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已深,總兵官李勁松還在庭院中踱步,看似清閑,眉頭卻緊鎖著。
一名士兵進來報告:“稟報總兵官大人,東海兵齊鳴將軍捷報,東海兵已占領辰陽,潘州兵向南潰逃。明日凌晨,東海兵將乘勝追擊敵人?!?p> 李勁松點點頭:“好?!?p> 李勁松在一把躺椅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疲憊地躺下。
又一名士兵進來報告:“稟報總兵官大人,布政使鄧芝大人捷報,蜀軍已占領六盤山關口?!?p> 李勁松從躺椅上一下子坐起來,再問:“占領六盤山了?”
士兵回答:“是的,蜀軍占領六盤山了?!?p> 李勁松激動地站起來,滿臉興奮。
李勁松:“傳令各路將領,迅速逼近潘州城,準備攻城?!?p> 士兵回答一聲“是?!北愦掖遗艹鋈?。
天真黑,抬眼只能看見濃濃的云霧,月亮和星星露不出一絲光線。
六盤山關口上,卻是十分亮堂。數(shù)百支火把熱烈地燃燒著,炙烤著空中飄忽而下的蒙蒙細雨。
除了巡邏站崗的,士兵們都疲憊的就地躺在地上睡著了。
布政使鄧芝躺在一個臨時搭建的木床上也睡著了。
關口南門外,一棵松樹孤零零地長在亂石堆中間。
松樹下一尊新冢旁,并肩坐著牛乘和唐玉良。
牛乘一手撫著墳冢,另一只手被唐玉良用雙手緊握著抱在胸前。兩人默默地一起望向前方深邃的黑暗。
牛乘輕輕地說:“我去和你比武招親的時候,小弟跟我說,他可不想費那么大的勁去找個外縣的新娘,他就找個石城姑娘做新娘。”
說著,牛乘痛苦地閉上眼睛低下頭去。
唐玉良捧起牛乘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下,流在了牛乘的手上。
唐玉良哽咽著說:“我們對不起他,沒能救他?!?p> 牛乘嘆了口氣說:“這都是為什么?弟弟怎么會到這個鬼地方當上門女婿?怎么會被我們自己的士兵殺死?人們?yōu)槭裁床荒芎煤眠^日子,非要殺來殺去的?”
唐玉良深吸一口氣,擦去淚水,說:“我回答不了這些問題。我就知道,我們永遠不去欺負別人??墒牵绻腥艘址肝覀兊募亦l(xiāng),殘害我們的鄉(xiāng)親。不論他是誰,我們一定會反抗到底,決不屈服。小叔的死,不是石城兵的錯,禍首是挑起這場戰(zhàn)爭的人?!?p> 牛乘說:“玉良,你說得對。說的是正理!”
殷棟率數(shù)千潘州兵從辰陽縣一路奔逃到了六盤山前。此時天已大亮。
殷棟長舒了一口氣,對士兵們喊道:“弟兄們,前面就是六盤山,進了關就沒事了,就回家了?!?p> 潘州兵發(fā)出一陣歡呼。奮力向山口奔去。
關口內站崗的士兵喊道:“有情況!”
鄧芝和將領們往北面上下看去,見很多士兵向關口跑來。
鄧芝問:“能看清楚是哪里的兵嗎?”
大家都說看不清楚。
鄧芝命令:“有可能是敗退回來的潘州兵。準備截擊!”
士兵們迅速就位。弓箭、滾石檑木都準備好了。
山下的兵眾越來越近。
有人說:“看清了,是潘州兵?!?p> 鄧芝說:“等他們到了關口前再打?!?p> 潘州兵來到了關前,向上喊話:“我們是自己人,快開門!”
鄧芝大喊一聲:“打!”
一時間,箭矢如雨射向關下,隨即滾石檑木傾瀉而下,前面的潘州兵全被打倒。后面的兵急忙轉身向山下跑,卻跑不過滾石檑木,又被砸翻一片。
殷棟站在山下看著,被驚呆了。
隨著一陣吶喊,齊鳴和張坤率領東海兵從后面追來。
鄧芝拔出長劍,登高一呼:“沖下去,殺!”
