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燈會

　　一月之后，寧國公魏啟明凱旋歸來。

　　書房內(nèi)，忽聞一記清脆耳光，震響四壁。鄭莘臉頰緋紅，卻倔強昂首，直視端坐太師椅上的夫君魏啟明。

　　“公爺憑何打我！我是滎陽鄭氏之女，尚書府千金！”鄭莘貝齒緊咬，語中怒火難掩。

　　魏啟明低沉言道：“就憑你是我魏府主母，當知藥鋪造假之禍，累及無辜，貪念之下，害人匪淺！”

　　鄭莘緊握帕子，指節(jié)泛白，無言以對。

　　陪嫁的曹嬤嬤見狀，急忙上前勸解：“公爺息怒，夫人已知錯，還望公爺念及五姑娘，寬恕夫人?！?p>　　魏啟明猛地站起身，袍袖獵獵作響：“來人！”

　　兩名嬤嬤立即跪下行禮：“奴婢在！”

　　“帶夫人去祠堂！”魏啟明的聲音不容置疑，“跪祠三日，抄寫家規(guī)百遍！”

　　鄭莘欲再言，卻被嬤嬤架起，無奈離去，回眸望向夫君，滿心不甘。

　　魏啟明閉目，不忍視之。他素來敬重這個能干的妻子，可正是因為太過信任，才縱得她這般貪念滋生。

　　此時，樨香院中，魏紓宛對鏡而坐，秀眉緊蹙。及笄之年，容顏如花，卻因母親之事，被父親禁足院中，以母為鑒。

　　花朝燈會之日，朱雀大街，花燈璀璨，流光溢彩，笙歌悠揚。獸面儺戲，游走燈海，形態(tài)萬千。

　　前世，假藥案因鄭家出手，進展緩慢，魏家一家相安無事入宮過花朝節(jié)，魏紓意也正是在那場花朝宮宴上，初識蕭應(yīng)忱，結(jié)下不解之緣。

　　而今生，魏紓意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宮宴，靜守閨中。魏啟明念及女兒久離京城，心中頗多愧疚，便提議帶她共賞長安花朝燈會，一覽長安繁華盛世。

　　鄭莘母女則因假藥案牽連，被責(zé)令禁足府邸，不得外出。

　　魏紓意一襲赤紅長裙，青絲垂下，狐面儺戲下的桃花眼若含春水，含俏含情。

　　“阿嬑，來，放盞花燈?！蔽簡⒚鲾y魏紓意至花燈攤前，購得一盞，笑道。

　　“父親素不信鬼神，這是何故？”魏紓意疑惑道。

　　“我雖不信，但你阿母深信不疑。你阿母還在時，我每年皆陪她至此放燈，可如今她已不在。你為她放燈，她必定欣慰?！蔽簡⒚餮缘馈?p>　　魏紓意于花燈上寫下祈愿，在魏啟明相助下，放入河中。

　　“阿嬑，對花燈許個愿吧?！蔽簡⒚鳒厝岬馈?p>　　魏紓意點頭，雙手合十，虔誠許愿。

　　“??！”

　　忽聞天際傳來一聲尖叫，凄厲刺耳，人群頓時慌亂。數(shù)名百姓雙目赤紅，四肢抽搐，如瘋似癲，撲向人群，傷者無數(shù)。

　　魏啟明緊護魏紓意，于人群中艱難穿梭。他雖武將出身，此刻亦覺棘手。

　　“父親！那孩童有危險！”魏紓意摘下狐面儺戲定睛一看，指向一處，驚呼道。

　　隨即掙開魏啟明的保護，旋身甩出銀針封一狂癥百姓足三里穴，那人頓覺雙腿麻木，跪倒在地。而后，魏紓意快步上前，將那六歲女童緊緊護在懷中。

　　可誰料，身邊那些被咬傷的百姓忽然眼神迷離，狂性大發(fā)，嘶吼著向魏紓意和女童撲來。

　　“阿嬑！小心！”魏啟明著急地呼喊道。他雖武藝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一時難以抽身，只能眼睜睜看著暴民撲向女兒。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遠處塵土飛揚，馬蹄聲不斷，是江栩率北軍趕來了。

