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中，學費漲了好幾百。桂花犯了難，這么多錢去哪里借??！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向柱子家開口，長工因為偷羊倌家的羊得罪了劉姓大戶，能幫她的確實沒有幾家了。
難道真的要讓小慧輟學？桂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面對無邊無際的貧窮，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么辦法？無非厚著臉皮想辦法借錢。
小慧望著發(fā)呆的娘，輕輕走了過去，順勢躺在娘的懷里。
“娘，俺不讀書了，嫩也別發(fā)愁了?！?p> “說么呢，不讓嫩讀書，俺咋對得起嫩？咋對得起嫩爹??？”
說完，桂花抹了一把眼淚，但還是有淚水滴在小慧的臉上，流進了她的嘴里——真苦??！
“俺不想娘為難，俺不怨娘，俺誰都不怨，俺跟著娘下地干活?！?p> 十一二歲的孩子，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小慧卻過早品嘗了生活的艱辛。
桂花像下定了某個決心，猛地站起來，攏了一下滑落的頭發(fā)，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去柱子家借了自行車就出去了。
一天，小慧都沒見到娘。
傍晚，桂花風塵仆仆地回來了，看到坐在大門口昏昏欲睡的小慧，桂花硬擠出一絲笑容。小慧趕忙跑到堂屋給娘倒了一碗水，桂花接過來兩口就喝光了。
小慧看到娘滿臉愁容，臉上還掛著淚痕，上衣的扣子掉了兩個，都能看到里面穿的背心了。小慧關(guān)心地問：“娘，你咋啦？一整天都去哪里了？”
桂花沒吱聲，從褲子布袋里掏出了50元錢。她小心地將錢疊好，藏到柜子最底層，以防被孫長工找到。
多年以后小慧才知道，那天桂花騎著車子去了鎮(zhèn)上，坐上客車回娘家了。小慧的大舅是個“妻管嚴”，知道桂花的來意后，連連擺手讓桂花找他媳婦商量。桂花嫂子很爽快，一口“沒錢”直接拒絕了。
桂花的妹妹是名教師，工資非常低，妹夫種地，還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家里過的緊巴巴的。桂花知道妹妹家的情況，也沒好意思張口借錢。
最后，還是桂花的爹娘掏出了50元，這也許是老人全部的積蓄。桂花不忍心收下，轉(zhuǎn)身就要走。老人顫巍巍地追出來，不由分說把錢塞到桂花手里，不停地說：“上學要緊，上學要緊！”
桂花手握著50塊錢，就像握著一把燒紅的鐵棍般燙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風兒吹亂了頭發(fā)。
桂花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前婆家。丈夫去世后，石廠賠了幾千元錢，這錢都被公婆藏起來了。公婆擔心桂花要那幾千元，處處為難她。同村的小姑子一天三趟往家跑，幫著公婆擠兌桂花。由于小慧是個女娃，平時也不受公婆的待見，動不動就打孩子，桂花在婆家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聽說桂花要改嫁，公婆別提多高興了，他們巴不得桂花早點滾蛋。要不是走投無路了，桂花說什么也不愿再踏進婆家大門。
看到桂花，老兩口嚇了一跳。桂花直截了當說借錢，老兩口把頭一扭，默不作聲。沒過一會，精明的婆婆偷偷溜了出去，邁開那三寸金蓮跑到同村女兒家，氣急敗壞地說：“閨女，快回家，那婆娘來要錢了。”
桂花的小姑子那可是有名的潑辣，一陣風跑回家，不由分說就往外攆桂花，拉扯中把桂花上衣的扣子拽掉了兩顆。
桂花滿腹委屈，流著淚坐上了回鎮(zhèn)的客車，隨后騎著車子回家了。
盡管有了50元，但離學費差的遠呢。孫長工聽說學費的數(shù)目后，再次鬧了起來。桂花不想搭理長工，領(lǐng)著小慧躲到了村頭。天完全黑了，娘倆才回了家。
一進大門就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衣服、被子扔的滿地都是；長工躺在堂屋的地上，身旁是一瓶空了的老白干酒瓶；桌上擺了兩個盤子，分別盛著花生米和咸菜，啃完的豬蹄子橫七豎八堆在桌上。
桂花望向里屋，柜子的鎖被撬開了，里面的衣服都被扔到了院子里。桂花發(fā)了瘋地沖向柜子，當看到空空的柜子后，桂花再也抑制不住怕趴在床上失聲痛苦。
小慧乖巧地走到母親身旁，用手輕輕拍著桂花的后背：“娘，別哭了，小心哭壞身子?！?p> 桂花擦了擦淚水，在長工身上仔細翻找，可一分錢也沒找到。桂花瞅著像豬一樣昏睡的長工，越瞅越憤怒，照著長工的臉“啪啪”扇了兩巴掌。
錢沒借來，反而連僅有的50塊錢也被長工揮霍了。桂花無助地抬起頭，目光落在了豬圈上。她毅匆匆出了門，然決然地去找收豬的去了，為了供小慧上學，桂花決定賣一頭豬。
小慧知道，娘喂這兩頭豬可上心了，為的是以后賣個好價錢用來加固房子。小慧家的房子已經(jīng)快成危房了，隨時都會倒塌。
得知桂花要賣豬，長工找了繩子以上吊要挾，見桂花不為所動，又哭喊著去跳井。走到井邊，望著黑黝黝的井口，長工膽怯了，于是跑到小賣部賒了一瓶酒，喝醉后把鍋碗瓢盆都砸了。
桂花上前阻攔，長工仿佛看到了仇人，左手薅住桂花的頭發(fā)，讓她不能動彈，右手不停地扇著桂花的臉，嘴里還不住地罵。
“熊娘們，為了個小雜種，把值錢的都賣了，看我不打死你。”
桂花被打的“嗷嗷”大哭。小慧哪見過這陣式，拉著長工的胳膊哀求道：“大大，嫩行行好，別打俺娘了，俺不上學了?！?p> 小慧不拉架還好，一拉架把火燒到了自己身上。孫長工抬腳照著小慧的肚子猛踹了一腳，小慧“噔噔噔”后退幾步坐到了地上，疼的用手捂著肚子站不起來。看到娘還在挨打，小慧強忍疼痛，又上去試圖掰開長工的手指，長工右手順勢薅住了小慧的頭發(fā)。
柱子一家聽到動靜，連忙跑過來拉架。柱子爹用力拽長工胳膊，可長工就是不松手。看著“哇哇”直哭的小慧，柱子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長工的右胳膊。長工疼的“啊”了一聲松開了右手，小慧癱坐在地上。見長工還薅著桂花的頭發(fā)，長富“啪啪”兩巴掌扇在了長工的臉上。長富常年耍刮泥刀，手掌都是老繭，力氣又大，兩巴掌扇的長工差點暈過去，薅著桂花的手終于松開了。
千辛萬苦，小慧上學的錢湊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