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他的唇角,擦過阮流箏的手心
西山的事情發(fā)生后皇帝就下旨讓伺候的人三緘其口,阮流箏到處碰了壁,才找到了她父王曾經(jīng)的舊部,知道了昨兒的情況。
“那會六皇子和三皇子站在西山最邊上,幾個皇子們看好了圍獵的地方,剛要從那下去,不遠處有馬匹驚了,當時亂作一團,六皇子忽然腳下一滑摔了下去?!?p> “六皇子醒來后得知自己的腿再不能行走,當即就朝皇上哭喊說覺得身后有人推他,必是太子殿下懷恨在心對他痛下殺手?!?p> “他身上有物證,那推他下去的人一被查到就咬舌自盡了,皇上多半是想著六皇子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就將殿下也傳了過去。”
后來的事阮流箏就全知道了。
“殿下已明言玉佩失蹤,人死無對證,皇上應該再去找別的證據(jù)才是,怎么也不能就這么草率地將殿下禁足?!?p> 她語氣有些激烈,想起此事本因她而起,阮流箏心中便更擔心此時的裴玄。
上林苑春日本就比別的地方冷,阮流箏依舊記著他前兩日才發(fā)病過,此時禁足卻連太醫(yī)都不讓進去,不免心中焦灼。
“你以為皇上會不知道此事有諸多疑點嗎?”
陳將軍輕輕嘆氣。
這是什么意思?
阮流箏猛地看過去,陳將軍卻不再說了。
“且回吧,賢侄女,前天晚上的事……六皇子如今已是這般模樣,皇上必定是舍不得問罪了,但不管此事是不是因你而起,他直言太子殿下謀害手足,也是不打算將你牽扯進去?!?p> 阮流箏咬唇,看向陳將軍。
“若此事真是殿下所做,那也是因著前天晚上救我,若不是殿下所做,他被六皇子記恨又陷害,也豈非我之過?”
她知道陳將軍的意思是讓她不要再管這事,但她怎么可能丟下裴玄?
辭別了陳將軍,阮流箏匆匆離開,打算去西山看一看昨兒出事的地方。
誰料剛出了門,外面就站了個太監(jiān)。
“皇上召見,阮小姐?!?p> 這兩日太子殘害手足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臣子們言辭激昂地上書此事不能草草了之,聽說不過短短一日,彈劾太子的文書就已堆滿了御案。
“這些人啊,有說要禁足太子三月的,有說要罰俸一年的,還有說將此事交給修兒決議的?!?p> 文帝翻著文書皺眉。
“但依朕看,這些都不合適?!?p> “那您的意思是……”
“玄兒這病有三年了,三年前一戰(zhàn)他立下大功,所以就算再身子孱弱,這三年朕也給足了他體面,朕不愿讓外人議論朕寡情,但盛安的儲君不能一直是個病弱的人?!?p> 太監(jiān)登時大驚。
“可是玉佩也不能是最確鑿的證據(jù)。”
“朕不需要找到確鑿的證據(jù),只要外人認為證據(jù)確鑿就好了?!?p> 文帝低垂的眼中閃過冷漠。
他等這個順水推舟的機會,已等很久了。
“皇上,阮小姐來了?!?p> 外面?zhèn)鱽砺曇?,文帝將手中的文書擱下,看著阮流箏寬和一笑。
“昨日的事你受了委屈,但如今修兒腿已傷成這樣,朕想著他也算得了應有的懲罰,朕會再敲打他,以后也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阮流箏聞言登時跪下去。
“皇上既然知道臣女所言不假,那也該仔細查證太子殿下與六皇子一事,臣女相信殿下素日對上恭謹對下寬仁,必定不會做出殘害手足之事。”
她話一落,頓時感覺到臺上文帝的笑散去了。
他靜靜地看著阮流箏。
“你不過是個閨閣女兒,不知道外面的競爭有多殘酷,興許他敢做下這樣的事,不止是因為你。”
他話音篤定,像是早確信了此事一定是太子所為,阮流箏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底下皇子為儲君之位相爭,借著她的由頭才做下此事。
“可玉佩一事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殿下若真想為,難道還故意留下把柄給別人查嗎?”