關門一開,士兵們一涌而出,向山下沖去。
殷棟正在指揮士兵與東海兵廝殺,突然聽見背后傳來陣陣吶喊,回頭一看,蜀軍從山上殺來。
殷棟絕望地癱跪在地上,他扔掉手中的長劍,引頸待戮。
幾名東海士兵沖過來,把殷棟按趴在地上五花大綁。
各路大軍在一天內突破了所有關口,逼近到潘州城外。
大軍把整個潘州城團團圍住,旌旗招展,人馬整齊排列。
數(shù)門大炮對準了城池。
士兵們威風凜凜,一派王者之師的氣勢。
李勁松一身盔甲騎在馬上,各部將領整齊地站在他面前。
李勁松說:“各位將軍,潘州城已被我軍四面包圍,不留退路,不受降。今天,我們就要蕩平潘州城,殺光兇殘的潘州兵!請將軍們各自歸隊,聽到炮聲,便一起攻城!”
將領們齊聲回答:“遵命?!?p> 將領們上馬飛奔而去。
殷龍騎馬在城墻上巡視,不斷大聲鼓勵著士兵:“堅決守住,不許后退!”“堅守者有獎,后退者斬首!”
守城的士兵因恐懼而瑟瑟發(fā)抖。
李勁松大聲命令:“開炮!”
傳令兵搖動令旗發(fā)出命令。
數(shù)門大炮一起轟鳴,鐵球從四面飛向潘州城,有的砸在城墻上,有的飛進城里。
各路人馬隨即發(fā)起沖鋒。
一時喊聲震天,人潮洶涌。
有的城門被沖鋒車撞開,士兵們沖進城里。
有的士兵攀著云梯登上城墻。
潘州兵無論是應戰(zhàn)的還是后退的都一一被殺死。
殷龍騎馬躲避著炮彈,一路跑進官府大院。
殷龍拿出龍袍扔在地上,打著了火點燃龍袍。然后取出一條白綾,站在凳子上,把白綾拴在橫梁上,套住了脖子,蹬翻了凳子。
潘州城內一片歡騰,士兵們瘋狂地慶祝勝利。
唐玉良看著這一切,自語道:“總算是結束了。”
三年過去了,唐玉良和她的白桿兵沒有參加大的戰(zhàn)役,只有小股土匪前來騷擾,被他們輕松擊退。
唐玉良和殷明珠的兒子也平安地降生,平安地長大。
殷明珠坐在庭院中樹蔭下,身邊是三歲的牛瑞和兩歲的牛祥在嬉戲玩耍。
二十四歲的唐玉良身著戎裝走進院子,牛祥嘴里喊著“媽媽”跑上前。唐玉良抱起牛祥,坐到了殷明珠身邊。
殷明珠說:“嫂子,這么熱的天,你還去練兵啊?!?p> 唐玉良說:“沒關系,習慣了?!?p> 唐玉良解開衣襟給牛祥喂奶。
牛瑞見了,便纏著殷明珠叫道:“媽媽,我也要吃奶?!?p> 殷明珠說:“瑞兒,你長大了,不吃奶了。去找奶奶要點心吃,好嗎?”
牛瑞跑進房里。
唐玉良說:“妹妹,今天下午不練兵,咱倆去縣城逛逛,買些東西,好嗎?”
殷明珠:“你難得有空,好吧,我陪你去。”
妯娌倆走在縣城街道上。人很多,所有店鋪都開著門。
唐玉良和殷明珠悠閑地逛著,牛祥騎跨在唐玉良脖子上,殷明珠則用一個布制的“背被”把牛瑞背在背上。
不時有逛街的士兵向唐玉良打招呼:“總教頭好!”
殷明珠說:“今天怎么有這么多當兵的在逛街?”
唐玉良說:“這幾天練得很累,我給他們放了一天假?!?p> 王子和杜翠翠挽著手迎面走來,王子懷抱著一個小嬰兒。兩人向唐玉良打招呼。
唐玉良說:“祥兒,看看小妹妹,多可愛啊?!?p> 王子把嬰兒高高舉起湊到牛祥的面前,牛祥努嘴親了嬰兒一下。
唐玉良和殷明珠繼續(xù)逛。
唐翰在一間客棧門前跟一個人說著話。
唐玉良喊了一聲:“二哥?!?p> 唐翰向唐玉良招招手:“玉良,過來一下?!?p> 唐玉良和殷明珠走過去。
唐翰踮著腳想摸牛祥的頭,夠不著。
唐玉良問:“二哥,你們在說什么呢?”
唐翰說:“我想把這間客棧盤下來,你看如何?”
唐玉良看看客棧說:“挺好的。可是,盤下來,你有時間照料嗎?”
唐翰說:“我想把你二嫂接來,讓她照料就行了。對了,明珠啊,你也沒什么事,要是愿意,你也來幫我照料一下啊?!?p> 殷明珠說:“我也不懂怎么照料,能行嗎?”
