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秋季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陽光明媚的，季珩知被清晨的陽光照得睜不開眼，走到車旁，拉開車門抬腳坐下，從扶手箱里摸出根煙，點燃后便發(fā)動起車，向小區(qū)外駛?cè)ァ?p> 他今天要赴一個約，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接近九點，為了行程能夠順利完成，他的右腳不由得微微用了些力，加快了車速。
叮地一聲。
-你到哪里了？
季珩知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沒有回復(fù)。
他第一次見到文清瑜是在兩年前，他是單位里的一名普通職工，那會兒還年輕氣盛，一心想經(jīng)營線下實體，奈何拗不過家里父母苦苦相求，同意了到單位里做一名普通的臨聘職工，美名其曰求個穩(wěn)定。
正好市里正在舉辦市級單位氣排球聯(lián)賽，舉辦單位考慮到學(xué)校職工也應(yīng)與各級單位多交流，遂將本市各大高校也納入了參賽隊伍名單之中。
單位領(lǐng)導(dǎo)看中了季珩知的身體素質(zhì)，指名他必須參加，并且由他負(fù)責(zé)帶隊。
季珩知初賽的對手是本市一所城建職業(yè)學(xué)校，他領(lǐng)著一幫隊員走向球場，男男女女有說有笑的，他們頭回代表單位參加比賽，自然是興奮得不得了。
“都把自己的物品放好，先熱熱身。”
季珩知話音剛落，便有一位女生跑過來，對他說道：“小季，我們自己帶的球落在車上了，現(xiàn)在大家想先練習(xí)一下，能不能幫忙去取一下？”
說話的女生是隊員之一，他抬腕看了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點了點頭，道：“嗯，我去幫你們?nèi)?，你們抓緊時間活動活動?！?p> 待他捧著球回來的時候，驀然發(fā)現(xiàn)對手成員也已經(jīng)就位，就是領(lǐng)隊沒在。
等等，領(lǐng)隊？
季珩知的眼力十分出色，一眼便認(rèn)出了人群之中有位衣領(lǐng)間掛著藍(lán)色領(lǐng)隊工作牌的女生，她身材高挑，膚色白皙，酒紅色的長卷發(fā)高高束在腦后，露出纖細(xì)的天鵝頸。
長得倒是挺漂亮的，他暗自贊賞，可惜看起來年紀(jì)很小，應(yīng)該還是個學(xué)生吧。
按照官方下發(fā)的資料，城建學(xué)校的領(lǐng)隊老師名叫陳林風(fēng)，是校辦公室副主任。季珩知曾陪著父親在外應(yīng)酬的時候見過他，外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說話辦事有分寸感，利落，天生干行政的一把好手，沒想到竟換了個小妹妹過來。
似是覺察到有人注視著自己，女生順著感覺迎上了許橙略帶探究的目光，與他對視片刻后，大大方方的朝他點頭微笑示好。
他輕輕勾起嘴角，點頭回應(yīng)。
“阿青，接著?！奔剧裰滞笊砸挥昧?，將球拋給了站在場中間的球員，示意他帶著隊員們開始練習(xí)。
練習(xí)了約十分鐘左右，裁判吹起了哨聲，示意各個隊伍做好上場準(zhǔn)備，比賽即將開始。
球賽很是激烈，雙方你來我往，不逞多讓。
比分曾經(jīng)一度拉得很開，城建學(xué)校遙遙領(lǐng)先，但季珩知不愧是領(lǐng)導(dǎo)親自點兵點將點到的人，最終，這場比賽季珩知帶的隊伍以2分的微弱優(yōu)勢險勝對方。
他率先揮動著雙臂，為球員們鼓掌，夸獎道：“干得漂亮，咱這第一戰(zhàn)算是打響了！”
“季老師請客的話，當(dāng)然是哪里貴就去哪，你們說是不是？”阿青第一個沖上前來攬住季珩知的脖子，剛剛打完球的小伙子渾身被汗浸透，那味道叫季珩知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又開我玩笑，什么季老師別瞎叫，我還得叫你聲哥呢?！奔剧裰訔壍赝崎_同事，
阿青一聽立刻松開手，賤兮兮地說道：“嘿嘿，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代表大家感謝季老師！”
季珩知無奈地?fù)u搖頭，示意他們趕緊去洗澡換衣服，別吃飯的時候一股子臭酸味兒。
“季老師。”
女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季珩知面前，姣好的面容帶著淺淺笑意，令他不由得怔了怔。
“額，我不是老師，只是帶隊的，剛剛都是同事跟我開玩笑呢?！奔剧裰聦Ψ秸`會，趕忙解釋。
“啊......不好意思！”女生大窘。
季珩知并未在意：“沒關(guān)系，今天承讓了，你們的學(xué)生表現(xiàn)得十分優(yōu)秀。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沒見到貴校的陳主任來。”
“我叫文清瑜，陳主任臨時有其他緊急工作要去忙，便讓我?guī)兔ш?，我是來實?xí)的，恰巧碰上了這個機會?！蔽那彖ふf話的時候雙眸亮閃閃的，很專注地看著他。