她一語點出漏洞,文帝從臺上走下來。
面前垂落一片陰影,文帝的話音寬和又帶著壓迫。
“流箏,朕是皇帝,行事一定會秉公執(zhí)法,你為太子說話,無非是擔心你和他的婚事?!?p> 阮流箏頓時心中一緊。
難道皇帝是要為她取消婚約作為彌補?
“你放心,縱然玄兒犯下大錯,朕也不會讓他牽連到你,你的父兄為盛安立下汗馬功勞,朕必定會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文帝靜靜地看著她。
“不管太子是誰,你都會是唯一的太子妃?!?p> 腦中嗡的一聲,阮流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您說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朕的兒子隨你挑選,不管你喜歡哪個皇子,朕都會為你賜婚?!?p> 皇帝這意思……是她必須要嫁入皇家?
她從皇帝的眼神中察覺出一絲壓迫,文帝一直盯著等她的反應。
阮流箏下意識垂下頭。
“臣女為太子殿下求情,只是不愿好人被污蔑?!?p>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阮流箏咬牙正要再說,門外忽然匆匆走進來一個下人。
“不好了,皇上?!?p> “太子殿下院中的下人來報,說殿下高熱昏迷,想求您請個太醫(yī)前去看診。”
阮流箏頓時心中一驚,臉上浮起擔憂之色。
“前兩日還好好的,這一禁足就高熱了?”
皇帝聞言大怒。
“他殘害手足的時候,朕倒看他好得很?!?p> “不用請?zhí)t(yī)!”
“皇上!”
太監(jiān)還沒回話,阮流箏已經(jīng)驚呼出聲。
她面色有些發(fā)白,哆嗦了一下唇。
“殿下縱如今禁足,到底還是您的兒子,他身體本就不好,若是不請?zhí)t(yī),只怕……”
皇帝未理會她的話,對著太監(jiān)道。
“就如此說?!?p> 阮流箏看出皇帝正在氣頭上,此時也多半明白外面的傳言不假,皇帝并不十分喜歡這個兒子,可她心中到底擔心裴玄,便俯身跪下去。
“太子殿下被禁足一事到底與臣女有關,臣女懇請皇上,準許臣女前去探望太子殿下?!?p> “你去?你倒不怕被他拖累?!?p> “殿下對臣女有恩。”
阮流箏又是俯身。
皇帝看了她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緩緩抬手。
“你既愿意去,那便去吧,但記住,只準你一人去?!?p> 阮流箏連忙謝了恩。
知道裴玄高熱,阮流箏特意去找了太醫(yī)帶了些藥。
門口的守衛(wèi)得了命令,檢查了她帶的東西就將她放了進去。
這是阮流箏第二次來到裴玄的院子。
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他發(fā)病,她記得他站在自己面前,對她說“明日起,皇后不會再來找你了?!?p> 第二次來,門前已是重兵把守,伺候的下人也沒了幾個,一片蕭索安靜。
她喉嚨滾動了一下,連忙朝屋內(nèi)去。
李臻正端著手中的碗走出來,迎面與阮流箏撞上。
“殿下呢?”
阮流箏探頭往里面看。
李臻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想著昨日殿下還念著她,沒想到今兒她就能說服了皇上來,倒還真有幾分本事。
李臻揚聲喊道。
“殿下,阮小姐來了?!?p> “咳咳……請阮小姐進來?!?p> 阮流箏一進門,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屋內(nèi)的炭盆早已得命撤去,倒春寒的天還見冷,裴玄躺在軟榻上,俊美溫潤的臉上更顯虛弱蒼白,說話的聲音也不似往日有力。
“殿下!”
阮流箏心中一緊,連行禮都忘了,連忙上前兩步到了軟榻邊。
“您怎么樣?”
“你知道了?”
