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姍姍來遲的馬車終于趕上了我。我上了車，吩咐送車的人把車開往格拉斯代爾莊園--我忙于自己的事情，無暇親自開車。我要去見亨廷頓夫人，既然她的丈夫已經(jīng)去世一年多了，這也沒什么不合適的，而且從她對我的意外到來是漠不關(guān)心還是欣喜若狂，我很快就能判斷出她的心是否真的屬于我。但是，我的同伴是個愛說愛笑的人，他不愿意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他們走了！“他說，馬車在我們面前飛馳而去。
“先生，你知道那家人嗎，還是說你在這里是個陌生人？
“我通過報告認識他們“
“哼哼不管怎么說，他們中最好的都走了。我猜，老太太會在這場騷動結(jié)束后離開，自己到某個地方去，靠她那點酬金過日子；而年輕的--至少是新來的那個（她還不算太年輕）--會到格羅夫來住。
“哈格雷夫先生結(jié)婚了嗎？“
“是的，先生，幾個月前。他早該結(jié)婚了，娶的是個寡婦，可他們在錢的問題上談不攏：她有一個罕見的長錢包，哈格雷夫先生想獨吞，可她不肯，于是他們就鬧翻了。這一個沒那么有錢，也沒那么英俊，但她以前沒結(jié)過婚。據(jù)說她相貌平平，都快四十歲的人了，所以，你知道，如果她不抓住這個機會，她就會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我猜她認為這樣一個年輕英俊的丈夫值得她擁有的一切他可能會接受并歡迎她但我想她不久就會后悔她的交易了據(jù)說她已經(jīng)開始發(fā)現(xiàn)他并不像她婚前想象的那樣善良、慷慨、有教養(yǎng)、討人喜歡他已經(jīng)開始變得粗心大意、頤指氣使了是啊，她會發(fā)現(xiàn)他比她想象的更難相處，更粗心大意?！?p> “你似乎和他很熟，“我說。
“是的，先生，他還是個小紳士時我就認識他了，他很驕傲，也很任性。我在那邊當了幾年仆人，但我受不了他們的摳門兒--她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壞，夫人就是這樣，又是嘮叨又是擰，又是監(jiān)視又是怨恨；所以我想我得另找一個地方。
“我們不是在房子附近嗎？“我打斷他的話說。
“是的，先生，那邊是公園“
看著這座莊嚴的宅邸，置身于寬闊的庭院之中，我的內(nèi)心不禁一沉。公園在寒風中熠熠生輝，就像在夏日里一樣美麗：雄偉壯觀、起伏跌宕，在耀眼純凈、純潔無暇的外衣下盡顯無遺--除了奔跑的鹿留下的一條長長的蜿蜒小徑--莊嚴的樹木，在灰暗的天空下，沉重的樹枝閃爍著白色的光芒；深邃的樹林環(huán)繞四周；廣闊的水域沉睡在冰封的寧靜中；垂柳和白蠟樹在水面上垂下覆蓋著白雪的枝椏--這一切構(gòu)成了一幅畫面，確實令人震撼，讓人心曠神怡，但對我來說卻絕非鼓舞人心。不過，有一點讓我感到欣慰，那就是這一切都是小亞瑟的，嚴格來說，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是他母親的。但她的情況如何呢？我努力克服了不愿向我那嘮叨的同伴提起她名字的顧慮，問他是否知道她已故的丈夫是否留下了遺囑，以及財產(chǎn)是如何處理的。哦，是的，他對此了如指掌；我很快得知，在她兒子未成年期間，財產(chǎn)的全部控制權(quán)和管理權(quán)都留給了她，此外，她還絕對無條件地擁有自己的財產(chǎn)（但我知道她父親并沒有給她很多），以及婚前給她的一小筆額外的錢。
解說結(jié)束前，我們在公園門口集合?，F(xiàn)在該審判了。如果我在里面找到她--但可惜！她可能還在斯坦寧里：她哥哥沒有給我任何相反的暗示。
我向門房打聽亨廷頓太太是否在家。不在，她和姨媽在郡里，但預計圣誕節(jié)前會回來。她通常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斯坦寧利，只有在事務(wù)管理或佃戶和家屬的利益需要她在場時，她才會偶爾來格拉斯代爾。