唐翰說:“你能讀能寫的,就幫我記記賬,寫寫價目板。那些粗活不用你干?!?p> 殷明珠說:“行啊,我可以試試?!?p> 唐玉良說:“好吧,你們先談,我們繼續(xù)逛街。”
唐玉良和殷明珠繼續(xù)往前走。
街邊兩個男子為爭擺攤的地盤在爭執(zhí),說著就要打起來。
唐玉良走過去插在兩人中間說:“干什么?有話好好說?!?p> 兩人仰頭看著高大的唐玉良,不敢動了。
一人說:“他欺負人,老是把他的破攤子往我這邊擠,中間都過不去人了。”
另一人說:“是你往我這邊擠。”
唐玉良把牛祥抱下來交給殷明珠,然后把兩個攤子拉了緊靠在一起說:“就這樣,你倆就連在一起,好好做買賣,不準打架了?!?p> 兩人無奈地笑笑:“好吧,就聽夫人的?!?p> 唐玉良她們繼續(xù)往前走。
唐玉良說:“前面就是司空先生的家了,我們進去討口水喝吧?!?p> 司空曉家的堂屋布置得簡單樸素,中間放了幾把長凳和餐桌,墻邊放了一溜矮柜。
唐玉良和殷明珠進來,見堂屋里沒人。
殷明珠:“沒人,先生不在家吧。”
唐玉良:“大概是在里面打坐呢,我們坐下歇息一下吧?!?p> 唐玉良和殷明珠在長凳上坐下。兩個孩子到院里玩去了。
司空曉在內室。
內室里很空,僅有一座佛龕,佛龕前供著一盞油燈和水、鮮花、水果等物。
司空曉盤腿坐在蒲團上,雙手手心朝上放在腿上,眼睛看著空空的墻壁,一動不動地處于冥想中。一束陽光射進來,正好籠罩在司空曉身上,仿佛是他發(fā)出了一圈光芒。
司空曉面對的墻壁上忽然隱約出現(xiàn)一張人臉。司空曉凝神細看,是牛乘的臉。那張臉逐漸扭曲變形,最后變成一團塵土紛紛揚揚地散開不見了。
司空曉疑惑地摸了一下墻壁,光滑的墻壁上什么也沒有。
司空曉回過神來,他起身,來到佛龕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向佛像磕頭。
司空曉從里屋出來,見唐玉良和殷明珠坐在餐桌旁說笑著。
司空曉說:“二位妹妹來了?!?p> 唐玉良她們起身跟他打招呼。
司空曉:“請坐,請坐?!?p> 殷明珠問:“司空先生,我嫂子說您在打坐。打坐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感覺???”
司空曉說:“其實也沒什么很特別的感覺。就是強迫自己消除雜念,專心地去回想佛陀說過的話?!?p> 殷明珠說:“我也看過佛經(jīng),可惜沒看出個所以然?!?p> 司空曉說:“你要是愿意學,我可以教你?!?p> 殷明珠:“好的,多謝先生。改天一定向先生討教?!?p> 唐玉良說:“學佛只會有好處。我在大竹寺跟師傅學武時,師傅也教給我一些佛法,確實很受用啊?!?p> 司空曉問:“玉良,你夫君最近是不是有些勞累啊。他這個行政官什么都管,不容易啊。”
唐玉良說:“他確實事務繁忙,不過,看上去精神還好。您怎么突然問起他?”
司空曉說:“他是大家的父母官啊,我就是怕他太勞累,還是要保重身體啊?!?p> 唐玉良說:“謝謝先生掛念,我會轉告他的?!?p> 牛乘在行政官府內廳批閱文書。
唐玉良走進來。
牛乘:“玉良來了。”
唐玉良答應了一聲坐下。
牛乘倒了一杯水,遞給唐玉良,然后在她身邊坐下。
唐玉良真是渴了,抬起水一口喝下。牛乘伸手給她擦去嘴角溢出的水。
唐玉良握住牛乘的手說:“司空先生讓我轉告你,要多休息,別太勞累了?!?p> 牛乘說:“他這么掛念著我呀,我得謝謝他?!?p> 門外報:“曹公公到?!?p> 曹淳走進來。
大家互相打完招呼坐下。
牛乘問:“公公一切都好吧?”
曹淳說:“還好。除了管管礦稅,我也沒別的事可做的。閑的時候,還真是覺得有些百無聊賴啊?!?p> 牛乘:“公公沒有些什么愛好可以打發(fā)時間么?”
