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丞相府里。
昨晚上下了雪,所以今早上京城里都給附上一層銀裝。丞相府也是如此。
光禿禿的樹枝上裹上雪層,看上去也有別的一番滋味。雀兒屹立在那枝頭,小腦袋四處張望著,像一個初入人間的小孩子,對什么都感到好奇。石板上也覆蓋著白雪,踩上去吱嘎吱嘎的,人走了,卻也會留下一串腳印。
屋內(nèi),炭火放在正中間,以便能夠四處都得到這份溫暖。
躺在床上的人兒睜開眼來,打量著周圍。
時嬌突然掙起身來,看了一眼現(xiàn)在自己的處境。
在床上,蓋著被子,她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小腹那塊。
她下意識的去摸了摸。
嗯?粘了東西。
掀開被子,撩起衣服,時嬌看到了粘在小腹的那東西。
一片黑乎乎的玩意,連褻衣也都沾染上了些。
時嬌皺了皺眉,一臉嫌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床上,小腹上又為什么會這東西。
時嬌伸出一根手指點了一下,放在鼻尖聞了聞。
很臭。她有些惱火,什么東西都敢往本小姐身上敷,要反天了不是。
“阿泉,阿泉?!?p> 時嬌開口喊道,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啞的不行,像是銹了鐵器一般,嘶啞難聽。
時嬌想,自己的聲音為何會如此。
門被從外面打開。
“吱噶?!?p> 阿泉快步繞過屏風走到時嬌身前。
“小姐,您醒了,來,喝些溫水潤一下喉。”
說罷,便遞了一杯盞溫水給時嬌。
時嬌接過,不一會兒便喝完了。
喝了水后,放下杯盞子,喉嚨才緩了些。
方才開口:“我這是怎么了,怎么會躺在床上,又怎么會敷這個很臭的東西?!?p> 說著,還看了一眼剛才手指上沾上的東西。
阿泉也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來。
時嬌看著阿泉的那副表情,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一絲一絲的在崩裂出來。
“你快說啊!我到底怎么了!”
時嬌沒了耐心,朝阿泉大喊道。
阿泉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也不敢開口。
她小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跪在地上。
阿泉慌忙跪在時嬌面前,額頭抵在地上,身體都在顫抖。
時嬌坐在床上,看著跪在面前的阿泉,心中更是著急:“快說啊,你再不說,我就把你殺了!”
正當阿泉要開口時,陳瑾秋走了進來。
“我的嬌兒,你終于醒了。”
陳瑾秋走到時嬌床前,順著坐了下去,溫聲的對時嬌說道。
時嬌看著母親來了,連忙問母親自己的那些疑惑。
陳瑾秋聽后,臉上凝固了一瞬,隨即恢復了平常。
“沒什么,就是生了一場病,睡的久了些?!?p> 陳瑾秋滿眼慈愛的看著情緒失控的時嬌。伸手憐愛的摸了摸時若的的頭,幫她把那縷頭發(fā),輕柔的撩在耳后。
“既然醒了,便先躺下好好休息,母親去給你準備些吃食來?!?p> 時嬌看著母親,收回了情緒。
點頭應好。
時嬌看著母親走出了房間,向右拐出后,這才把視線落回了跪著的阿泉。
冷著聲道:“我在給你次機會,你說,我到底怎么了。”
時嬌問著阿泉,她定然的不相信母親剛才的那番話,若真是如此,只是簡簡單單的生了一場病,那為什么剛才阿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
時嬌催促道:“快點?!?p> 夫人說過不能說的,但,現(xiàn)在若不說的話,恐怕下一秒腦袋就落地了。
為了保住自己性命,阿泉沒得選,咬咬牙,也只好完完全全的交待了出去。
阿泉剛說了一句:“小姐您生了一場病?!?p> 就被打斷了。
時嬌一臉不耐道:“廢話,我知道。”
阿泉繼續(xù)往下說:“您不能生孕了?!?p> “什么?!”
時嬌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讓阿泉又說了一遍。
阿泉吞吞吐吐的又說了一遍:“您,不能……生孕了?!?p> 時嬌怔愣在床上,一時也沒了聲音。
阿泉抬頭看著時嬌,連忙開口說道:“小姐,不要太傷心,起碼我們把命救回來了?!?p> 時嬌聽了這話,神情微動:“你說什么?”
阿泉又把那句話復述了一遍。
這次,時嬌才有了反應。
“我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把命救回來了?什么意思!”
時嬌吼道:“你說?。 ?p> 阿泉慌恐道:“小,小………姐?!?p> “我跟你說話你聽不見是不是?”
阿泉抖著聲音說道:“是……是差點要了你的命,要不是余大夫,小姐您恐怕………”
后面的話阿泉沒繼續(xù)往下說。
時嬌帶著憤怒的說:“是誰!”
