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現(xiàn)在，讓我們來回顧一下 12月初的一個寂靜、寒冷、多云的下午，第一場雪薄薄地撒落在枯萎的田野和冰凍的道路上，或者更厚重地積聚在深深的車轍凹陷處，人和馬的腳步聲在上個月的瓢潑大雨的泥沼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正從牧師住宅往家走，身邊還跟著伊麗莎-米爾沃德小姐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我是去拜訪她父親的，這完全是為了取悅我母親，而不是為了取悅我自己，因為我討厭靠近她家；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對曾經(jīng)如此迷人的伊麗莎的反感，還因為我還沒有完全原諒這位老先生本人對亨廷頓太太的惡評。因為盡管他現(xiàn)在不得不承認自己以前的判斷有誤，但他仍然堅持認為她離開丈夫是錯誤的；這違背了她作為妻子的神圣職責，也是對天意的一種誘惑，因為她把自己暴露在誘惑之下；除了身體上的疾病（而且不是小?。┲?，沒有什么可以成為她這樣做的借口--甚至連身體上的疾病也不能成為她這樣做的借口，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她應該求助于法律來尋求保護。但我想說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女兒伊萊扎。就在我向牧師告辭的時候，她走進了房間，準備出門散步。
“我正要去看您的妹妹，馬卡姆先生，“她說，“所以，如果您不反對，我就陪您回家。我出門時喜歡有人陪，你不喜歡嗎？“
“是的，只要你同意“
“那當然，“年輕女士拱手笑道。
于是，我們一起繼續(xù)前進。
“你覺得我在家里能找到露絲嗎？“當我們關上花園的門，面朝林登卡的方向時，她說道。
“我相信是這樣“
“我相信我會的因為我有個小消息要告訴她如果你沒有阻止我的話“
“I?“
“是的，你知道勞倫斯先生為什么離開嗎？“她焦急地抬起頭，等待我的回答。
“他走了嗎？“我說，她的臉一下子紅了。
“啊，那他沒有告訴你他妹妹的事嗎？“
“她怎么了？“我驚恐地問道，生怕她遭遇什么不測。
“哦，馬卡姆先生，你怎么臉紅了！“她叫道，笑得很痛苦。
“哈哈，你還沒有忘記她。但我可以告訴你，你最好快點，因為--唉，唉！--她下星期四就要結婚了！“
“不，伊麗莎小姐，那是假的“
“先生，您是在指控我說謊嗎？“
“你的信息有誤“
“是嗎？那你更清楚嗎？“
“我想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臉色這么難看？“她說，對我的情緒欣慰地笑了笑?！笆遣皇且驗槲艺f了這樣的謊話而生氣？好吧，我只是'照實說'。我不保證故事的真實性；但同時，我也不明白薩拉有什么理由要欺騙我，或者她的線人有什么理由要欺騙她；她告訴我的是男仆告訴她的，亨廷頓太太星期四就要結婚了，勞倫斯先生去參加婚禮了。她確實告訴了我那位先生的名字，但我忘了。也許你能幫我記起來是不是有一個住在附近，或者經(jīng)常來附近的人，和她有很深的感情？先生
“哈格雷夫？“我苦笑著問道。
“你是對的，“她喊道，“這就是我的名字?！?p> “不可能，伊麗莎小姐！“我驚呼道，語氣讓她嚇了一跳。
“嗯，你知道，他們是這么告訴我的，“她鎮(zhèn)定自若地盯著我的臉說。然后，她爆發(fā)出一陣長長的尖銳的笑聲，把我氣得無計可施。
“真的，你必須原諒我，“她喊道?！拔抑肋@很不禮貌，但是哈，哈，哈！--你自己想娶她嗎？親愛的，親愛的，真可惜！--哈，哈，哈！天哪，馬卡姆先生，你要暈倒了嗎？哦，天哪！我該叫這個人嗎？雅各布，給你......“但她話音未落，我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我想是狠狠地捏了一下，因為她縮回了自己的身體，發(fā)出了微弱的痛苦或驚恐的叫聲；但她的精神并沒有被打倒：她馬上又振作起來，帶著明顯的關切繼續(xù)說：“我能為你做什么？你能喝點水或白蘭地嗎？我敢說，如果你讓我跑一趟的話，下面的公共廁所里肯定有。
“別再胡說八道了！“我嚴厲地喊道。她一臉茫然，一時間幾乎又被嚇住了。“你知道我討厭這樣的玩笑，“我繼續(xù)說道。
