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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外交官

第十九章 保定籌謀(下)

首席外交官 珞驊 4530 2010-12-25 01:01:33

    在沈哲看來,李鴻章跟他說這話有兩點可能,一種是李鴻章已經(jīng)有投向同治皇帝的想法,但是不想讓沈哲摻和進這件事,另外一種,也是沈哲認(rèn)為最有可能的一種就是,李鴻章在現(xiàn)階段還沒有另擇陣營的打算,至少在同治皇帝還沒有什么能力的現(xiàn)兩年沒有這樣的計劃,畢竟他們誰也不會想到年僅十七歲的皇帝只剩下兩年的陽壽,這兩年一過,天下則又是一位任人擺布的幼主,女主當(dāng)國就無人可改變,湘淮除了老老實實當(dāng)后黨就再沒有其他選擇的機會,而沈哲想要的改變也自然沒有了實現(xiàn)的機會,所以,無論李鴻章現(xiàn)在是何種想法,他都必須要打消。

  “義父有沒有聽說,此次大清使團出洋,其中有部分人是得了圣母皇太后的懿旨,出洋尋找當(dāng)年英法聯(lián)軍從紫禁城擄掠的一只藥匣?”

  李鴻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張樹聲也有些坐不住,這個消息是他們前些時候才得到的,因為西太后對此事的進行極為秘密,李鴻章的探馬也只能從隨團的成員那里打探到這一點點蛛絲馬跡。

  沈哲看見李鴻章的情緒變化,想來他們也對此事略有耳聞,頓時覺得自己的打算還是有些眉目,又道:“義父與張世叔不覺得奇怪嗎?當(dāng)年英法聯(lián)軍在京城搜刮的珍奇異寶堆積成山,哪一樣不是舉世無雙的精品?太后就算是想在海外搜尋寶物下落,大可差人打聽些有價值的,為何偏偏對一個藥匣情有獨鐘?此時必然事關(guān)重大。”

  沈哲說到這沒再往下說,李鴻章正聽到興頭上,本來以為沈哲作為考察團的一員,怎么也會有一些更詳細(xì)的消息,誰知道講了這么幾句就戛然而止,要說那個藥匣重要,用不著沈哲分析他李鴻章也知道。難免有些失望,但又覺得不對,以他對這個干兒子的了解,沈哲的作風(fēng)有點像三國時的謀士,雖然性格不羈,但沒意義的廢話他是不說的,更別說像這樣鄭重其事的說,在看沈哲的眼睛,雖然是看著他的,但是焦點卻集中在位于其余光范圍的張樹聲身上,前此情景,李鴻章終于明白了沈哲的用意。淡淡說了句:“振軒也不是外人?!?p>  李鴻章此言一出,料想沈哲應(yīng)是“但言無妨”,可沈哲卻還沒有吐露心思的意思,只是壓低聲音說:“瑄瑜怕隔墻有耳?!?p>  李鴻章聞言登時領(lǐng)會其意,沈哲說這話的含義有三層:第一,當(dāng)然是真的怕隔墻有耳;第二,是再次提醒李鴻章他沈哲等一下要說的事的機密程度,讓李鴻章在重新考慮到底張樹聲該不該聽;第三,則是沈哲的一點私心,不想讓張樹聲看明白自己剛才不說是在防著他。

  張樹聲也不是傻子,李鴻章能聽出來的,他自然也是深諳其道,一見這般景象,想來沈哲有他這個世叔在也難以知無不言,不過想想沈哲既然不想讓他看出這層意思,那到底是對他張樹聲還有些感情,自己倒不如為他人行個方便,便找了個傳統(tǒng)的“另外約了朋友”的理由,走為上策,李鴻章倒也沒多加挽留。張樹聲明白,李鴻章若是覺得今日沈哲說的該與他講,那自然會同他商量,若是覺得不該,他現(xiàn)在聽了反而是危險的,作幕僚的人都明白,這好奇心是萬萬要不得的。

  看著張樹聲小心地將房門關(guān)緊,李鴻章將仍跪在他面前的沈哲扶起來:“行了,沒外人了?!?p>  沈哲的本意并不是讓張樹聲非回避不可,只是想借此機會看一看這李鴻章對他的第一幕僚到底有多信任,他以后辦事也好有桿標(biāo)尺,不過,現(xiàn)在既然人都已經(jīng)走了,他就更沒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低聲對李鴻章道:“義父,太后要找的實際上不是藥匣,是藥匣里的先帝遺詔?!?p>  “遺詔!”李鴻章一聽這話立刻緊張起來,本來看著椅背的身子也直了起來,他李中堂位高權(quán)重,照理應(yīng)已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畢竟先帝遺詔一事非同小可,著實是讓他吃驚不小。

  沈哲見狀,估摸著此時李鴻章對自己的話雖是驚詫,但卻還沒有多少懷疑,兵貴神速,打鐵趁熱,不帶一點含糊地將在巴黎拍賣會上,拍賣商所描述的藥匣的來頭原原本本地向李鴻章復(fù)述了一遍。