“斯坦寧利在哪個鎮(zhèn)附近？“我問道。很快就得到了必要的信息?！昂昧?，伙計，把韁繩給我，我們回米--。我必須在'玫瑰王冠'吃點早餐，然后坐第一班馬車去斯坦寧利。
到了下午三點，在馬車出發(fā)之前，我還有時間用一頓豐盛的早餐補充體力，用我早上慣常的洗漱方式補充一下體力，用一些細微的改變改善一下我的盥洗方式，同時給我的母親（我是個優(yōu)秀的兒子）寄去一張簡短的便條，向她保證我還活著，并原諒我沒有在預期的時間出現(xiàn)。在那些緩慢旅行的日子里，去斯坦寧利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但我沒有拒絕在路上給自己補充必要的能量，甚至也沒有拒絕在路邊的客棧休息一晚，我寧愿忍受一點耽擱，也不愿在我的女主人和她的姨媽面前表現(xiàn)出我的疲憊、狂野和飽經(jīng)風霜，如果她們看到我沒有這樣，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因此，第二天一早，我不僅給自己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就連我激動的心情也允許我下咽，而且我還比平時多花了一點時間和心思在我的盥洗上；我從我的小地毯包里拿出了換洗的亞麻布、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擦得锃亮的靴子和整潔的新手套，我騎上了“閃電號“，繼續(xù)我的旅程。
繼續(xù)我的旅程。我還有將近兩段路要走，但我得知馬車要經(jīng)過斯坦寧利附近，我希望能在離大廳越近越好的地方下車，于是我只好抱著胳膊坐著，猜測著即將到來的時間。
這是一個晴朗、結(jié)霜的早晨。我坐在高處，俯瞰雪景和晴朗的天空，吸著純凈、清新的空氣，踩著清脆的冰雪嘎吱嘎吱地走著，這本身就足以讓人興奮不已；再加上我正在匆忙趕往的目標，以及我期待著與誰相會的想法，你可能會對我當時的心境有一些模糊的概念--盡管是模糊的概念，因為我的心涌動著難以言表的喜悅，我的精神幾乎瘋狂地高漲起來，盡管我通過思考海倫與我之間不可否認的等級差異，謹慎地努力將它們束縛在合理的陳詞濫調(diào)中；想到我們分別后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想到她長久以來的沉默寡言；更重要的是想到她那冷靜謹慎的姨媽，她一定會小心謹慎，不再輕視姨媽的建議。這些因素讓我心急如焚，急不可耐地想要結(jié)束這場危機；但它們無法掩蓋她在我心中的形象，無法破壞我們之間曾經(jīng)說過的話和感受的生動回憶，也無法摧毀我對即將發(fā)生的事情的熱切期待：事實上，我現(xiàn)在還無法意識到它們的可怕之處。然而，在旅途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我的幾位同伴好心地向我伸出了援手，使我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這塊地很好，“其中一個人說，他用傘指著右邊寬闊的田野，這些田野因其緊湊的樹籬、又深又整齊的溝渠以及時而生長在邊界、時而生長在圍墻中間的上好的林木而顯得格外顯眼：“如果你在夏天或春天看到它的話，這塊地非常。
“是啊，“另一個人回答道，他是個粗魯?shù)睦先耍患握{(diào)的大衣扣子扣到了下巴，膝蓋間夾著一把棉傘?！斑@應該是老麥克斯韋的吧“
“它_曾是他的，先生；但他現(xiàn)在死了，你知道的，他把一切都留給了他的侄女“。
“全部？“
“所有的財產(chǎn)、宅邸和所有的一切！他的所有財產(chǎn)，除了給他在郡里的侄子的一點紀念品和給他妻子的一筆年金。
