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入島拜興唐 孔卓兒試分筋

　　秦弦不耐道：“管他什么人，一并捆了見會主，再作道理?！?p>　　孔卓兒情急之下，頓時想起那塊銅牌，忙道：“我這有通行令的。”從懷里摸出那塊銅牌，秦弦接了過去。只見正反兩面寫著：“如主親臨”四個字。下面還有三個用梅花小篆字刻著的顏真容三個字。

　　三人對看了一眼，古箏道：“這兩個孩子大有來歷，冒死進(jìn)島，又懷有會主兄弟的信物。我們且不作定論，只把他們交給會主，讓會主來處置好了。”

　　秦弦心道：“只有這樣了。”五個人沿著小道，直上山頂，驀地，二小突然眼前一亮，只見霞光萬道，煜煜生輝。山頂正中有一座用縹瓦做的琉璃屋。經(jīng)霞光一映，流彩四溢。那嘍羅頭前帶路，四人緩步進(jìn)了聚英招賢廳。只見正中的虎皮椅上，坐著一個大漢，虎目虬須，面生胡碴，身披英雄大氅，下穿飛虎戰(zhàn)袍，不怒而威。顏苦之不由得躲在了孔卓兒身后，道：“卓哥哥，我怕……”“

　　孔卓兒柔聲道：“別怕，苦兒，快叫伯父。“

　　興唐會會主顏求榮不由詫道：“二位護(hù)法一路辛苦了。不知我兄弟怎么了。這兩個小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古箏面有愧色，道：“屬下無能，趕到潞安州時，已經(jīng)時過境遷，顏本哥聽說當(dāng)時被一個丫頭給救走了，至今下落不明?！?p>　　顏真容道：“這么說，我兄弟沒事了？”

　　秦弦道：“起先屬下也這么想?？墒呛髞?，又發(fā)現(xiàn)了會主兄弟的墳?zāi)?，看來，還是兇多吉少了?！?p>　　顏求榮沉沉默了一下，道：“這兩個孩子是怎么回事？”

　　古箏道：“回會主的話，他們兩個跟我們一條船上來的，還有顏二哥的信物。”將銅牌交給顏求榮。

　　孔卓兒十分聰慧，接口道：“咱們本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她是你的親侄女，苦兒，叫伯伯。”將顏苦之推到顏求榮的面前，略約把經(jīng)過講了一下。

　　顏求榮神情邃變，喃喃道：“笑姑死了……”良久，才俯下身，摟過苦兒道：“好孩子，你爹雖然去了，但能擁有你娘這份摯愛，死亦無憾了，有的人……想得還得不到。你放心，伯伯沒有家，會拿來你當(dāng)親骨肉看的?！币黄嗫嘀椋缬谘员怼?p>　　孔卓兒心中不由大奇，暗自盤算：“聽他語氣，竟似對笑姑姑大情意。是了，他們從小是一塊長大的，他們的喜好大約也相同，弟弟喜歡的，哥哥也喜歡了?！焙龆窒氲阶砸眩靶霉秒m然生命短暫，卻得到這許多人的愛，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我雖然活著，只怕我死的時候，連個哭的人都沒有，如今苦兒還跟我親熱，只怕她大了，有了意中人，也許漸漸遠(yuǎn)了。待她有了心上人，只怕連理不理我了?！毕氲阶约荷硎里h零，不禁長嘆。

　　顏求榮似乎才想起他，和善道：“小兄弟，你把我侄女送來，保住我顏家一條命根，顏伯伯十分感激。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就好了。這個世上，還沒有幾件顏伯伯辦不到的事?！?p>　　孔卓兒慍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把苦兒送來，不是要得什么好處的。你們伯侄即已相會，我也算對得你起笑姑姑了，只望你以后好好善待苦兒，于愿已足。如今事已了了，就此告辭?！?p>　　顏苦之忽道：“卓哥哥，不要走?！笨鬃績盒闹幸凰幔獾溃骸斑€是苦兒對我好。奈何我們都是一對無父無母的苦命人。”

　　顏求榮看看侄女，知她舍不得孔卓兒走，便道：“小兄弟，且慢！剛才是顏伯伯小瞧了你，這里算是給你陪不是了。你就看在苦兒的面上，留下來罷。我這山上，全都是男人，少有婦人，更別提小孩子了。你留下來跟苦兒做個伴，我會拿你和苦兒一般來疼的，一定教你成為一個絕頂高手?！?p>　　孔卓兒看看顏苦之滿懷希翼的神色，只得道：“這樣，好吧！不過，我只望你把所有的愛，都給苦兒，我不要一絲一豪，而后，在我滿十八以后，苦兒也長大了，我要離開這兒自闖天下?！?p>　　顏求榮暗贊了一聲，忖道：“看他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志氣，但又處處替人設(shè)想，將來必也是一個性情中人?！秉c頭道：“隨你便好了，我這就叫人給你們準(zhǔn)備房間。”

　　3

　　顏求榮果然甚是疼愛顏苦之，一連幾日都與她玩耍在一起。真?zhèn)€是放在手上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鬃績嚎丛谘劾?，很是替苦兒高興。