  李鴻章聽完他這一席話,稍微冷靜了點,先是痛恨夷人欺人太甚竟拿大清的國本當(dāng)娛樂。后又對沈哲的話將信將疑起來,沈哲在考察團中本來應(yīng)該算是處在中樞位置的,但是他的隨團時間很短,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這么機密的事,他的人都沒收到一點風(fēng)聲,沈哲是怎么知道的。

  沈哲明白李鴻章的心思,不聲不響地將一個硯臺大小的木匣拿出來,雙手獻給李鴻章:“義父,實不相瞞,太后要找的藥匣,孩兒剛到法蘭西的時候就已經(jīng)無意中得到了?!?p>  沈哲又大致說了下得到藥匣的經(jīng)過,不過卻忽略了蕭冉的戲份,這個關(guān)乎湘淮軍生死存亡的秘密對于李鴻章來說,當(dāng)然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心。而關(guān)于太后指派尋找藥匣的人,他也只提到了同文館的姚演,至于在橫濱遇到的那個藝妓,從她發(fā)的“が”音可以證明那個叫蕓子的女人不是一個日本人,他也難以就此肯定她就一定是太后的人,畢竟他在前世的時候從來沒有從任何史書中看到過,慈禧太后曾經(jīng)培養(yǎng)過足以充當(dāng)“國際間諜”的女特務(wù)。

  李鴻章是翰林出身,這聽沈哲說話的功夫已是將藥匣上所指的“機要”和四句字謎給破解出來。再一次體現(xiàn)了他身為國之棟梁的有恃無恐,頓也沒頓一下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蛯⑺幭淮蜷_,然而,展現(xiàn)在他面前的藥匣各層卻是空空如也。

  李鴻章皺起了眉頭:“瑄瑜,這密詔何在呀?”

  沈哲并沒有太多表情,向李鴻章作了個揖道:“義父恕罪,孩兒已經(jīng)將遺詔燒了?!?p>  李鴻章聞言就差拍案而起,想這沈哲膽子是不是太大了,他李鴻章身為一品協(xié)辦大學(xué)士,又兼任直隸總督,被朝野上下譽為“中興之臣”充其量也只是敢毫無顧忌地去看先帝遺詔,沈哲這紅頂還沒帶穩(wěn)呢,居然已經(jīng)燒上先帝的遺詔了,還“義父恕罪”,這哪是李鴻章能恕得了的罪呀。不過好在這件事是沒人知道,沈哲所謂的“恕罪”其意不過只是要他李鴻章替他保密而已,但是對于這個狂妄的后輩他還是應(yīng)該提點提點的,沈哲今天敢燒遺詔,明天說不定就敢燒懿旨,敢燒圣旨,如今的形勢對湘淮軍已是不利,哪里經(jīng)得起這番折騰,語氣登時嚴(yán)肅起來:“瑄瑜,你可知此乃死罪?!?p>  李鴻章的反應(yīng)還算是在沈哲的計劃之內(nèi),畢竟他跟在李鴻章身邊有三年,而且還是極為上心的三年,不能說將李鴻章的心思摸透,但至少還能預(yù)測一些他的反應(yīng)。見著李鴻章頗為動怒,沈哲也眉心一皺,很配合地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跪在了李鴻章面前:“橫豎都是一死,瑄瑜一人死總好過義父和各位叔伯為婦人所害,曾公在天之靈英明盡毀的好?!?p>  李鴻章心頭一緊,剛才凈想著教育這個后生,竟忽略了搞清楚那封遺詔里究竟寫什么,看沈哲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再回憶起咸豐皇帝對湘淮軍既要用又要防著的態(tài)度,想來那封遺詔對湘淮軍是百害而無一利,要說沈哲性格張狂些,那也是在家里才這樣,到底還是個謹(jǐn)慎的孩子,要么也不會在整個考察團里沒落下別人的一句閑話。李鴻章的語氣也緩和下來:“為何我等會為婦人所害?”

  “先帝的遺詔里,對肅順等人的交代不過兩點,其一,立恭親王為攝政王,輔佐皇帝成就大業(yè);其二,就是長毛亂既平,湘淮黨人亦無一可留,務(wù)必使舉國軍政大權(quán)重回滿族親貴之手。瑄瑜以為,如果皇太后是因為不想讓先帝遺詔流失海外,大清官員這也不是頭一次出國,早先時候干什么去了,當(dāng)年斌春大人隨赫德去英吉利的時候,怎么沒聽太后提這事,先帝都駕崩十幾年了,現(xiàn)在才開始找那算什么?但是如果皇太后現(xiàn)在才覺得自己需要這份密詔,那事情就可以另當(dāng)別論。不過,還請義父三思,如果真的是西太后此時需要這份密詔的幫助才著手尋找的話,圣母皇太后究竟想從這份密詔里得到什么支持呢?她總不至于是想把恭親王拜為皇叔父攝政王吧?”這一問,沈哲是等久了,一看機會已到,立刻朗聲應(yīng)答,字字珠璣,李鴻章不愿將自己的籌碼轉(zhuǎn)移到同治皇帝除了認(rèn)定同治不會站在自己一邊,還有一點就應(yīng)該是認(rèn)為載淳思想幼稚又沒什么實權(quán),跟著他混不但沒肉吃還很危險,而沈哲之所以要隱瞞太后尋找密詔的真實意圖,就是想讓李鴻章明白,再死心塌地地跟著太后,湘淮軍的危險更大,而且這個危險還是必然會發(fā)生的,太后現(xiàn)在或許還給湘淮黨人肉吃,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這下一口是有毒還是沒毒。