“確實是玩笑！我沒有_開玩笑！_“
“總之，你在笑，我不喜歡被人笑。
我回道，努力使自己的言談舉止莊重、沉著，只說連貫、合理的話。“既然你心情這么好，伊麗莎小姐，你一定是個很好的伙伴，所以我就不打擾你了，讓你一個人走完你的路吧--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那么，晚安。
就這樣，我離開了她（捂住了她惡意的笑聲），拐進了田野，跳上了河岸，從最近的樹籬縫隙里鉆了進去。我決心馬上證明她的故事是真的，或者說是假的，于是我腿腳麻利地趕往伍德福德；先是繞了個圈子，但一離開我那美麗的折磨者的視線，我就像鳥兒一樣飛過牧場、荒地、莊稼地、小巷，穿過籬笆、溝渠和柵欄，一直來到年輕鄉(xiāng)紳的門前。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的愛有多么狂熱，我的希望有多么強烈，即使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的希望也沒有完全破滅，我總是頑強地想著，有一天她可能會成為我的妻子，即使不能成為我的妻子，至少我的一些記憶，我們的友誼和我們的愛情的一些微不足道的記憶，會永遠珍藏在她的心中。我走到門前，下定決心，如果見到主人，就大膽地向他打聽他妹妹的情況，不再等待，不再猶豫，而是把虛偽的狡猾和愚蠢的自尊拋到腦后，馬上知道自己的命運。
“勞倫斯先生在家嗎？“我急切地問開門的仆人。
“不，先生，主人昨天就走了，“他回答道，顯得非常警覺。
“去哪兒了？“
“去格拉斯代爾，先生，你不知道嗎，先生？他離我很近，主人。
這家伙傻乎乎地笑著說?！拔蚁耄壬?.....“
但我轉身離開了他，沒有等著聽他說什么。我不想站在那里，讓自己飽受折磨的感情暴露在這樣一個家伙無禮的笑聲和無禮的好奇心中。
但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她有可能為了那個男人離開我嗎？我無法相信。她可以拋棄我，但不能把自己交給他！好吧，我要知道真相；當這種懷疑和恐懼、嫉妒和憤怒的狂風暴雨讓我心煩意亂的時候，我不能再去關心日常生活了。我要坐早上的馬車從洛城出發(fā)（晚上的馬車已經(jīng)開走了），飛往格拉斯代爾--我一定要在婚禮之前趕到那里。為什么呢？因為我突然想到，也許我可以阻止這樁婚事--如果我不這樣做，我和她可能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為這樁婚事哀嘆不已。我突然想到，可能有人在她面前欺騙了我：也許是她哥哥；是的，毫無疑問，她哥哥已經(jīng)說服了她，讓她相信我是虛偽的、不講信用的，并利用她天生的憤怒，也許還有她對未來生活的絕望和漫不經(jīng)心，巧妙地、殘忍地慫恿她嫁給另一個人，以便從我這里得到她。如果真是這樣，如果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時已經(jīng)來不及彌補，那么她和我一樣，都將注定過著痛苦和徒勞的悔恨的生活；如果我認為是我愚蠢的顧慮導致了這一切，那我該多么懊悔??！哦，我_一定要見她--即使我在教堂門口說出真相，她也一定要知道！我可能會被當成瘋子或無禮的傻瓜--甚至她也可能會對這樣的打擾感到不快，或者至少會告訴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太晚了。但是，如果我_能_救她，如果她_可能_是我的！--這想法太令人陶醉了！
在這種希望和恐懼的驅使下，我匆忙趕回家，準備明天啟程。我告訴母親，我有急事要走，不能耽擱，但我當時無法解釋。
我深深的焦慮和嚴重的不安瞞不過她母性的眼睛；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平息了她對某些災難性謎團的擔憂。
當晚下了一場大雪，使第二天的馬車行進緩慢，我?guī)缀醣槐频眯臒┮鈦y。當然，我整晚都在趕路，因為今天是星期三：毫無疑問，明天早上就要舉行婚禮了。
但是，夜又長又黑：積雪嚴重地堵塞了車輪和馬蹄；牲口們懶得動；馬車夫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乘客們對我們的行進速度無動于衷，冷漠得令人發(fā)指。他們非但不協(xié)助我欺負幾位馬車夫，催促他們前進，反而對我的不耐煩瞪眼冷笑：有一個家伙甚至冒冒失失地反駁我，但我用眼神讓他安靜下來，讓他在接下來的旅途中都不敢再出聲；到了最后一個驛站，我想親手握住韁繩時，他們卻一致反對。