　　一日，天剛質(zhì)明，孔卓兒慢步在海邊，不時地揀起石子向海中拋去?？雌瑵i漪一圈圈激蕩開去。腳下突然被什么咯了一下?？鬃績簰饋砜磿r，卻是一只螺號，有拳頭大小，放在手里把玩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有個小孔，就吹了起來。驀地，從海面下冒出無數(shù)的戰(zhàn)船。孔卓兒駭了一跳?！笆裁慈嗽趤y吹號子?！庇袀€嘍羅從岸邊的巡守房里奔了過來。山上也涌動起來。那個嘍羅，很有點身份的樣子，一把搶過哨子，按三長兩短的信號吹了一遍，山上的人又退了回去，隱約聞到有人詛罵聲。戰(zhàn)船復(fù)又沒入海里。

　　那名嘍羅板著臉道：“誰讓你偷了號子在這兒亂吹？差點讓你害死?！?p>　　孔卓兒有些歉然道：“實在抱歉，這號子是我適才撿來的，一時好奇，就吹了吹，沒想到會這樣子?！?p>　　嘍羅一捋袖子道：“這么說，還是我的錯了。我看你也太狂了，走，跟我去見會主，講個明白，別拖累我?！?p>　　倏聽一聲清叱道：“我看誰敢對卓哥哥無理？”顏苦之飛鳥投林般從山上飛撲下來。

　　嘍羅一驚，滿面堆笑道：“大小姐……”

　　顏苦之氣勢洶洶地道：“我適才聽了一會兒了，明明是你丟了號子，還要賴卓哥哥，要領(lǐng)罪，你自己去領(lǐng)，有我在，誰也不許卓哥哥分豪。”

　　那嘍羅幾乎哭道：“求姑娘開恩，小人擔(dān)持不起??！”

　　孔卓兒詫道：“苦兒，他怎那么害怕，好像受了死罪似的?！?p>　　顏苦之一跺腳，嬌嗔道：“我的傻哥哥，你好不曉事。你知道嗎，無故吹號，惑亂軍心，罪該問斬。丟了號子，亦是死罪。”

　　孔卓兒一驚，看那嘍羅，滿面流涕的樣子，實在可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道：“禍?zhǔn)俏谊J的，自由我去承擔(dān)，與他不相干的?！?p>　　那嘍羅聞言，心中暗喜，顏苦之把小臉一拉，繃得緊緊的，微恚道：“不行，好哥哥，他丟了號子，反正也是死罪，你何苦要替他一并承擔(dān)了。枉費(fèi)一條性命，也是于事無補(bǔ)?！?p>　　那嘍羅一聽，心里涼了半截，孔卓兒沉思了片刻，道：“這樣吧！就說確有敵情，號子吹起的時候，敵人已經(jīng)察覺，又遁走了。這樣罪名也許輕些?！?p>　　那嘍羅雖心有不甘，見顏苦之不依不饒的樣子，情知鬧上招賢廳也討不了好。只得自認(rèn)倒霉。心里不住地褥告：“阿彌駝佛，各路過往神明，求你保小的一命吧！”自去上招賢廳領(lǐng)罪去了。

　　顏苦之待那嘍羅走后，神秘地一笑，道：“卓哥哥，你猜我給帶什么好玩的來了?！?p>　　孔卓兒笑道：“凡是苦兒妹妹送的，都是好的?！?p>　　顏苦之笑笑，從懷里摸出一串小海螺，下面垂著一大兩小三顆明珠。小的價值千金，大的不啻連城?？鬃績后@道：“這太貴重了，苦兒，你不懂……”

　　顏苦之道：“誰說我不懂，不是你，我早就死在外頭了，財物算什么？不過是死物。這串海螺，是我花了好幾天才串起來的。你看，串得我手都腫了。你要不要，你要不要，我可就生氣了。我要生氣呢，就會把它丟倒海里?！?p>　　孔卓兒無奈，只得收下，看看苦兒的手，拇指，食指，果然是腫了一大塊，心疼不已。

　　又過了數(shù)日，孔卓兒聽說一個月前派出去的兩位長老，何有我，伍不好回來。因心中十分想念中原，便跑到聚英招賢廳去聽聽動靜。躲在門口處向里張望著。

　　只見興唐會會主顏求榮坐在虎皮椅上，兩位長老古首陪著。那何有我，五十開外，幾綹小胡須，皮肉不緊不松，目光精湛。伍不好正相反，四十上下的年紀(jì)，正是龍精虎猛的時候。搭拉著眼皮，沒精打彩的樣子，說是長老，一點都不老。

　　顏求榮戲謔道：“伍長老，你又有什么不好了?！?p>　　伍不好苦著臉道：“不好，不好，太不好了。這次到中原，殺了七七四十九人，外加一人，不好。消滅三幫，不好。昨個晚上做惡夢，滾下床來，不好，不好，真不好！”

　　顏求榮哼了一聲，道：“消滅的可是圍攻陳鴻展的巨鯨幫，黑沙幫，黃河幫，張諾等人。”

