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蹀躞,以夢為歸。
夜間,太師府。
西院的一棵梨樹上,無數(shù)雪白色的花苞在枝頭寂然綻放。
微風(fēng)細(xì)梳,一股宜人的清甜花香于夜黑風(fēng)高之際,悄無聲息地潛入院內(nèi)女子古色古香的閨房之中。
點綴著珍珠的緋色床帳內(nèi),一位面容稚美的小女娘正躺在床榻上酣眠。
窗邊隱隱傳來一陣清脆而詭異的風(fēng)鈴聲,床上的人倏地驚醒過來。
裴窈愣愣地盯著上方的帳頂,片刻之后,猛地從床上坐起身。
她一只手緊緊捂著自己劇烈起伏的胸膛,另一只手去掀開那緋色的帷幔,環(huán)顧四周的環(huán)境,她只覺得熟悉而又陌生。
內(nèi)室之中,一應(yīng)陳設(shè)極盡奢靡。
這是她年少時的閨房?
床頭燃著微弱的燭火,少女一雙漂亮的鳳眸睜得大大的,眼底透露出濃濃的不可置信。
她不是已經(jīng)飲下毒茶,與棠止一同殉情死在了那座冰冷的宮殿嗎?
裴窈動作僵硬地掀開身上的被子,光著腳丫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慢慢朝著梳妝臺走去。
她在銅鏡前蹲下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著鏡中之人的容顏。
少女一張稚嫩而精致的鵝蛋小臉上,烏眉細(xì)長,鳳眼勾人,瓊鼻挺翹,一張小巧的花瓣唇不點而朱。
裴窈不可思議地?fù)嶂约旱拿骖a。
莫非是她重生了?
不不不,這個想法太過荒謬。
難道之前的種種,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嗎?
若只是一場夢,也未免太過真實。
“靈犀!”她揚(yáng)聲喚道。
歇在偏房的人聽到她的呼喚,立刻披衣起身。
不一會兒,名喚靈犀的婢女推門而入,“女君,您有何吩咐?”
裴窈站起身,皺著眉問道:“今夕何夕?”
靈犀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懵懵地回答她的問題,“乾圣三年,二月初七啊……”
乾圣三年,劉珩登基為帝的第三年。
裴窈呢喃道:“二月初七……”
二月初七!
這不正是她向楚璟舟提出退婚的日子嗎?
夢中,她逼顧璟舟與自己退婚后,毅然決然地入宮做了劉珩的皇后,再后來……
“不行!”
她不能再讓夢中的悲劇重演!
一旁的靈犀被少女吼得睡意全無,“女君,什么不行?”
“沒什么?!迸狁恨D(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她,吩咐道:“你回房吧?!?p> “是?!?p> 靈犀向她微微屈膝,隨后恭敬地退出去。
她一走,裴窈便大步走到衣柜邊,隨手從里面拿起一件冰藍(lán)色的春衫,可剛將它拿起,她又連忙放下,轉(zhuǎn)而拿出了另一條繡著海棠花的絳紅色薄紗長裙。
剪裁得體的長裙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又見她從首飾盒拿出一支蝶形的紅珊瑚步搖,將自己的長發(fā)隨意地綰起。
裴窈望著鏡子的自己,滿意地勾了勾唇。
……
楚府
后院的墻角種著幾棵逸然的湘妃竹,高出院墻許多。
黑夜籠罩在月光中,一道披著粉色斗篷的嬌小身軀靜靜立在外院的墻根處。
裴窈輕輕撫著面前數(shù)丈高的圍墻,有心無力地嘆息一聲,“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p> 庭院內(nèi)灌木叢生,高達(dá)腰身。
一處墻角的雜草被人從外面扒開,緊接著少女罵罵咧咧地從狗洞里爬了進(jìn)來。
裴窈氣喘吁吁從地上站起來,綰起的青絲微微凌亂,上面還粘著幾片不知名的野草。
“簡直豈有此理?!?p> 裴窈臉上兩腮氣鼓鼓的,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小聲嘀咕道,“我還從未如此狼狽過?!?p> 最后,她憑著記憶尋到了楚璟舟所居住的存棠居。
靜謐的夜里,粉色的斗篷搭在少女的臂彎處,她穿著一條絳紅色的曳地長裙,只身立在一棵海棠樹下,宛如墜入凡塵的海棠仙子。
裴窈靜靜望著對面燈火通明的房間,將近子時,而里面的男人卻還未入睡。
想必他還在為白日里,她向他提退婚的事情傷懷。
房內(nèi),容顏俊美的年輕男子頹然地靠坐在床榻前,腳邊還倒著幾只空酒壺,他那一雙妖冶的桃花眸低垂著,濃密的長睫掩住了他眼底的失意。
楚璟舟左手上握著一對鶼鰈玉佩,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右手上拿著一只白玉酒壺,壺身上面還畫著一枝漂亮嬌艷的海棠花。
就在男子黯然傷神的時候,旁邊的窗戶被人從外面悄悄推開。
“啊!”