曹淳笑笑說:“從前在宮里,常有唱雜劇的來給皇帝皇后唱戲,我們也跟著沾光。那時候就喜歡看戲。來到這里后,看過幾次川戲,也挺不錯的?!?p> 牛乘說:“那好辦。我去請唱戲的經(jīng)常去您府上,專門給您唱。”
曹淳搖搖頭說:“那不好。一個人看戲沒意思。要像宮里那樣,有個戲臺,大家坐在下面看。遠近都能看得清楚。上面唱著,下面叫著好,那才叫熱鬧有趣呢?!?p> 牛乘:“公公的意思,是要我們在這縣城里建一所戲園子?!?p> 曹淳:“要能有個戲園子就太好了。不是我一個人享受的,大家都可以享受的啊。”
牛乘:“聽說呈縣蓋了一所戲園子,花了一萬兩白銀。這太多了,咱們可出不起這么多白銀啊?!?p> 曹淳說:“你們哪,花在兵營的錢太多了。就不能挪一點過來嗎?”
唐玉良說:“公公,兵營的錢已經(jīng)是緊著用了。要是再挪走一些錢,那就難以為繼了?!?p> 曹淳說:“唐夫人別急。不挪用兵營的錢也行,我們可以讓有錢人來蓋啊。只要行政官在熱鬧處給她一塊地就行了?!?p> 牛乘說:“這倒是個辦法。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人愿意?!?p> 曹淳說:“我跟潘萍說起過這個事,她的意思,她愿意籌錢來建個戲園子,只要行政官能在城里劃一片好一些的地給她就行?!?p> 牛乘說:“好吧,您叫她找找哪里有合適的地皮,我給她劃地。”
曹淳說:“行了,就這樣吧。我也該走了?!?p> 曹淳站起身來,牛乘和唐玉良起身告別:“公公走好。”
曹淳出去了。
說著,牛乘感到一陣眩暈,身體搖晃了一下,趕緊坐下。
唐玉良問:“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嗎?”
牛乘定了定神說:“忽然有些頭暈,可能真是有些勞累了?!?p> 龍虎寨,潘萍家。
李嘎妹懷抱小嬰兒坐在床上,她頭上戴著頭巾,顯然還在月子中。
潘龍坐在床邊逗弄嬰兒。
潘萍端著一碗糖水雞蛋走進來。
潘萍:“嘎妹,來,吃碗糖水雞蛋?!?p> 潘龍抱起嬰兒。
李嘎妹接過碗來:“謝謝阿媽?!?p> 潘萍接過嬰兒,憐愛地逗弄著。
潘萍:“嘎妹,以后就在家?guī)Ш⒆影?,別去兵營了,好嗎?”
李嘎妹:“我怕是閑不住,等孩子長大點再說吧?!?p> 黃昏時分,在大街一處較寬闊處,搭著一個簡易的戲臺。觀眾們席地而坐或是站著看。
戲臺上正在演出《白蛇傳》。
人群中,曹淳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有兩名隨從站在左右。
曹淳入迷地看著戲,還不時地大聲叫好。
司空曉家的堂屋里坐滿了人。牛乘、司空曉、唐玉良、悟遠、唐屏、唐翰、唐民都圍坐在餐桌旁。除了司空曉和悟遠沒喝酒,幾個人都喝得有些微醺了。
殷明珠在旁邊逗孩子玩。
牛乘舉起酒杯說:“以后我們要常這樣聚一下。什么都比不上家人們聚在一起好啊。來,為了團聚,干杯!”
大家一起吧杯中酒一口喝下。
唐屏說:“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我們家老二今天盤下了一間客棧。我們祝他生意興??!干杯!”
大家再干一杯。
唐翰說:“謝謝!以后聚餐就可以在我的客棧聚了,那里寬敞方便。”
唐玉良說:“還是二哥精明,將來肯定會富甲石城?!?p> 牛乘說:“好啊,富裕是好事。我還希望石城的百姓們都富裕呢?!?p> 說著,牛乘感到一陣眩暈,往后就倒。
唐玉良趕緊扶住他問:“夫君,你怎么了?”
唐民問:“是酒喝太多了嗎?”