阿泉只能埋著搖頭,拼命地。
屋內(nèi)一片狼藉,被子,東西,只要是能扔的,時嬌都給扔在了地上。
扔不動的,就把給砸爛。
像是發(fā)了瘋似般。
時嬌視線看到跪在地上的阿泉。
走過去把她的頭發(fā)一把抓起來,讓她的臉與自己的臉相對著。
突然,“啪”的一聲,一個巴掌印烙在了阿泉的右臉上。
接著,屋內(nèi)又傳來巴掌和肉的接觸聲,以及女子的哭喊求饒聲。
“小姐,小姐,求你不要再打了,奴,奴婢知道錯了,小姐……”
阿泉跪在地上,昂著頭,被時嬌扇得半邊臉都腫了。
淚如雨下,哭喊不止。
時嬌仿佛沒聽見一般,像似把氣都撒在她身上。
手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陳瑾秋進來時便看見了這幕。
“嬌兒,快坐下,別傷著身體?!?p> 陳瑾秋把時嬌給拉開,讓她坐在床上。
陳瑾秋看著房間里的被扔的,被砸爛的,散落一地,還有躺在地上,臉被打腫了的阿泉,于是對時嬌出聲詢問道:“嬌兒,這是怎么了?”
時嬌這時轉(zhuǎn)頭看著母親,像似想要急迫知道什么一樣:“母親,母親,我……我真的不能生孕了嗎?”
陳瑾秋聞言,臉上保持的柔和有了一絲的裂痕。
瞪了地上的阿泉一眼。
又轉(zhuǎn)頭看著時嬌,溫聲開口說道:“嬌兒,看來你也知道了,咱們便過去了,別想著這事了?!?p> 帶了些勸說道。
“母親自會為你討回來的?!?p> 此話一出,時嬌頓時明白了過來。
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原來是她,時若。”
之前時嬌憑著母親的幌子把那香薰給了時若,沒想到人沒事,然而反過來把自己給弄了。
簡直好的很啊。
時嬌緊緊握著拳,開口道:“我一定要讓她到比我還慘千倍萬倍?!?p> 然后,抽回神來,視線落在了阿泉身上。
“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我買到窯子里去?!?p>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阿泉。
隨后,便有下人進來,把已經(jīng)昏倒過去的阿泉給托了下去。
這時,陳瑾秋開口說:“對,還有一件事。”
“什么?”
“你過了正月就要進宮去?!?p> “進宮?為什么?”
“不有為什么,皇帝招妃,散枝開葉?!?p> 時嬌不滿道:“那為什么是我去?我已經(jīng)沒了生孕能力,去了不等于在皇宮中孤老終生?”
“但現(xiàn)在丞相府只有你一女?!?p> 時嬌說:“為何不等那賤人回來,送她進宮。”
說那賤人時,還特意加重了聲音。
陳瑾秋說:“等不了,她要四月份才回來。再者說,就算不能孕育皇子,只要能得圣寵,到時候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時嬌聽了母親一番話,心中恍然。
想來也對,如若得了圣寵,那時……………
時嬌想到這兒,不由的發(fā)笑。
陳瑾秋看著時嬌,心里知道她在想什么。
出聲打斷道:“好了,我給你帶了些吃食。吃完了,就在床上好些躺著,慢慢的把病養(yǎng)好。等會兒去給你買幾個機靈點的丫頭,你待會兒晚膳時過來挑挑看?!?p> 時嬌說:“好,女兒知道了?!?p> 陳瑾秋沒多說,只是叫人把吃食端上來后,便出去了。
時嬌坐在床上,看著下人端菜的那處出了神。
在心中暗暗發(fā)誓,時若你等著,等我有了權勢,必定讓你生不如死。
—
在去往薊州的路上。
薙顧騎在馬上,旁邊跟著他的弟弟—薙棋。
薙棋跟他哥完全不一樣。
他性格活潑好動,而薙顧卻是沉默寡言。他哥長相硬朗,他卻是英氣的長相,很像一把利刃,若是旁人,定不會想到他倆是親兄弟。
說來也怪,他從小便黏他哥,不管他哥走到哪兒,他都會像一只跟屁蟲似的在他哥后面跟著。
今日他穿的是煙粉色的圓領衣袍,外面還披了一件裘衣。他膚色跟他哥一樣,但,穿上卻不違和。
“哎,哥,你說那薊州好玩嗎?”
薙棋一臉興奮的看著他哥說道。
薙顧淡淡回道:“不知道。”
他本來是一人去的,誰知這家伙也吵著要去,沒辦法,也只能把他一起帶上,等他玩夠了,不想玩了,便自然而然的回京城去了。
兩人并排騎著馬,身高都是差不多的,就這樣搖搖晃晃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但,大多數(shù)都是薙棋在說。
“哥,你不開心嗎?”
“哥,你當上縣令了哎?!?p> “哥,哥”
“你閉嘴?!?p> “為什么要閉嘴?”
“哥……”
薙顧被他吵的心煩,提快了些馬速。
薙棋見他哥離自己遠了些,便些快馬跟上,繼續(xù)在薙顧耳邊念叨。
“哥,你走那么快干嘛?!?p> “哥,我們還要多久到啊?!?p> ……………
兩道身影,承著風雪,慢慢消失在這條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