隨著一聲嬌媚的驚呼,裴窈應(yīng)聲摔在了地上。
楚璟舟聽見旁邊的動靜,一雙死寂的桃花眸中終于泛起一絲生氣,他微微側(cè)首,線條分明的下頜透出幾分冷冽,“何人?”
“是我?!?p> 裴窈齜牙咧嘴地從旁邊的屏風(fēng)后現(xiàn)身。
看清來人的面容,楚璟舟黝黑的眸子登時閃爍著暗芒,他連忙端直了身子,喉中逸出清潤而暗啞的嗓音,“裊裊?”
裴窈眸中情緒翻涌,剛要往他這邊邁步,便見男子一臉自嘲地轉(zhuǎn)過頭去。
楚璟舟舉起手中的酒壺,仰面喝了一大口酒,溢出唇角的瓊漿順著他性感的喉結(jié),緩緩浸入他敞開的衣襟,男子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這個時候,你怎么可能來見我?還是翻窗進(jìn)來的……”
他的裊裊是長安所有名門貴女中舉止最為端莊高貴的女子。
怎么會深夜翻窗,潛入他一個男子的房中?
此時,楚璟舟旁邊站著頭發(fā)上還掛著幾根野草的裴窈。
她在心里陰陽怪氣地腹誹道:我不但翻了窗戶,還鉆了狗洞。
看著坐在床邊一臉惆悵失意的男子,裴窈暗暗嘆息一聲后,走到楚璟舟身邊坐下,還順手將他的酒壺奪了過來。
裴窈握著酒壺,打量了兩眼壺身上的圖案,然后就著他嘴唇碰過的地方,豪邁地喝了一口。
楚璟舟木然地轉(zhuǎn)過頭,看著眼前未施粉黛卻依舊美艷無雙的少女,不禁呼吸一滯。
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裴窈,眸底泛起瀲滟波光,一張削薄的唇瓣微微張著,呼氣輕淺,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將眼前的少女驚走。
“不是白日里才見過,怎么現(xiàn)在好像不認(rèn)識我了?”裴窈勾了勾唇,而后俯身靠近他。
她嗅著男人身上熟悉的梨花香,眼底莫名升起一層水霧。
楚璟舟醉眸微醺地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眼神中浮現(xiàn)出薄薄的悲涼,“這一定是夢……”
“璟舟哥哥?!?p> 裴窈一雙素手如視珍寶般地捧住男子妖孽俊美的臉龐,她緩緩低下頭,在男子遠(yuǎn)山般的長眉上落下一吻。
青色的寬袖下,男子握著玉佩的手不由得攥緊。
下一秒,他抬手將裴窈拽入自己懷中,強(qiáng)硬地扣住她的后腦,閉眼吻上了她的紅唇。
裴窈乖順地坐在楚璟舟的腿上,一雙藕臂主動環(huán)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回吻著。
不知不覺間,兩道緊緊糾纏在一塊的身軀從地上滾到了床上。
攏著帷幔的大床上,先是一件青色的衣袍拋落下來,再是一條絳紅色的海棠長裙,最后是他們二人的貼身衣物。
楚璟舟伸手抽去裴窈發(fā)間的步搖,少女那一頭柔順的青絲瞬間如瀑散落在腰際,男子漆黑的眸子死死盯著她曼妙的酮體,眼底翻滾起洶涌的情欲。
裴窈跪坐在男人對面,安靜地等著他進(jìn)行下一步,可卻遲遲不見他有所行動。
楚璟舟面上遲疑,“裊裊……”