　　江栩眼疾手快，奮力一箭，射中了那正欲撲擊魏紓意和女童的發(fā)狂百姓。隨即，他從馬上一躍而起，穩(wěn)穩(wěn)落在魏紓意面前，將她與女童護在身后。

　　北軍將士緊隨其后，迅速散開，與國公府的護衛(wèi)緊密配合，將剩余的發(fā)狂百姓一一制住，動作利落，不消片刻，局面便得到了控制。

　　“江栩！小心！那些受傷的百姓也會被傳染發(fā)狂！需得將他們繩綁制住，以防萬一。”魏紓意喊道。

　　江栩聞言，迅速點頭，眼神示意身旁的裴言。裴言心領(lǐng)神會，立即指揮士兵將受傷的百姓一并捆綁起來，由部分北軍押送回北軍府衙。

　　待一切安排妥當，江栩這才轉(zhuǎn)身，上下打量著魏紓意，得意地說道：“你沒事吧，小爺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你該如何感謝我。”

　　魏紓意搖搖頭，“多謝江大人。我并無大礙，只是這女童與父母走散了……”

　　“阿嬑！你沒事吧！沒受傷吧！”魏啟明解決完最后一個發(fā)狂的百姓后，忙上前詢問魏紓意的安危，眼神來回脧巡在女兒身上，生怕女兒有分毫損傷。

　　江栩見到魏啟明，連忙恭敬行禮：“見過公爺?！?p>　　魏啟明點頭，拱手謝禮：“多謝江小將軍出手相救?！?p>　　江栩謙遜地回答：“這是晚輩的職責(zé)所在，公爺客氣了?！闭f著，他伸手小心接過受驚的女童，溫柔地安撫著她：“別怕，我會讓人帶你去找父母的?！?p>　　安排好女童后，江栩神色凝重地續(xù)道：“后續(xù)事宜還需進一步調(diào)查，晚輩便先回府衙了。我讓裴言護送公爺和魏四姑娘回府?！?p>　　回府之后，魏紓意神色不寧，細思今日燈會異象，她再度把玩起那鎏金銀香囊。此時，那股熟悉的獨活香再度撲鼻而來，那前世的記憶也不斷伴隨著魏紓意的劇烈頭痛而涌出。

　　泰和十八年，花朝燈會，長安城外忽現(xiàn)狂民，雙目赤紅，四肢扭曲，喪失理智，傷及無辜。傷者亦被同化，失控之民愈增，府衙仵作、醫(yī)官皆束手無策，城中人心惶惶。

　　陛下聞訊，命光祿勛蕭應(yīng)忱與執(zhí)金吾江栩共查此事，永安王妃魏紓意佐之。

　　彼時，怪事頻發(fā)，鬼火頻現(xiàn)，鴉群盤旋，久無甘霖，北狄來犯，百姓苦不堪言。

　　欽天監(jiān)更言，紫微垣旁一星黯淡，彗星掃尾，乃中宮之星蒙塵之兆，疑皇后德行有虧，不利國運。陛下雖不信，但為平民憤，仍將皇后與太子軟禁宮中。

　　蕭應(yīng)忱又諫言，遣江大公子江樅征戰(zhàn)北境，欲為正名。后更設(shè)計江二姑娘江檁和親北狄，以平戰(zhàn)事。最后江樅戰(zhàn)死北境，江檁受辱而亡。

　　未幾，皇后被彈劾與外男有私，謀害皇嗣嬪妃，聯(lián)合江家結(jié)黨營私，圖謀不軌。陛下震怒，命有司徹查江家之罪。

　　泰和十八年四月，丞相江懷洲與江栩被捕，江懷洲更瘐死獄中。江栩則在皇后與太子掩護下，假死脫身，逃離長安。

　　太子欲在御前辯白，卻遭蕭應(yīng)忱設(shè)計阻撓。情急之下，太子發(fā)動兵變，然兵敗亡匿，揮刀自盡?；屎箅S之被廢，自縊身亡。

　　臨終之際，皇后念及太孫年幼無辜，特命心腹將其托付給自幼交好的藥王谷少谷主秦慕之，望其能庇護太孫周全。

　　魏紓意在追查狂癥一案中，察覺江家蒙冤和蕭應(yīng)忱的野心，一直暗中調(diào)查，相助江家。

　　“此事明明應(yīng)在三年后發(fā)生，為何如今卻提前顯現(xiàn)？”魏紓意滿心疑惑，沉吟思索間，不禁心生寒意，“看來是有人想提前置江家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