裴玄溫和一笑,勉強打起精神和她說話。
阮流箏頓時眼眶一紅。
“我去向皇上求情,恰好聽見了太監(jiān)回稟的話,便求了恩典來看您?!?p> “咳咳……這些你不必牽扯進來的,也許背后人只是看不慣孤而已?!?p> 裴玄直起身子,阮流箏連忙將他身后的軟枕抬高了些,輕輕地扶著他坐好。
“殿下已說了不是您做的,我自然是信您的,此事因我而起,無論如何我不能拖累您?!?p> 床榻邊放著水盆與帕子,阮流箏猜到是給裴玄降高熱用的,李臻在外面正搗鼓她帶來的藥,阮流箏便主動掉了帕子道。
“我來吧,殿下?!?p> 話音落,沒等裴玄拒絕,阮流箏柔軟的身軀已往前傾了傾,馨香順著飄過鼻尖,裴玄胸膛的心跳陡然加速,蒼白的臉色上浮起絲絲紅暈。
她擔心著裴玄的身子,手下擦拭的力道很輕,從他額頭,到如畫的眉眼,到側(cè)頸。
女子纖細的指尖輕輕拂過,因著動作她的衣衫有些凌亂,裴玄低頭便能瞧見她細如白瓷的側(cè)頸,淺藍色的衣襟將她襯得越發(fā)膚色白皙,側(cè)頸的那顆紅痣更是明顯,再往是瑩白如玉的肩頭,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淺藍色抹胸。
鼻尖只屬于她身上的馨香沖得他腦子昏昏漲漲,裴玄只覺得這熱意一下子從心口傳到四肢,他慌忙移開了視線,卻有什么變得腫脹,裴玄拉了薄被遮住了。
下一瞬就聽見阮流箏驚呼。
“殿下,我怎么覺得你身上越發(fā)滾燙了呢?可是哪不舒服嗎?”
裴玄輕輕咳嗽了兩聲,欲蓋彌彰道。
“無事,阮小姐陪孤說說話吧?!?p> 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手中的帕子被重新擱在水盆中,阮流箏扶著他輕輕躺下,她坐在床沿,兩人挨得極近。
裴玄如墨的發(fā)絲鋪在床頭,與阮流箏的指尖纏在一起。
他輕輕嘆了口氣。
“怪孤的,那日見了六弟,便該多派些人守在你那,也許就能免了那晚的事?!?p> 阮流箏連忙搖頭。
“若是沒有您,那晚指不定要發(fā)生什么呢。”
“孤這病久久地拖著,如今拿不了弓箭,身上沒本事,被人污蔑困在這里,還拖累阮小姐,實在是沒用?!?p> 阮流箏聽出他話中的自責,更擔心他為外面的流言所傷而郁結(jié)于心,頓時緩了聲音道。
“殿下已做得很好了,無論是朝堂還是戰(zhàn)事,年少的時候臣女都聽父王時常夸贊您,他說您是盛安最合格的儲君,縱然如今有一時困境,殿下有寬和之心,又處處施予臣女幫助,臣女感懷在心,已是覺得您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p> 城樓前的令牌,上林苑的幫助,還有此事,換了別人哪會次次如此幫她?
“臣女說的都是真心話?!?p> 阮流箏見他似乎并不相信,依舊神色黯淡,開口又要去夸贊他。
裴玄不語,往阮流箏身邊靠攏了一些,偏過頭,他唇角有意無意地擦過了阮流箏的手心。
屋外的陽光順著灑進來,將裴玄眼中的那分并不虛弱的狡黠藏得很好。
他輕輕咳嗽了兩聲,看著阮流箏眼中的心疼,虛弱地問道。
“阮小姐方才說孤是你見過最好的人?”
君子之風,光明磊落,寬和仁善,阮流箏自然這般認為。
見她點頭,裴玄嘆息了一聲。
“這些只怕都是阮小姐拿來哄孤的吧?!?p> “孤自己有幾分本事自己知道,比著蘇府的公子來說,只怕還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