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時
很疲倦,很累。
這就是工作后的世界嗎。
剛從大學畢業(yè)出來那一年,也芝幾乎沒有一個朋友在職場上過得順利過得好,每一個人每天都在說,好累,好疲倦,每一個人一個月都有那么幾天在說要辭職。有的真的辭了,有的迄今還在崗邊在邊說要辭職。
有地方住的,房租不貴的,說辭就會真辭了,房租高的,和家里聯(lián)絡不那么密切的,說要辭倒是會拖拖。不一定能游到海水變藍,至少要干到身上的錢扣完押一付三還夠兩個月飯錢。
也芝當老師當?shù)?,身上也沒幾個錢,人倒是隔三差五快被學生氣死了。好在她有地方住,每天回家往沙發(fā)上一癱,一天就過去了。每天都有寫不完的備課,改不完的作業(yè),當老師的,有良心的,幾乎就是網(wǎng)上流傳了多年的那句話,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故事她講到哪里了?
初二。她對于那個初二,好像沒什么別的印象了。
初二下,平春過了一次生日。那次生日叫的人挺多的,幾個女孩子都叫來了,后來去唱K甚至還叫來了班上幾個男生。那幾個男生,有高明,有政治老師的兒子,還有兩個班上的男生,一個叫胡和平,一個叫.......他同胡和平玩在一起。也芝這人實在是懶,她連在寫日記的時候都懶得給后面不太出場的同學起個名字。
那天先是吃了飯,吃了什么倒是忘了,就記得是個包廂,平春的父母也來了,只是帶著幾個孩子進了包廂又走了。圓桌,后來又帶著她們?nèi)チ薑TV又是個包廂,帶著她們進來,又出去了。幾個男生好像是唱K的時候才來的。
也芝第一次進KTV就是和平春方子涵諸婕,是初一的某天,還是初二的某天。大抵是初二?還是初一下。幾人原本在街上的精品店閑逛,逛著逛著方子涵說,去唱k吧。
也芝是不太想去的,礙于方子涵想去,平春說好,她說:“我問問我媽能不能去?”她其實想去大橋底下擺攤那里畫石膏,但對ktv也有點隱隱地因為沒去過的好奇,又有點怕。對于沒去過的地方,對于第一次要和同學去這類娛樂場所,又有點好奇想去又不太想去的。
電話還是借方子涵的。
“喂,媽媽。”
“哪位?”
媽媽,你還有哪個孩子???
“媽媽,是我。”
“嗯?”
媽媽說,可以啊。
也芝有點意外,媽媽答應得很平靜,很爽快,像是午覺剛睡得差不多,還有些懵的時候接了電話。
也芝覺得有點恍然,她還以為她媽會不答應。她把電話還給方子涵,說媽媽答應了。然后是諸婕打電話,諸婕自己有手機,她也是第一次和同學去唱k。也芝回想起,她其實不是第一次了,小學的時候,有次父母帶著她和同學聚餐,飯后一行人去的好像就是ktv。
像是小時候那個晚上一樣,第一次和方子涵她們?nèi)TV的也芝,平春生日那天的也芝,都習慣坐在角落里,時不時捏幾顆爆米花吃。她對唱歌沒什么興趣,她也實在是不會唱歌,高的上不去,低的下不來。
平春生日這天,稍微有些不一樣,不再是單純聽方子涵和平春唱歌發(fā)呆,中間還插著幾首諸婕喜歡的那個平均年齡和她們差不多的男團的歌,今晚霸麥的是范文敏。是的,平春還把范文敏叫過來了,她倆看起來分明是一點都不熟。吃飯的時候沒叫上這一幫人,平春說她還想想要不要叫,到了唱歌,就都來了,連著高明幾個都坐在了那個寬敞的KTV包廂里的一側沙發(fā)上。也芝是打心底里覺得平春這點挺厲害的,她是真的能一碗水端平,做事這里也周全那里也周全,同誰好像都能玩一點。
范文敏連著唱了好幾首,也芝看過去,高明總用手側著擋著在和幾個男生說話,旁邊有點手機光亮,范文敏的麥一停,方子涵就拉著諸婕上去唱韓團的歌。這一晚上,平春倒也沒怎么唱,是生日會的主人,原本最應該輕松開心的是她,一晚上卻都在盡量照顧每一個人。也芝在又戳了一塊平春遞過來的果盤后,范文敏坐下來問她,她說:“你怎么不唱?”
