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偉是肖根兒的外公,當年他是帶著兩個女兒遷到這里來的,具體是什么原因,從哪里來,他從來不說,也就沒人知道。村民們很快地接受了他們,多半原因是因為他的那兩個女兒。
傅彩月和傅彩綾是姐妹,兩個人長得非常相像,但是性格像梅家兩姐妹一樣,截然相反。妹妹彩綾是一個盲人,雖然長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但是看不見東西。
彩綾生性恬淡,她喜歡坐在窗前感受新鮮空氣和陽光,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仿佛仙女一般。村子里的男人和女人們迅速被她征服了,每次她坐在外面的時候,身邊總會聚集一些癡迷的男男女女,談天說地,只為了博得美人一笑。
彩月和妹妹并不和氣,經(jīng)常拿彩綾撒氣,再看到妹妹如此受歡迎,心中更是忿忿不平,總是惡毒地說妹妹喜歡“賣笑”。
她們姐妹兩個的矛盾,終于因為肖瑋的到來而爆發(fā)了。
肖瑋年輕的時候風流倜儻,又是縣里的干部,非常受女孩子歡迎,而他本人又來者不拒,所以私生活非常混亂,每次下鄉(xiāng)都會添上幾個丈母娘。
可是這一切都因為遇見彩綾而畫上了句號。
肖瑋一見到彩綾,頓時驚為天人,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從那以后幾乎隔個一兩天就過來一次,可是彩綾根本就沒有喜歡任何人的意思,害得他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求助于彩月。
而彩月卻是妒忌之心大盛,對彩綾冷語相向,彩綾則是一語不發(fā),仿若未聞一般。彩月大怒,動手打了彩綾,彩綾傷心之下離開了家。正值那天晚上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彩綾一直也沒回來,傅大偉發(fā)動全村人去找,最后在靠近果兒河的蒲葦塘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彩綾,她身上衣衫破爛,有明顯燒焦的痕跡。村民們把她送到醫(yī)院后沒多久,就被檢查出來懷孕了。
那段時間,整個村子里的人都變得神經(jīng)過敏起來,大家都在猜測是哪個禽獸不如的家伙欺負了這么一個天仙般的人。肖瑋更是放下狠話,如果讓他查出是誰干的,必滅他全家。
而傅大偉更是覺得沒臉見人,痛打了彩月一頓之后一病不起。彩月也負氣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
隨著彩凌的身子越來越不方便,一個更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讓所有人都閉上嘴巴,結(jié)束了這場全民大猜想。醫(yī)院在給彩綾做檢查的時候,竟然意外的發(fā)現(xiàn),彩綾還是處女!
說到這里,童大林和梅向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女人們也搖頭不語,表情凄然,仿佛重又見到了當年彩綾孤獨無依的樣子。
這些事情,肖根兒大部分都聽別人說過,今天再次聽童大林說起,內(nèi)心悲傷之情仍然很重。以前他年紀小不理解,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夠完全體會得到母親當年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之感,如果沒有董香蘭和童唯的全力照顧,恐怕他是沒有機會活下來的。
童大林看著肖根兒說,“根兒啊,你娘說你是被雷劈出來的,其實也是有一定道理的?!?p> 肖根兒苦笑不語,這種話也只有他小的時候才會相信。
童大林繼續(xù)說了下去。
當肖瑋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也不再到處放狠話了。他仍然每天風雨不誤地過來看彩綾,直到肖根兒出生之后,他才借著給孩子上戶口的由頭,讓彩綾同意接納他。但是彩綾堅決拒絕跟他發(fā)生任何親密接觸,哪怕是碰一下手都不行,這讓肖瑋非常的泄氣,可是又實在割舍不下。
后來彩綾對他說,如果他能讓村子里的人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她會認真考慮嫁給他的事情。
從那以后,肖瑋就變著法地幫著村子想辦法發(fā)家致富,當時還是村支書的童大林得到了肖瑋的全力支持??墒钱吘箺l件所限,外面的東西運不進來,里面的東西也運不出去,即使肖瑋做到市委副書記這樣的位置上,他也沒有那個魄力把帽兒山鏟平,所以這種情況一直沒有改觀。
直到肖根兒六歲了,應(yīng)該上學了,彩綾才勉強跟著肖瑋回到了沿北市的肖家。她們娘倆兒在肖家過得不開心,那也是在彩綾失蹤,肖根兒跑回村子后,眾人才知道的。
最近已經(jīng)平步青云的肖瑋大力推進鄉(xiāng)村開發(fā),期望著在仕途上能更進一步,所以才有了余飛來上窯村搞投資建造紙廠的事情。
肖根兒聽到這里,才算是徹底明白了所謂的征地是怎么一回兒事。但是疑問也隨之而來,建個造紙廠需要這么大范圍的征地嗎?