“都到了這一步,璟舟哥哥還要做那偽君子嗎?”說話間,裴窈雙臂撐在床上,身子慢慢往后仰去。
楚璟舟目光灼熱,喉結(jié)情不自禁地滾動了兩下。
裴窈抬起一條細(xì)長白皙的腿,勾引似地搭在男子肩上,魅惑的鳳眸中蕩漾著春色,“璟舟哥哥,你若不要我,來日我便是別人的了。”
原本還在糾結(jié)的楚璟舟,在聽到少女的話時,徹底將那些所謂的綱常倫理拋之腦后。
男子面色微沉,猩紅的眼眸泛起絲絲冷意,他一把抓住裴窈纖細(xì)的腳踝,將她拖到自己身下,霸道地宣布:“你是我的。”
裴窈躺在楚璟舟身下,兩條腿順勢纏住他的勁腰,嬌媚一笑,“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p> 下身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裴窈死死咬著自己的唇瓣。
好疼!
她光顧著勾引楚璟舟了,卻忘了此時的自己還是處子之身。
少女眼角默默滑落一滴淚水,指尖不自覺地深深嵌入身上男子的肩膀。
內(nèi)室里,木床劇烈晃動著。
……
翌日
春風(fēng)輕拂,掛在窗前的海棠花風(fēng)鈴之間碰撞發(fā)出悅耳的聲音。
床上的男子眉如遠(yuǎn)山,鼻梁高挺,一側(cè)唇角翹起饜足的弧度,精致的鎖骨上布滿了曖昧的吻痕。
楚璟舟緩緩睜開眼睛,眸中帶著幾分朦朧。
他看見自己懷里躺著一絲不掛的少女,一雙漂亮勾人的桃花眸陡然瞪大。
昨夜……竟不是夢嗎?!
溫香軟玉在懷。
楚璟舟被眼前這一幕嚇得驚坐而起,他一個翻身,不慎摔下床去。
“嗯……”
床上的少女嬌嬌軟軟地嚶嚀了一聲,隨后悠悠醒來。
裴窈慵懶地支起手臂,側(cè)躺在床上,笑意盈盈地望著下方赤裸著身子的美男子,“璟舟哥哥,你怎么滾到床下面去了?”
楚璟舟面色略顯蒼白,“我……”
他張了張唇,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看著男子臉上一副被人輕薄的良家婦男的表情,裴窈唇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昨夜在床上,他可是霸道得很呢,完全不似平日里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
裴窈掩著被子坐起身,嬌媚的聲音帶著一絲責(zé)備,“璟舟哥哥,如今人家的身子被你奪去,你沒什么想說的嗎?”
“我……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說罷,楚璟舟迅速起身,他大步走到懸掛著一柄長劍的墻邊,利落地將墻上的長劍拔出鞘。
劍光揮舞間,眼見那柄長劍就要往男子的胯間刺去。
“不要!”
床上的少女連忙掀開被子,朝他撲來。
裴窈不顧一切地握住男子手中的長劍,鋒利的劍刃瞬間劃破她嬌嫩的手掌,腥紅的鮮血順著劍尖滴落在地上。
“啊……”少女皺眉痛呼。
“裊裊!”楚璟舟看見這一幕,嚇得連忙松開握著劍柄的手。
他一臉歉意地握住少女鮮血直流的小手,而后抱起她往床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