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繡迷蹤

　　沈清歡把通草絨花簪插進我發(fā)髻時，銅鏡里映出妝臺上染血的織金錦。朱雀七宿的位置洇著墨點，像被戳破的蜘蛛網(wǎng)。

　　「用通草仿宇文家的玉佩？」我掂著贗品冷笑，「你這手藝糊弄守兵還行，可糊弄不了閻羅王?！?p>　　「糊弄得了你就成?！顾q花挑起我下巴，通草牡丹突然綻開，露出里頭三寸長的毒針，「戌時三刻漕運碼頭，姐姐教你怎么用花兒殺人。」

　　腕間絞絲銀鐲驟然收緊，冰得我指尖發(fā)顫。五歲那年娘親把我塞進染缸時，鐲子也這么震過。追兵的刀尖刮過缸沿火星四濺，她最后那句「活著才能繡完」被血沫吞了一半。

　　「活著才能扎穿他們的眼。」我咬破指尖抹在絨花蕊心，通草霎時紅得像淬火的鐵。沈清歡腰間香囊晃了晃，沉香味兒和裴硯之荷包上的如出一轍——這天下會用暹羅沉水香熏繡線的，除了玲瓏閣掌事還能有誰？

　　「林姑娘這絨花，倒是比宇文家的真牡丹還招蜂?！?p>　　裴硯之倚著「聽雨軒」雕花欄，玄鐵面具被日頭曬得泛暖光。我抬手扶了扶發(fā)間絨花，銀針擦過他腰間荷包：「裴大人這香，聞著像棺材鋪的陳年貨?！?p>　　他廣袖翻卷掃落我三根發(fā)絲，鎏金線纏著的密信飄進茶盞：「申時三刻的船，載的可不是繡品?！共铚珪為_墨跡顯出「重器」二字時，我袖中磁石吸住了他荷包暗扣。

　　「大人荷包里揣著火折子，」我兩指夾出半截硫磺紙，「是打算給宇文世子放煙花？」

　　樓梯口忽起環(huán)佩叮咚。沈清歡扮的富商千金正用絨花逗弄小二，腕間七色絲線纏著塊仿制玉佩——紋路與宇文家漕船的通關(guān)令分毫不差。

　　「姑娘的煙花，」裴硯之突然貼著我耳畔低語，「得往這兒放才響?！顾讣鈩澾^我頸側(cè)，那里粘著片通草葉，葉脈紋路與織金錦上的漕運圖嚴絲合縫。

　　戌時的漕運碼頭細雨如針，宇文家貨船桅桿上的纏枝蓮紋旗濕得發(fā)黑。我蹲在貨箱后，看沈清歡扭著腰肢逼近守兵，絨花在夜色里泛著熒藍幽光。

　　「官爺，這玉佩可眼熟？」她聲線甜得能滲出毒，絲線悄然纏上守兵脖頸。守兵抓向絨花的瞬間，通草牡丹突然炸開，毒針如黃蜂出巢。

　　宇文恪的折扇敲在貨箱上，黑影自艙底蜂擁而出。我揚手甩出盤金繡線，金絲在雨中繃成蛛網(wǎng)。刀光劈開雨幕的剎那，貨箱鎖扣「咔嗒」彈開——二十箱突火槍泛著冷光，槍管蓮紋與嬤嬤的翡翠戒如出一轍。

　　裴硯之的劍鋒擦著我耳畔刺入黑影心口：「用繡紋藏火器，宇文家好雅興?！?p>　　「不及裴大人雅興，」宇文恪的折扇挑開我衣襟密圖，「拿內(nèi)閣密探的命給繡娘鋪路?！股裙前等写滔蚺岢幹黹g時，我腕間銀鐲「錚」地彈開利刃。金屬相撞的火星里，扇面雙面異色繡猙獰畢現(xiàn)——正面麒麟沐火，背面睚眥銜尸。

　　爆炸聲撕碎雨幕時，我正用金絲纏住突火槍引線。裴硯之攬著我滾進青布馬車，熱浪掀翻的甲板上，宇文恪的嘶吼混著木裂聲：「你以為他荷包里裝的是什么？」

　　馬車顛簸中我摸出順走的荷包，半塊玉玨貼著銀鐲「咔嗒」相扣。五歲那夜娘親哼的紡線小調(diào)突然在耳畔炸響，混著裴硯之低啞的嗓音：「你娘斷針前，血也是這么燙?！?p>　　沈清歡掀簾扔進油紙包，帶血的豌豆黃碎渣里嵌著朱砂小字：「七成貨抵京」。我掰開糕點的動作頓住——阿杏最后塞給我的鴛鴦繩，正纏在裴硯之劍穗上。

　　「下一局，」我將玉玨按進掌心，冰涼觸感如娘親臨終前抵在我額間的針尖，「該燒穿他們的戲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