　　何有我道：“正是，如今三派群龍無首，已成一盤散沙，正是名存實亡?！?p>　　顏求榮道：“死有余辜，這是陳總管在天之靈的庇護(hù)，才能一舉消滅三幫。何長老，中原形勢如何，除了三幫，武林中可還有靠向朝庭的勢力。還有沒有《刀劍錄》的下落？”

　　何有我道：“回會主的話，中原如今一片大亂。不但有薛剛反唐，薛剛之弟薛強(qiáng)在西夏又招了附馬，正借了十萬精兵，擁立李旦殺奔京城。為他孽家報仇血恨。而且在下兄長何師我已然是薛剛內(nèi)部人，正可咱們做內(nèi)應(yīng)。如今群雄四起，咱們正可做捕蟬在后的黃雀后面的童子。此時發(fā)兵，正一舉可得天下，至于《刀劍錄》聽說是落在一個婦人和小孩手里?！?p>　　顏求榮蹙眉道：“薛剛，薛強(qiáng)，一個保李顯，一個保李旦，師出有名，我則師出無名，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他們敗了，可落一個忠臣美訾，我若敗了，顏面何求，除非有《刀劍錄》，進(jìn)而找到《平龍入》找出龍脈，有必勝的把握，才能出兵??！”

　　沉寂了一會兒，何有我忽道：“會主，據(jù)傳聞，那個兩小孩，會不會是小姐和姓孔的那小子。小姐年紀(jì)輕，自然不會知道這碼子事《平龍入》則很有可能在那小花子身上。要不要把他傳來問一問?！?p>　　孔卓兒越聽越心驚，不敢再聽下去了。轉(zhuǎn)身便跑。何有我何等人物，立時便察覺了出來。倏地一聲斷喝道：“誰？”飛身撲出廳外。扭住他的后脖子，輕輕一甩，摔在廳里的石地上?？鬃績骸鞍选币宦?，痛得面筋不斷抽搐。心里恨不得把何有我的祖宗址八代罵上個十萬八千遍。

　　顏求榮一怔，隨即道：“小兄弟，委屈你了，請起來……適才的話，你也聽到了，《刀劍錄》對你也沒有什么用處，如你能把它交出來。將來，你就是開國的的無勛，封你個大官做做，光宗耀祖可好！”

　　孔卓兒心道：“我一個孤兒，光什么宗，耀什么祖，笑姑姑說過，這個秘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不能做不對不起她的事，況且，他們進(jìn)軍中原，不知又要多出個孤兒了?！碑?dāng)下眼珠一轉(zhuǎn)，道：“顏伯伯，我真的沒有《刀劍錄》因為笑姑說，那是個不祥之物，就忖之一炬了。不信，你可搜搜我的身，就知我沒騙你了?！?p>　　何有我此時大踏步走過來道：“會主，千萬別上他的當(dāng)。他就不能默記下來嗎？想當(dāng)年，孔武不就憑著記憶為龐鵑繕刻過《孫子兵法》嗎？也或許另藏在中原的某個地方?！?p>　　顏求榮一時沉吟不語。何有我陰沉道：“小子，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雙指在孔卓兒身上連點數(shù)下。

　　孔卓兒頓覺身上筋脈錯亂，奇癢難奈。漸漸額上冒出汗珠。何有我冷笑道：“小子，我看你能硬撐到什么時候。我這分筋錯骨法，還沒有一個好漢子能過得了這一關(guān)。你要能過得了這一關(guān)。何某就算服了你了。從今以后，見你面退避三舍”廳上眾英雄聞之是分筋錯骨法，無不駭然失色。因這種酷刑對一個孩子施來，實在是太殘暴了。

　　孔卓兒覺得身上漸漸酸疼起來。最后痛不可奈。忽想道：“顏伯伯喜歡的是笑姑姑，我何不在這上面做點文章?！北憧薜溃骸拔艺辛恕ｎ伈?，那絹子只有笑姑姑看過，她說那是不祥之物，就沒有讓我們看。況且我又認(rèn)不了幾個字，還是剛跟笑姑姑學(xué)的幾個字，如何就能背下來了。不信，你可問苦兒。”

　　這一著果然奏效。顏求榮神情黯然下來。忽然伍不好道：“用這樣的手法對付一個小孩子……不免大材小用了吧！還真有用牛刀殺雞的?！鳖伹髽s心神一震。環(huán)顧左右，眾人已有恚恚然之色。暗自忖道：“會中兄弟已有不滿之色，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手段不可太過毒辣。況且嗔兒心地極其慈柔，他所言未必不是真。就算是假的，在這兒孤島上，還怕他逃出我的手掌心嗎？”因而便道：“住手，何長老，快替他解穴吧！”

　　何有我一怔，不敢拂會主之意，只得解了分筋錯骨法?？鬃績合竦昧艘粓龃蟛∷频姆诘厣掀鸩粊砹恕ｎ伹髽s親自下椅，把他扶了起來，道：“小兄弟，你受苦了。顏伯伯信你就是了。來人，把小兄弟扶回房，好生將養(yǎng)?！笨鬃績焊屑さ乜戳丝次椴缓靡谎邸Ｎ椴缓脹_他笑了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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