當我們進入M--停在“玫瑰與皇冠“時，天已大亮。我下了車，大聲呼叫去格拉斯代爾的驛車。
沒有，鎮(zhèn)上唯一的一輛正在修理?！澳蔷驼逸v馬車吧，飛車，什么都行，只要快！“有一輛馬車，但一匹馬也沒有。我派人到鎮(zhèn)上去找，但他們等了很久，我實在等不下去了，我想我自己的腳可以帶我走得更快；我囑咐他們，如果一小時內(nèi)能準備好的話，就把馬車派給我，然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出發(fā)了。
路程只有六英里多一點，但是路很奇怪，我不得不不停地停下來問路；向趕車的人和拾荒的人打招呼，還經(jīng)常闖進茅屋，因為那個冬天的早晨很少有人出門；有時還把懶惰的人從床上叫起來，因為那里沒有什么活可干，也許也沒有什么食物和火，他們根本不在乎減少他們的睡眠。然而，我沒有時間去想他們；我因疲憊和絕望而疼痛，我匆匆趕路。小馬車沒有追上我：幸好我沒有等它；更令人懊惱的是，我竟然傻傻地等了這么久。
然而，我終于進入了格拉斯代爾附近。我走近那座鄉(xiāng)村小教堂，卻發(fā)現(xiàn)教堂前停放著一列馬車；不用仆人和馬匹身上的白色裝飾，也不用村里閑人湊在一起看熱鬧的歡快聲音，我就知道教堂里正在舉行婚禮。我跑到他們中間，氣喘吁吁地問，儀式早就開始了嗎？他們只是目瞪口呆。無奈之下，我推開他們，正要走進教堂院門時，一群衣衫襤褸的頑童，像蜜蜂一樣貼在窗戶上，突然掉頭沖向門廊，用他們鄉(xiāng)下粗俗的方言叫喊著什么，意思是：“結束了，他們要出來了！“
如果當時伊麗莎-米爾沃德看到我，她一定會非常高興。我緊緊抓住門柱，凝視著門口，想最后看一眼我心愛的人，第一眼就看到那個讓人厭惡的凡人，是他把她從我的心中奪走，我確信，他注定要讓她過著痛苦、空虛、虛榮的生活--和他在一起，她能享受到什么幸福呢？我現(xiàn)在不想因為我的出現(xiàn)而讓她感到震驚，但我卻無力離開。新娘和新郎走了過來。我沒有看到他，我的眼里只有她。長長的面紗遮住了她半邊婀娜的身姿，但并沒有掩蓋住她的容顏；我看到她昂首挺胸，雙目凝視著地面，臉上和脖子上彌漫著深紅色的緋紅；但她的每一個特征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透過縹緲的白色面紗，一簇簇金色的發(fā)圈熠熠生輝！天哪！這不是我的海倫！第一眼就讓我驚呆了--但我的眼睛卻因疲憊和絕望而變得黯淡無光。我還敢相信它們嗎？
“是的，不是她！那是一個更年輕、更纖弱、更艷麗的美人--的確很可愛，但卻少了許多尊嚴和靈魂的深度--沒有那種難以言喻的優(yōu)雅，沒有那種敏銳_靈性_而又溫柔的魅力，沒有那種吸引和征服人心--至少是我的心--的不可言喻的力量。
我看著新郎--那是弗雷德里克-勞倫斯！我拭去額頭上淌下的冷汗，在他走近時后退了一步；但是，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認識我，盡管我的外表一定有所改變。
他說：“是你嗎，馬卡姆？“他被這個幽靈嚇了一跳，也被我狂野的神情嚇了一跳。
“是的，勞倫斯，是你嗎？“我鼓起勇氣回答道。
他微笑著，面露難色，似乎對自己的身份半是自豪半是羞愧；如果說他有理由為摟著他的這位可愛的女士感到自豪，那么他也同樣有理由為長期隱瞞自己的好運氣而感到羞愧。
“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新娘，“他努力裝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掩飾自己的尷尬?！鞍＝z特，這位是馬卡姆先生；我的朋友馬卡姆，勞倫斯夫人，已故的哈格雷夫小姐?！?p> 我向新娘鞠躬，用力擰新郎的手。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件事？我責備地說道，裝出一種我并不感覺到的怨恨（因為事實上，我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幸福地誤入歧途，幾乎欣喜若狂，對他的愛溢于言表，因為這件事，也因為我覺得我在心里對他做了最不公正的事--他可能對不起我，但還沒到那種程度；在過去的四十多個小時里，我像魔鬼一樣恨他，這種感覺產(chǎn)生的反作用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可以暫時原諒所有的過錯，盡管有這些過錯，我也愛他）。