司空曉說:“臉色不對,你們快讓他躺下,我去請郎中?!?p> 司空曉匆匆跑出。
唐玉良抱起牛乘進了內室。
一座榆關把大成帝國分成了關外和關內。
近年來,關外很是不平靜。蒙古人在大成皇帝的支持縱容下,肆意地壓制盤剝關外的其他民族。不時激起反抗。而被鎮(zhèn)壓下去的反抗,又集聚了更強有力的反彈力,孕育著更加強烈的反抗。
茫茫的白樺林,覆蓋了遼闊的山巒。早晨的陽光從樹葉間隙斜射進來,形成千萬條漂亮的光束。
成群的梅花鹿在啃食帶著露珠的嫩草,勞累了一整夜的林鸮站在樹枝上打瞌睡。
整個森林寧靜而美麗。
突然,犬吠聲大作。
梅花鹿們快速奔逃,林鸮睜開了眼睛左顧右看。
數(shù)十只獵犬急速地竄過去,接著,數(shù)百名士兵圍過來。
在一群騎衛(wèi)的簇擁下,龍虎將軍努赤凱爾騎著一匹駿馬緩緩而行。他身后的士兵舉著一面大旗,上書“龍虎將軍努”。
努赤凱爾身著紅色盔甲,腰佩長劍和箭袋,背著一張大弓。他身材高大挺拔,方面大耳,英俊不凡。
士兵們把鹿群往努赤凱爾面前趕過來。
努赤凱爾取下大弓,張弓搭箭。
鹿群見到前面的人,回頭四散而逃。
努赤凱爾射出一箭,一只梅花鹿中箭倒下。
努赤凱爾收起弓箭。士兵們把倒下的梅花鹿抬到他的馬前。
騎衛(wèi)們齊聲高喊:“將軍威武!”
努赤凱爾下了馬,查看梅花鹿中箭的部位。
一名軍官跟在他身后說:“射中了要害,將軍真不是凡人啊。”
努赤凱爾笑笑說:“倘若統(tǒng)一女真,終止內斗也如此容易就好了?!?p> 軍官說:“將軍一定能做到!”
努赤凱爾用堅決的口吻說:“是一定要做到!”
牛勇正在石城行政官府內廳忙著整理文書。
門外傳來曹淳的聲音,他唱道:“(《白蛇傳》)驀然間一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陽道巧遇潘安。這顆心千百載微波不泛,卻為何今日里陡起狂瀾?!?p> 曹淳邊唱邊走進來。
牛勇忙招呼道:“給公公請安?!?p> 曹淳坐下來,牛勇端來茶杯放在曹淳身邊:“公公,請用茶?!?p> 曹淳:“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
牛勇:“我叫牛勇,是牛進的兒子。行政官讓我接父親的班,做管家?!?p> 曹淳:“哦,好。你們家牛大人呢?”
牛勇回答說:“他病倒了,在家休養(yǎng)呢。”
曹淳說:“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牛勇說:“他昨天晚上正在朋友家喝酒,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暈倒了。”
曹淳說:“哦,那是喝醉了。這睡了一晚上,早就沒事了。你快去請他來一下,我找他有事?!?p> 牛勇答應一聲“是”便出去了。
牛勇騎著馬匆匆趕到牛乘家門外,他剛下馬,見背著藥箱的郎中正好走出來。
牛勇問郎中:“先生,我們家牛大人怎么樣了?”
郎中搖搖頭說:“牛總管,跟你說實話,你們可以準備后事了?!?p> 牛勇吃驚地問:“真有這么嚴重嗎?他平時不都好好的嗎?”
郎中說:“唉,病來如山倒啊。”
郎中走了。
牛勇仰天嘆了一口氣,走進院門。
唐玉良坐在床上,虛弱不堪的牛乘靠在她懷里。老夫人在用勺子給他喂藥。
牛勇走進來,來到床邊。
牛進輕輕地喊了一聲:“老爺,您好些了嗎?”
牛乘吃力地問:“牛勇,你怎么來了?我沒事,你還是去官府盯著點吧,別出什么差錯?!?p> 牛勇說:“好的,我就是來看看您,馬上就回去。官府那邊您放心,我會好好盯著,要是有什么事,我會馬上來告訴您。那么,我就告辭了。您安心休養(yǎng)。”
牛乘微微點點頭。
牛勇轉身離開,眼淚不禁流下來。
操場上正在訓練,司空曉站在高臺上。
唐翰走上高臺。
兩人互相點點頭致意。
唐翰說:“軍師,聽說牛大人怕是過不了這一關啊?!?p> 司空曉說:“是啊,難得平靜兩三年,要是牛大人沒了,唉,不知又要生出什么變故來?!?p> 唐翰說:“關鍵是誰來接他的位置。他弟弟死了,兒子還是個幼兒。”
司空曉說:“最合適的人選,就是你妹妹唐玉良了。”
唐翰說:“玉良肯定能勝任??伤莻€外姓媳婦,不知眾人能不能接受啊?!?p> 司空曉說:“不接受也得接受。這沒什么可商量的。必要時,我們的軍隊要為她撐腰?!?p> 唐翰:“我明白了。我這就去給軍官們通通氣。他們都是玉良帶出來的,一說就通?!?p> 司空曉點點頭。
曹淳還在興致勃勃地連比劃帶唱:“(《白蛇傳》)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湖川。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面,那一旁好樓臺緊傍著三潭。蘇堤上楊柳絲把船兒輕挽,顫風中桃李花似怯春寒。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橋亭上過游人兩兩三三。面對這好湖山愁眉盡展,也不枉下峨眉走這一番。”
牛勇走進來。
曹淳停下來問:“怎么,牛大人沒來嗎?”