“真奇怪，先生！“
“是的，先生，她也不是他的親侄女。但他沒有自己的近親，只有一個和他吵過架的侄子，他總是偏愛這個侄子。據(jù)說是他妻子勸他這么做的：她帶來了大部分財產(chǎn)，她希望這位女士能得到這些財產(chǎn)?！?p> “哼她會成為某人的好獵物的“
“她會的。她是個寡婦，但還很年輕，而且英俊瀟灑：此外，她還有自己的一筆財產(chǎn)，而且只有一個孩子，她還為他在------為他打理了一處很好的莊園。會有很多人替她說話的
恐怕你沒機會了“--（面帶微笑地用手肘碰了碰我，也碰了碰他的同伴）--“哈，哈，哈！沒有冒犯吧，先生？“--（對我）?！翱龋∥矣X得她除了嫁給貴族，誰也不會嫁給她。你看，先生，“他繼續(xù)說，轉(zhuǎn)向他的另一個鄰居，用他的傘指著我，“那就是莊園：大公園，你看，還有那些樹林--那里有很多木材，還有很多野味。
現(xiàn)在怎么辦？
這一聲驚嘆是源于馬車突然停在了公園門口。
“去斯坦寧利莊園的將軍？“馬車夫喊道，我站起身來，把我的地毯袋扔在地上，準備跟在后面下去。
“病了嗎，先生？“我健談的鄰居盯著我的臉問道。我敢說那張臉已經(jīng)夠白了。
“不，給你，馬車夫！“
“謝謝您，先生“
馬車夫把酬金裝進口袋，開車走了，留下我一個人，不是在公園里散步，而是在公園門前來回踱步，雙手合十，眼睛緊緊盯著地面，腦海里擠滿了各種形象、想法和印象，除了這一點，沒有任何明顯的東西：我的愛白費了，我的希望永遠破滅了；我必須馬上離開，把對她的一切思念都驅(qū)逐或壓制下去，就像緬懷一個瘋狂的夢一樣。我很樂意在這個地方逗留幾個小時，希望在我離開之前至少能遠遠地瞥見她一眼，但這是不可能的，我決不能讓她看見我；因為除了希望重新喚起她對我的依戀，以便以后能得到她的芳心之外，還有什么能讓我來到這里呢？我怎么能忍受她認為我有能力做這樣的事？我怎么能妄想在她還是個默默無聞的逃亡者，為自己的生計奔波勞碌，顯然沒有財產(chǎn)、家庭或關(guān)系的時候，偶然與她結(jié)識，或者說是違背她的意愿強迫她與我相愛；而現(xiàn)在，當她重新回到她應有的地位時，我卻來找她，要求分享她的榮華富貴，如果我沒有讓她失望的話，我肯定會永遠不認識她？而且，這還是在我們十六個月前分手的時候，她明確禁止我希望在這個世界上重逢，從那天到現(xiàn)在，她從未給我寫過一行字或捎過一個口信。沒有！這個想法讓我無法忍受。
即使她對我仍有眷戀之情，我是否應該喚醒她的這種感情，從而擾亂她的平靜？讓她在責任和傾向的沖突中掙扎，無論后者對她有多大的誘惑，或者前者對她有多大的召喚--她是否應該認為她有責任冒著世人的輕蔑和責難，冒著她所愛的人的悲傷和不悅，來換取對我的真情和恒心的浪漫想法，或者犧牲她個人的愿望，來換取她朋友的感情和她自己的審慎感以及事情的適宜性？不，我不會！我馬上就走，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已經(jīng)走近了她的居所：因為盡管我可能會放棄所有想得到她的手的念頭，甚至是想在她的友好關(guān)系中謀求一席之地的念頭，但她的平靜不應該因為我的出現(xiàn)而打破，她的心也不應該因為看到我的忠誠而受到傷害。
“永別了，親愛的海倫永別了！“
我是這么說的，但我還是舍不得離開。我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想最后再看一眼她那莊嚴的家，至少讓她的外貌在我的腦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像她本人的形象一樣，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然后又走了幾步；接著，我陷入了憂郁的沉思，又停了下來，背靠著路旁一棵粗糙的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