季珩知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不著痕跡地向后退了一步，保持好距離才回道：“原來如此，我叫季珩知。剛剛你應(yīng)該聽見了，我這幫同事還在等著我給他們慶功，就先不打擾了，后面有機會我再到貴校拜訪?！?p> “好，你先忙?！蔽那彖こ麚]揮手，轉(zhuǎn)過身帶著隊員離開了球館。
第二天周末，季珩知拖著未散的酒氣到單位值班，推開辦公室的門時發(fā)現(xiàn)同事已經(jīng)到崗，燒水壺咕咚咕咚地響著，茶幾上放著一罐剛拆封的白茶，同事美滋滋地窩在辦公椅中吞云吐霧，辦公室內(nèi)煙霧繚繞，令人一下子分不清是煙還是沸騰的開水散發(fā)出的水霧。
“我說老文，咱能講點素質(zhì)嗎？大清早搞得烏煙瘴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辦公室著火了。”
季珩知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所有的窗，讓空氣形成對流，煙霧瞬間便散了。
“你小子多清高，整得哪根煙少抽，哪頓酒少喝了一樣，外邊那么冷，我的熱茶都熱不過三分鐘?！?p> “留點縫總行吧，你什么時候見過我在公共場合抽煙，我是個有原則的人?！?p> 文秋勝嗤笑一聲，對著他翻了個白眼，見水燒開了，也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弄茶葉泡茶。
好一會兒，季珩知面前有只茶杯推了過來。
“醒醒酒吧?！?p> 茶湯清澈透亮，放至鼻尖茶味香郁，落入口中唇齒清香，好茶。
“謝了，怎么弄到的好貨?！?p> 事實上文秋勝比季珩知年紀(jì)大很多，他在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雖然聽說他的哥哥是單位里的一把手，季珩知來這里才不過兩年，只是因為兩人有共同愛好，又一直一起共事，季珩知也不拿文秋勝當(dāng)長輩，經(jīng)?！皠俑鐒俑纭钡慕校紶栭_開玩笑、互懟，這是兩人熟悉的相處模式了。
“我老丈人剛從外地旅游回來，你也知道老丈人特別寵愛他外孫女......”
“爸，老媽問她今天生日，你能不能早點下班回去？”
聞言，季珩知喝茶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他眉頭輕挑，眸中閃過驚訝，沒想到居然這么巧......
文清瑜俏皮地扒拉著門框，探出半個身子，親切地朝室內(nèi)的中年男子說道。
“哎喲，你瞅我這記性，還得讓寶貝女兒親自提醒。好閨女，你給你媽打電話說今晚下館子，我等會兒訂束花，再來個蛋糕！”文秋勝一聽是女兒來了，連忙站起身，茶也沒顧得上喝。
文清瑜在看向屋內(nèi)的那一刻也同時看到了季珩知，面露驚喜，被看的人則是早已恢復(fù)了平靜，目光挪向文秋勝，問道：“勝哥，你女兒？”
文秋勝這才意識到還有個礙眼的家伙在這里，撓撓頭有些許不好意思，連忙道：“啊，我女兒文清瑜，今年大四剛剛出來實習(xí)，你也聽見了一會兒還有點事，麻煩先幫我盯著了?！?p> “沒問題，見過的，只是沒想到你是勝哥的女兒。”他朝文清瑜微微頷首。
“你們見過？”文秋勝疑惑道。
“我跟你說過呀，昨天的比賽就是跟你們單位打的，爸你忘啦？”文清瑜搶先回答了他的疑問。
文秋勝一把扯過女兒，對她說道：“沒大沒小，見過了還不知道叫人?！?p> “叔叔好?！?p> 就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季珩知就要把杯子扔出去了，他得承認(rèn)，在聽見那聲“叔叔好”的時候手都顫了顫。
我有這么老嗎？明明昨天還季老師季老師的喊著，今天直接升了個輩分！季珩知好看的眉深深地皺了起來。
“胡鬧，人家沒比你大多少，叫哥哥?！蔽那飫俾犃T也是嚇了一跳，趕緊制止女兒的口無遮攔。
文清瑜懵了，目光傻傻地在父親和季珩知之間游離，她只是覺得季珩知既然跟自己父親是同事，又比較年輕，叫叔叔自然是比較合適的，結(jié)果......鬧了個笑話。
季珩知再也不敢讓她開口，接道：“像昨天一樣就行了，不用這么——客氣。”
文秋勝眼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收拾好辦公桌上的物品，拍了拍季珩知的肩對他說道：“小季，接下來麻煩你了，我先帶丫頭給她媽過生日去，回頭請你抽煙?！?p> 季珩知眉頭一挑，單手撐著頭，回道：“只要貴的，不要對的?！?p> “滾。”
文清瑜趁著她父親沒注意，悄悄擠過身子，給季珩知遞過一張紙條。見他接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玉手一揮朝他道別。
季珩知目送兩人離開，手指在紙條上輕輕摩挲，原本帶著笑意的臉龐恢復(fù)了冷漠。他掏出一支香煙，緩緩點燃，食指與中指夾著香煙送至唇邊，狠狠吸上一口，再從鼻間釋放。
他展開紙條，上面一串的阿拉伯?dāng)?shù)字有規(guī)律地排列著，顯然是電話號碼。
聯(lián)系方式么......倒真是個熱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