牛勇說:“牛大人病體沉重,實在是來不了啊。請公公諒解。”
曹淳:“不就是喝多了嗎?我都請不動他了,他這是有多大的官威???”
牛勇:“不是,他真的躺在床上起不了啊。”
曹淳:“哼,我就不相信,老夫還見不了一個小小的行政官了!”
曹淳生著氣走了。
四名錦衣衛(wèi)騎馬來到牛乘家門口。
錦衣衛(wèi)下了馬,直接就向牛乘家走去。
門口的仆人上前問:“各位大人,要找誰???”
錦衣衛(wèi)問:“這里是行政官牛乘的家嗎?”
仆人答:“是?!?p> 錦衣衛(wèi)推開仆人就進了門。
錦衣衛(wèi)們一直走進內室。
唐玉良起身問:“你們干什么?怎么直接闖進家里來了?”
一名錦衣衛(wèi)問牛乘:“你就是牛乘嗎?”
牛乘說:“我是牛乘,請問,你們是什么人?”
錦衣衛(wèi)說:“我們是錦衣衛(wèi)。奉旨拿你去問話。”
牛乘:“問什么?”
錦衣衛(wèi)說:“有人彈劾你,說你挪用礦稅。”
牛乘說:“沒有的事。誰彈劾我?”
錦衣衛(wèi)說:“你起來跟我們走,有沒有事,一查就清楚了。”
唐玉良說:“各位大人,他重病在身,就不能緩緩再說嗎?”
錦衣衛(wèi)說:“不行,奉旨拿人,不可延誤。你跟我們去說清楚就是了,我們不會把你怎么樣?!?p> 牛乘無奈地說:“好吧,容我穿上衣服?!?p> 唐玉良擋在牛乘身前:“不行!行政官病得很重,不許動他!”
錦衣衛(wèi):“夫人,我們也是奉旨辦事,您別為難我們。我們不會對他怎么樣,只要把事情查清楚就好了?!?p> 牛乘:“玉良,別爭了,我跟他們去。查就查吧,我是清白的,沒關系?!?p> 錦衣衛(wèi)說:“我們在外面等,穿好衣服就出來。別讓我們?yōu)殡y?!?p> 唐玉良拿了衣服來給牛乘穿。
唐玉良問:“這是怎么回事?誰會去彈劾你?”
牛乘說:“既然說是礦稅的事,肯定是曹淳干的?!?p> 唐玉良問:“你怎么得罪他了?”
牛乘說:“一直把他伺候得好好的啊,我也想不明白,他這是為什么?”
唐玉良喊:“來人?!?p> 一名仆人進來。
唐玉良吩咐:“準備轎子?!?p> 唐玉良扶著牛乘慢慢走出來,四名錦衣衛(wèi)站在門外等候。
唐玉良扶牛乘上了轎子。
轎子抬走了,錦衣衛(wèi)騎馬跟在后面。
唐玉良站在門口,看著轎子遠去,臉上顯出無奈和焦慮之情。
殷明珠牽著兩個孩子從外面回來。
牛祥看見唐玉良,便喊著“媽媽”跑過來。
唐玉良抱起牛祥問:“二嬸帶你們去哪里玩啊?”
牛祥指著遠處說:“捉蟲蟲。”
殷明珠走過來問:“姐姐,我見咱家轎子出去了,還跟著幾個錦衣衛(wèi)。出什么事了嗎?”
唐玉良說:“說是有人彈劾你大哥,錦衣衛(wèi)把他叫去問話了?!?p> 殷明珠:“大哥病得那么重,他們就不能等等嗎?”
唐玉良無奈地搖搖頭。
石城縣大牢里很黑,僅有幾盞油燈照明。
一名獄卒舉著油燈挨個查看牢房。
四名錦衣衛(wèi)走進來。
獄卒迎上前問:“幾位大人,這么晚了,還要提審犯人嗎?”