“我_確實_告訴過你，“他帶著心虛的困惑說，“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什么信？“
“宣布我打算結婚的那個“
“我從未收到過這種意圖的任何暗示“
“它一定是在你途中經(jīng)過的--它應該是昨天早上到的--我承認已經(jīng)很晚了。但如果你沒收到消息，那你為什么來這里？“
現(xiàn)在輪到我感到困惑了；但那位年輕女士在我們短暫的交談中一直忙著用腳拍打積雪，她非常適時地伸出援手，掐了掐她同伴的胳膊，小聲建議請他的朋友上馬車，和他們一起走；站在這么多目光注視的人中間，讓他們的朋友久等，實在令人不快。
“還這么冷！“說著，他驚愕地瞥了一眼她輕薄的帷幔，立刻把她抱上了馬車?！榜R卡姆，你來嗎？我們要去巴黎，但從這里到多佛之間的任何地方我們都可以讓你下車?！?p> “不，謝謝你。再見，我不需要祝你旅途愉快，但我希望在我們再次見面之前，你能給我一個非常漂亮的道歉，給我一些時間，還有很多信。
他握了握我的手，匆匆走到他的夫人身邊坐下。這不是解釋或交談的時間或地點：我們已經(jīng)站了足夠長的時間，足以引起村里看熱鬧的人的驚奇，也許還引起了隨行新娘的憤怒；當然，這一切發(fā)生的時間比我敘述的時間要短得多，甚至比你們閱讀的時間要短得多。我站在馬車旁邊，車窗向下，我看到我幸福的朋友深情地用手臂環(huán)抱著他同伴的腰，而她則把光潔的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就像充滿愛意和信任的幸福的化身。
在男仆關門和他在后面就位的間隙，她抬起棕色的笑眼看著他的臉，俏皮地說道：“弗雷德里克，我想你一定覺得我很無動于衷：我知道在這種場合女士們都會哭，但我卻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他只用一個吻作答，并把她緊緊地貼在自己的懷里。
“但這是什么？“他喃喃道。“為什么，埃絲特，你現(xiàn)在在哭！“
“哦，沒什么，只是太幸福了，“她啜泣道，“希望我們親愛的海倫也能像我們一樣幸福?！?p> “祝福你的愿望！“當馬車駛離時，我在心里默默地說“上天保佑你的愿望不會完全落空！“
她說話的時候，我覺得她丈夫的臉上突然陰云密布。他是怎么想的？他能像現(xiàn)在這樣怨恨他親愛的妹妹和朋友的幸福嗎？在這樣的時刻，這是不可能的。她的命運和他的命運之間的反差，一定會讓他的幸福黯淡一段時間。也許，他也想到了我：也許他后悔自己沒有幫助我們，甚至實際上密謀反對我們，從而阻止了我們的結合。我現(xiàn)在免除了他的那項罪名，并對我以前不厚道的猜疑深表遺憾；但他還是對不起我們--我希望，我相信他是對不起我們的。他并沒有試圖阻擋我們愛情的進程，沒有在溪流經(jīng)過的地方筑起堤壩，而是被動地看著這兩股水流在人生的干旱荒原上徘徊，拒絕清除阻隔它們的障礙物，暗暗希望這兩股水流在合二為一之前都會迷失在風沙之中。在此期間，他一直默默地處理著自己的事情；也許，他的心和腦子里一直裝滿了他美麗的夫人，以至于他幾乎沒有心思顧及別人。毫無疑問，他與她的初次相識--至少是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他住在費城的三個月里，因為我現(xiàn)在想起，他曾無意中透露過，他的姨媽和姐姐有一個年輕的朋友當時住在他們家，這至少是他對那里的一切事務保持沉默的一半原因?，F(xiàn)在，我也明白了許多以前讓我稍感困惑的小事的緣由，其中包括他多次離開伍德福德，或多或少地長期不歸，他從未給出令人滿意的解釋，而且他回來后也不喜歡別人問起這些事。仆人可以說他的主人“非常親近“。但是，為什么他對_我_會有這種奇怪的保留呢？部分原因是我前面提到過的那種非同尋常的特異功能；部分原因也許是出于對我的感情的溫柔，或者是害怕觸及愛情這個有感染力的主題而擾亂我的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