  李鴻章面色凝重,他要應(yīng)對皇帝對湘淮黨人的不悅已經(jīng)是夠心煩的,可陋屋偏遭連夜雨,如今太后也要對他們有所動作,而如今四海安定得差不多,兩宮太后想藏弓烹狗也不是沒有可能,特別是西太后,手快心狠,更不指望她能對湘淮軍留上多少情面。

  “義父,我們真的沒有爭取到皇上的可能嗎?”

  李鴻章聽見沈哲小聲問了這么一句,心境也頗有些凄涼,西太后再厲害也是個女人,因為不是皇帝,她可以無視“君無戲言”這句話,因為是個女人他可以無理取鬧,可以不合規(guī)矩,雖然從本質(zhì)上而言,西太后的堅忍與智慧不遜于任何一個男人,但是不代表她不懂得運用這些女人的優(yōu)勢為自己謀得更大的權(quán)力,跟著西太后的日子其實不是那么好混,湘淮黨人一天到晚被指著脊梁骨稱為“后黨”也不是什么值得榮耀的事,但是,同治帝頑劣卻也清清楚楚得記得他爹咸豐是被夷人給逼死的,他們湘淮黨人要洋務(wù),同治帝心里能不膈應(yīng)著?更何況,湘淮軍“后黨”的身份人盡皆知,小皇上他必然也有所耳聞,他們現(xiàn)在說什么誓死忠于皇帝,他李鴻章都覺得其中有詐,更別提皇上和他的老師們了。重重嘆了口氣閉目到:“談何容易?”

  “可是……當(dāng)年義父辦團練,滅長毛,平捻匪,也沒一樣是容易的事,我湘淮軍難道不是一路逆流而上,才有今時今日的?”沈哲是下定了決心的,把爭取同治皇帝作為日后湘淮基本方針這件事,最好是在今日就敲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皼r且義父不試試怎么知道有多難?”

  李鴻章聽沈哲這樣說,料想他心中已有一份打算,就問:“那瑄瑜以為該怎么試?”

  沈哲這回事不用李鴻章招呼就自行站了起來,自信一笑道:“孩兒以為皇上之所以反對洋務(wù),除了是因為先帝爺駕崩承德以外,還因為皇上根本沒機會接觸西洋先進的技術(shù),皇上的師傅禮部尚書祁寯藻、管理工部事務(wù)前大學(xué)士翁心存、工部尚書倭仁、禮部尚書倭拾琿部、左侍郎伊精阿臣、兵部尚書愛仁云云,沒一個人可以為皇上介紹西洋不說,甚至沒一個人是咱們湘淮軍的人?,u瑜以為對這件事太后必然也有所憂慮,如果能提議讓皇上接觸西洋事務(wù),兩宮太后也會應(yīng)允。到時,對我湘淮而言,轉(zhuǎn)變了皇上對洋務(wù)的態(tài)度也就是轉(zhuǎn)變了對我湘淮軍的態(tài)度,而對于太后而言,也表示皇上開始順著她的心意,大家都有好處,只是我湘淮軍的好處是長遠(yuǎn)的。”

  依沈哲的看法,湘淮軍真要能掌握在同治手里比掌握在慈禧會強得多,同治皇帝畢竟還是個年輕人,他要是想洋務(wù)自強就不會考慮到至少不會忌憚重重權(quán)利的制衡,也很少會有政治平衡這種觀念,湘淮黨人可以有更大的發(fā)揮空間,更重要的是,脫離慈禧這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湘淮軍可以真正得到輔政的地位而不是作為一個工具,兩年后,同治皇帝如果真的駕崩,他也差不多可以倚仗湘淮軍與慈禧太后分庭抗禮,說白了他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就是離間李鴻章和慈禧太后的關(guān)系,讓他不得不盡快考慮倒向同治方的可能。

  “接觸西洋事務(wù)。”李鴻章默念一遍,想起太后和同治帝的老師都曾提起過皇上讀書敷衍,給他來點新鮮的,也倒是個辦法,于是道:“這也未嘗不可,只是這人選……”李鴻章沒往下說,他早看透了沈哲的心思,這頭功沈哲怕是早就覬覦著了,不過仔細(xì)想想沈哲與皇上年紀(jì)相仿交流起來也不會有太多的困難,而且又是他的干兒子也不是什么外人,此時,他不提,是要看看沈哲敢不敢跟他說實話,說到底是最后試驗一次沈哲對他到底有多忠心。

  沈哲自打和李鴻章開始說話,心就一直沒松懈,李鴻章一句話,他可以揣測出好幾種心態(tài)來,力求找到最天衣無縫的回答方式,這最后一招自然也不例外,上前一拜朗聲道:“瑄瑜愿為義父分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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