“沒什么想唱的?!?p> “一首都沒有?古風?”
也芝來回推了兩下,最后被范文敏提溜到點歌臺前。范文敏說:“你點。”也芝點了她最常聽的歌,古風的,還有她那會喜歡的一個愛豆的歌。又過了幾首歌,所有人差不多都要坐下了,范文敏說去吧。
也芝知道的,范文敏此刻沒有一點不好的意思,她大概只是想要自己對這個夜晚多一些參與感,隔一會插一塊水果和看看所剩無幾的爆米花桶在范文敏看來,大概不算是有體驗感的事。她有些忘了,她最后是拉著誰陪著自己唱了兩首,其中也芝大概發(fā)聲了半首多一點。起初是叫范文敏陪著唱,到一半的時候諸婕和方子涵也會哼一些,于是遞過去一把麥,變成了幾人混唱,這時候已經(jīng)聽不大見也芝的聲音了,她卻覺得舒服多了。
一曲終了,方子涵鼓起掌來:“噢~”幾個自顧自聊著天的男生也拍了拍手,這個晚上,范文敏滿意了起來,平春照顧好了大家,也芝吃到了冰西瓜,方子涵唱開心了,諸婕放了喜歡的男團所有出的歌,幾個男的也活著,所有人都在明面上滿意了起來。
而后是叔叔阿姨,平春的父母挨個送大家回家。
叫車,一輛輛送。
真的很周全。
也芝不是第一批回家的,她站在門口看著幾個男的上了車,她開始有點走神。外頭有點下雨,幾滴幾滴的,比來時會在傘上砸得一連串發(fā)出聲響要小些了。這樣的天氣出門總要額外小心點,別濕了褲腳或是一腳踩進水坑換得半雙鞋子隱隱發(fā)愁,要是沒及時提溜到陽臺洗洗曬曬,就會散發(fā)出一股沒擰干的拖把的腐爛味。
雨稀稀拉拉的要停了,也芝下車的時候,叔叔坐在車副駕駛上,熱情地招待交代她要注意安全?!笆迨逶僖?。”又平春拜拜,平春面色如常,禮貌、克制,但她隱隱覺得,平春不怎么開心的。
為什么會在自己的生日上不怎么開心呢,也芝在走上樓的過程里開始想自己今晚有沒有干什么不合適的,平春一年前說她神經(jīng)這句又讓她回想起來了。想完自己開始想別人,思來想去,可能是自己敏感了,平春一晚上都在照顧大家可能很累了。
而已。
第三天,一個普通的周一。
普通的上著學,也芝站起來要去廁所。這周她的位置和平春黏得挺***春說她也要去。兩個人難得一起去廁所,路上也芝習慣性地準備說幾句讓場面不要太安靜讓人開始多想,結果平春卻先開口了,平春忽然同她說:
“我覺得很對不起爸媽,生日花了一千多?!?p> 也芝啊了一下,然后愣了一下,她只能講:“都,過去了呀。而且你,不是很久沒過生日了嗎?”也芝都忘了自己是聽誰說的,還是平春自己講的,是平春自己講的,說是平春自己講的也奇怪,可是不是平春自己說的別人又要怎么知道然后告訴也芝,怎樣都說不通。總歸,也芝確實也是知道,平春是孝順的,節(jié)儉的。
那明年不過了?
這么說不好吧。
今年反正都過完了?
這么說連那晚一路走上臺階邊走邊多想的自己都說服不了。那天晚上到家十一點多了,對于一個剛上中學從來沒晚歸過的學生來說,挺晚了。也芝就像第一次和她們?nèi)tv以為媽媽要講點什么一樣等著推開門被說些什么,結果推開家門,只剩一盞小燈開在房門前指引著她回房間。
媽媽已經(jīng)睡了。
她在那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一點。
陪著平春走到廁所,從廁所出來又走回班級,這大概算是女生之間的某一種陪伴方式。這算是也芝的回答了。后來過去好多年,也芝確實也沒什么印象平春再過過生日,她自己除了初中和方子涵她們出去吃飯的那次生日,再聚著一大波人去吃飯的時候已經(jīng)工作了。
那一刻,她真的老了些。
年紀更小的時候,她比現(xiàn)在文縐縐的多,長大了倒不是看不起無病呻吟,看不起悲秋感春,只是今天能不要下雨擠公交都變成了最具體的愿景。
這一生的好風景,大概都在上這個死班的前一刻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