錦衣衛(wèi)說:“去關押牛乘的牢房?!?p> 獄卒道:“請跟我來?!?p> 獄卒帶錦衣衛(wèi)來到一個牢房前,錦衣衛(wèi)示意開門。
錦衣衛(wèi)抬著油燈走進去。
牛乘躺在草褥子上,見錦衣衛(wèi)進來,便艱難地想起身。
一名錦衣衛(wèi)扶他坐好。
牛乘說:“對不起,我不能給各位行禮了?!?p> 錦衣衛(wèi)說:“牛大人不必多禮。是這樣,我們今天查了賬目,沒有證據(jù)證明你挪用了礦稅。是彈劾的人弄錯了。你可以回去了?!?p> 牛乘說:“謝謝各位?!?p> 錦衣衛(wèi)吩咐獄卒:“我們走了,你去告知牛大人的家里人,讓他們接牛大人回去吧?!?p> 獄卒答應道:“是,恭送幾位大人?!?p> 錦衣衛(wèi)們走了。
獄卒扶牛乘躺下:“牛大人,您先歇著,我去請您家里人來接您回家?!?p> 牛乘說:“現(xiàn)在太晚了,別打擾他們休息了,明天再說吧?!?p> 獄卒:“哦,好的。您歇著,我就在外面,需要什么就叫我?!?p> 牛乘說:“多謝?!?p> 獄卒走出牢房,門敞開著。
牛乘望向門外。門外是個院子,獄卒坐在小凳子上吸著煙桿。往上望去,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
一陣風吹來,地上的樹葉被卷得飛起來。在風中隱約出現(xiàn)了兩個模糊的人影。兩個人影向牢房走來,越來越清晰,是牛斛和牛云。他倆面帶微笑,來到牛乘身邊,伸手扶起牛乘,三人一起走出牢房,漸漸化作一團塵土,隨風而起,越過大牢的高墻,掠過縣城,越過曠野,越過牛家寨。
一片烏云飄過來,遮住了月亮,天地陷入了濃濃的黑暗之中。
兩名軍官率數(shù)名士兵守在官府大門兩旁,他們頭上都裹著一條白巾。
潘萍從一頂轎子里出來,他走向官府,疑惑地看看門口的士兵,繼續(xù)往里走。
前廳里站立著幾名士兵,唐民身著盔甲坐在一把椅子上。
見潘萍進來,唐民起身拱手道:“潘夫人來了?!?p> 潘萍問:“四將軍,這是怎么了?這些士兵在這里干什么?”
唐民道:“行政官牛大人昨天夜里在大牢里去世了。”
潘萍很吃驚:“牛大人去世了?怎么會這樣?”
唐民說:“在新的行政官上任前,官府由軍隊接管。潘夫人,您請回去吧?!?p> 潘萍說:“我有事要辦啊?!?p> 唐民說:“等新的行政官上任了再說。請您先回去吧?!?p> 潘萍說了聲“好吧?!本统鋈チ恕?p> 曹淳的居室寬大而奢華?;B魚蟲、高級家什,還有西洋座鐘。
曹淳正在書案前練字。
一名仆人進來稟報:“稟公公,潘夫人求見。”
曹淳:“讓她進來?!?p> 仆人出去把潘萍帶進來。
潘萍微微躬身道:“潘萍拜見曹公公。”
曹淳放下筆問道:“這么早,潘夫人找我有何急事?”
潘萍急切地說:“出大事了,牛乘死了?!?p> 曹淳不慌不忙地說:“我已經(jīng)知道了。愿他在九泉下安息吧?!?p> 潘萍說:“他是死在大牢里的,是您把他送進大牢的,這……”
曹淳說:“他是病死的,不是因為進大牢而死的。你想說什么?是我害死他的?”
潘萍:“不不,我的意思是,您把他送進大牢,他的家人也許會對您有些怨氣?!?p> 曹淳坐下來,示意潘萍也坐下。
曹淳:“確實,我那天是誤會他了。不知道他真是得了重病,并不是有意不見我。把他送進大牢,是有些對不住他。這些年和他相處得其實還不錯。唉,可惜了,英年早逝啊?!?p> 潘萍說:“還有,士兵們現(xiàn)在控制了官府,連我都不準進去,這合規(guī)矩嗎?”
曹淳:“合不合規(guī)矩無所謂了。行政官死了,讓軍隊保護官府也未嘗有什么不好。”
潘萍欲言又止:“可是我……”
曹淳冷冷一笑,說:“你?你又在打主意想當行政官?”