童大林冷笑,“建造紙廠只是他的表面說辭,而實際上他是想搞地產(chǎn)開發(fā),蓋房子。”
肖根兒皺眉說,“蓋房子?在我們這里蓋樓房嗎?誰來住???”
梅向前插話說,“我聽說好象是要蓋別墅,咱們這地方有山有水的,還有大片的濕地,好象還要弄個渡假村啥的。”
肖根兒無語了,真要是這樣搞開發(fā),恐怕他們這些本地村民就要般家了,別墅也好,渡假村也罷,和他們這些人半點關(guān)系也搭不上。
童大林喝了一口酒,把杯子狠狠地放到桌子上,怒聲說,“張揚也不知道得了余飛多少好處,竟然要把村子里的地以每畝五千元的價格永久性地賣掉,很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只看到了那幾十萬元的補償款,卻不知道這樣一來,我們世代居住的家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肖根兒想了想說,“國家好象有政策,不能擅自改變耕地的用途吧?”
梅向前說,“聽說把咱們村的那幾百畝蒲葦塘當作荒地給報上去了,而那幾百畝蒲葦塘,可都是村民們辛苦了幾年才開懇出來的,這才是村民們不同意的關(guān)鍵所在?!?p> 話題越說越沉重,劉淑珍敲了敲桌子說,“好了,根兒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就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吧?!?p> 童大林笑著說,“老嫂子,我們不說,你以為根兒就不會問嗎?”
肖根兒笑了,“是的梅嬸?!?,身邊的青萍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向她使了個眼色,肖根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話。
幾個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兒,已經(jīng)是掌燈時分了,大家也都酒足飯飽了,肖根兒喝了幾杯酒,頭有些暈,他站起身來說,“梅叔梅嬸,我吃好了?!?p> 劉淑珍笑道,“晚上就在這兒住吧?!?p> 童大林擺了擺手笑了起來,“老嫂子,根兒可不是小孩子了,咋能還住你家里???”
肖根兒也說,“我想去看看唯唯姐?!?p>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肖根兒沒讓他們送自己出來,也沒去看梅家姐妹兩個的目光,徑自走了出去。
梅向前看了看童大林,試探著問,“老童啊,要不就把小唯子的事情告訴他吧,總這樣也不是辦法?。 ?p> 童大林搖了搖頭道,“再看看吧,如果他真的能走出來,再告訴他也不遲?!?p> 天空中不知什么時候涌起了大片烏云,明亮的星星被遮住了大半。
在村子北部的一塊平地里,孤零零地立著一座不太高的土丘,據(jù)說那里面躺著的就是童唯。
肖根兒默默地坐在那里,看著那座土丘不由得一陣迷茫,自言自語道,“唯唯姐,我早就知道你不在里面,可是你究竟在哪兒呢?”
一陣刺目的白光閃過,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一陣風夾帶著幾絲水氣掃過面頰,肖根兒緊了緊衣領(lǐng)。
他注視著土丘,眼前漸漸明亮起來,土丘下面的一具小巧的木棺已經(jīng)有些腐朽了,那里面除了一件已經(jīng)霉變的花裙子,再無它物。這個情景,肖根兒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又一陣白光閃爍而過,但是這一次并沒有迅速消失,而是越來越亮。
肖根兒收回目光,奇怪地抬頭看了一眼。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頭頂?shù)暮谠普陲w速地打著漩渦,陣陣電光在漩渦中不停地流動。
他站起身來,仰望天空。頭頂?shù)匿鰷u越來越大,越來越低,就在他上方,仿佛觸手可及。
他伸出手去,真的好象碰觸到了那道越來越大的漩渦,一絲絲電光從他的指尖流入全身,麻酥酥的感覺異常舒服。
電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多,從指尖的位置開始迅速地由絲絲縷縷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光柱,七彩光芒不停地閃爍,把他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此時,肖根兒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濃重的烏云深處,無數(shù)閃電游走交織,隨著他眼中七彩光芒的亮起,里面的情景越來越清晰。烏云消失不見,閃電圍繞著的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宮殿,它坐落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上,直插天際。
肖根兒把手繼續(xù)向上伸出,指尖觸到那片金色的海洋之時,平靜的海面立即翻滾起來,仿佛水入沸油一般劈啪作響,浮在上面的那座巨大的宮殿迅速變小,飛快地向他飛過來。
“轟”一聲巨響,肖根兒眼前金星亂舞,巨痛傳來,那座微縮的宮殿竟然破開他的眉心,鉆了進去,而那片金色的海洋也爭先恐怕后從那道傷口涌入。肖根兒頭腦一陣炫暈,身體直直地向后倒去,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