢,一點孝敬人家的事都沒有做過。
當初聽都師傅說起過,自己小時候除了奶水什么都不吃,再加上逃亡婁家村的路途上,兩位師傅根本沒有余力去照顧尚在襁褓中的他。本來胖嘟嘟的娃娃到了婁家村時,已經瘦的皮包骨頭,當時鄂師傅還沒上山,都師傅也不會狩獵,老村長看著孩子可憐,不忍心,拼了老命帶著村民去山里蹲了半個月,狼窩里抓了條剛剛生下崽子的母狼來,這才沒把他餓死。
二蛋胖了,老村長卻被狼王在腿上狠狠咬了一口,導致后來走路都有點微瘸……
想起老人追打自己時“三條腿”并用的可笑姿態(tài),花無煙嘴角勾起,卻充滿著無比悲涼的意味,喃喃道:“老村長,您當年老是念叨想要條黃楊木的拐杖,二蛋都記得,改日給你燒過去幾條,若是收不到的話,那你給拖個夢,告訴怎么給你送去,但是要讓我親自給你送的話,那可想都別想。不是二蛋不聽話,而是還有許多事要做,婁家村一百多條人命不用您老提醒,我都記得,等報完了仇,找到了妞妞和都師傅,二蛋隨叫隨到……”
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年輕的臉龐悄然滑落……
平靜好心神,花無煙本來準備躺下歇息,還沒合上眼,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輕微動靜,扭頭看去,只見小白蛇又鉆進廟內爬到他的手背上。
“你想干嘛?”花無煙輕輕問道,不過剛開口就有些后悔,對蛇說話和對牛彈琴效果實在沒有什么差別。
不出所料,小白蛇并未聽懂,將蛇身纏繞在他的手指上,一動不動。
“和自己一樣,是孤兒?”花無煙胡亂瞎猜中,頓時起了憐憫之心,怕一個不慎將小東西給壓死,輕輕把它放入袖口中,嘆道:“那以后咱們倆就相依為命……”
“你以后,就叫做小白?”
似是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