潘萍說:“雖說行政官是世襲的,可他的兒子還是個幼兒,也不可能當行政官啊?!?p> 曹淳說:“他兒子當不了,還有個能干的夫人呢。輪不到你的,就別妄想了?!?p> 牛乘的棺槨停在堂屋里,唐玉良和殷明珠身著孝服跪在下首。牛祥和牛瑞也身著孝服,兩個小孩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事,只顧坐在地上玩著手中的玩具。
不斷有人進來吊唁。老人鞠躬,年輕人磕頭。唐玉良和殷明珠不斷地給人鞠躬還禮。
牛瑞牽著牛祥走出了房間,來到前院。
時光如梭,多虧了白桿兵的威名,大大小小的土匪都不敢靠近石城,石城人在平靜中度過了十多年。
兩個孩子長大了,十八歲的牛瑞和十七歲的牛祥正在院子里對練拳腳。
牛瑞個子不高,長得敦實有力。牛祥則長得很高大,英俊而健壯。
唐玉良從屋里出來,她四十歲了,身材依然挺拔,面容依舊清秀,舉止顯得成熟而從容。
牛祥和牛瑞見唐玉良出來,便停下來。牛瑞喊了聲:“大伯母?!?p> 牛祥問:“媽媽,您要出去嗎?”
唐玉良說:“嗯。你們倆今天不去學堂嗎?”
牛祥說:“我們今天要去兵營練槍。”
唐玉良說:“你二舅約我們晚上去他那里吃飯。你們練完了,就和司空先生,還有你大舅、四舅一起去二舅的客棧吧?!?p> 牛祥答應:“好的,知道了?!?p> 唐玉良走出大門。
殷明珠從里屋出來。牛瑞叫:“媽媽?!迸O榻校骸岸稹!?p> 殷明珠說:“你們兩個還沒出門呢。要不吃點東西?”
牛瑞摟著她說:“好啊,有什么好吃的?”
殷明珠說:“抄手行嗎?”
牛瑞說:“行。”
牛祥也摟住殷明珠說:“二嬸,晚上一起去看戲吧,聽說來了一個新戲班?!?p> 殷明珠說:“好啊,好多天沒看戲了。”
官府大門口,有兩名站得筆直的衙役,手里握著長棍。
唐玉良騎馬來到門前,站崗的衙役向她拱手行禮。
唐玉良下了馬,衙役過來接住馬韁。
唐玉良走進大門。
唐玉良走過官府前庭,打掃庭院的雜役向她鞠躬。
牛勇站在前廳桌案前翻閱案宗。
見唐玉良進來,牛勇問候道:“行政官早安。”
唐玉良回答:“早安。今天有案子要審嗎?”
牛勇回答:“有?!?p> 唐玉良:“先把訴狀給我看一下。”
牛勇把一份訴狀遞給唐玉良。
唐玉良接過訴狀向里間走去。
唐玉良走到內廳門前,一名衙役拱手道:“稟夫人,曹公公在里面等候?!?p> 唐玉良點點頭走進內廳,見唐翰陪著曹淳在說話。
曹淳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頭發(fā)花白,但皮膚卻保養(yǎng)得極好。
唐玉良問候道:“曹公公,早安?!?p> 曹淳抬頭說:“唐夫人來了。來,看看你二哥送給我的小玩意兒?!?p> 他手里攥著一把手持鏡,鏡面是玻璃的,鏡框和把手是銅制的,雕刻有很精美的圖案。
唐玉良接過鏡子細細地看了看說:“好物件,這鏡面就是叫玻璃,對嗎?二哥,你可是真偏心啊,怎么不送給我一個???”
唐翰笑著說:“客棧來了位佛朗機的商人,就只帶了這一個玻璃鏡子,被我買下了。”
唐玉良把鏡子遞還給曹淳問:“公公,這么早來,有什么急事嗎?”
曹淳說:“沒什么事,年紀大了,醒得早,溜達著就到這兒來了。也就是例行來看看,問問礦稅?!?p> 唐玉良:“礦稅沒什么問題。請公公放心?!?p> 曹淳:“好,那我走了,再四處走走,活動活動筋骨?!?p> 曹淳起身往外走。
唐玉良和唐翰說:“公公慢走?!?p> 唐翰說:“玉良,我跟你說點事。來坐下說。”
兩人坐下。
唐翰說:“那個佛朗機人商人馬克說可以弄到最新型的佛朗機鳥銃和火炮。你看,我們就缺這些東西,再要是打起仗來,很吃虧。我們要不要再買一些來?”
唐玉良說:“鳥銃我們的工匠就可以做。那佛朗機火炮倒是可以再買一些來?!?p> 唐翰說:“好,我去跟他談?!?p> 唐翰收起圖紙說:“那我走了?!?p> 唐玉良說:“二哥慢走?!?p> 唐翰出去了。
唐玉良拿起訴狀來看。
牛勇走進來說:“行政官,打官司的人都到齊了?!?p> 唐玉良說:“那就升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