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執(zhí)起手中的佛珠,回道:“裴夫人所說,并無半句虛言。太后娘娘曾多次入我寒水寺祈福,貧僧在夜間灑掃時,曾撞見過他們二人私會。當(dāng)年貧僧只是一介掃地僧,不敢多生事端,故未將此事告知他人。”
裴窈面色平靜地質(zhì)問道:“若真有此事,為何當(dāng)年不說,反而現(xiàn)在又選擇說出來?”
慧空:“貧僧與裴夫人有過幾面之緣,她曾時常出入寒水寺,為故去的父兄徹夜祈禱。貧僧實(shí)在感念裴夫人一片孝心,便在半月前主動將此事告知于她?!?p> “一派胡言!”裴窈氣憤地甩了甩長袖。
慧空雙手合十,喃喃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蕭韞玉看向裴窈,語氣染上幾分冰冷,“慧空師父在寒水寺一向德高望重,難道太后娘娘覺得他一介出家人,會為了臣婦而污蔑于您嗎?”
裴窈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你……”
緊接著,蕭韞玉又走到喬寧身邊,溫柔地?fù)嵘纤募绨?,溫聲道:“別怕,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p> “好?!眴虒廃c(diǎn)點(diǎn)頭,深呼一口氣后,看向殿上的劉昭,“陛下,曹云在四年前忽然發(fā)跡,當(dāng)時民女便害怕他所得的是不義之財(cái),曾多次詢問這些錢財(cái)?shù)膩碓矗伤际墙^口不提。直到遷出長安后的某日,他醉酒回家,告訴民女那些錢財(cái)都是替太后娘娘辦事所得的。當(dāng)時民女害怕極了,但想著既然已經(jīng)遠(yuǎn)離長安,便也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誰知道后來……民女被曹云休棄回長安,只得攜子投奔鄉(xiāng)下娘家?!?p> 裴窈睨著她,冷冷開口:“既是被休棄,誰又能知道你是不是懷恨在心,收了他人的好處來陷害哀家與你先夫?”
聞言,喬寧連忙跪地磕頭道:“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屬實(shí),若有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p> 她淚眼婆娑地抬頭,望向一旁的蕭韞玉,“民女家中窮困潦倒,若不是裴夫人好心收留我兒在她的玉琢?xí)荷蠈W(xué),還給了民女一份體面的營生,否則民女是萬萬不敢出面作證的?!?p> 此言一出,在場眾臣的心中激起一片嘩然。
喬寧口中的玉琢?xí)?,乃是長安神秘富商惜玉娘子所辦。
當(dāng)下他們竟然聽見她說這玉琢?xí)菏鞘掜y玉的,那難道蕭韞玉便是傳聞中的惜玉娘子?
蕭韞玉。
惜玉娘子。
這樣一聽,她們的確像是同一人。
殿上的劉昭在知道蕭韞玉就是傳聞中的惜玉娘子時,內(nèi)心又不禁增添了幾分對她的仰慕。
雖然他現(xiàn)在喜歡上了拓跋矜,但心底卻一直存著對蕭韞玉的一份獨(dú)特情感。
就連劉昭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一份怎樣的情愫。
他覺得只要有蕭韞玉在的地方,便充滿了無限的溫暖與美好。
裴窈環(huán)顧四周,見眾臣的態(tài)度逐漸倒戈,連自己的幾個親信也開始裝聾作啞起來,不由得感到心慌。
她死死盯著不遠(yuǎn)處的蕭韞玉,質(zhì)問道:“靖北侯夫人,不知你聯(lián)合幾個庶民構(gòu)陷哀家,安的是什么心?”
蕭韞玉:“……”
“自然是替父兄及族人復(fù)仇的赤子之心?!币慌缘念檻谚雎?。
“顧危?”裴窈微微扭頭看向他,美麗的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神傷之色,“你身為朝我朝大司寇,為何要幫靖北侯夫婦陷害哀家?若你肯迷途知返,哀家定會對你網(wǎng)開一面?!?p> 顧懷瑾姿態(tài)不卑不亢,凜然道:“太后娘娘,該迷途知返的人是您?!?p> “哦?哀家想起來了?!迸狁鹤鞒鲆桓被腥淮笪虻谋砬椋沉艘谎叟巅可磉叺呐?,暗諷道:“哀家記得你與靖北侯夫人乃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甚篤呢?!?p> 緊接著她又看向裴劭,“玄曄啊玄曄,哀家還聽問聞你的妻子與大司寇時常在那玉琢?xí)褐兴綍慌滤怪械奶憾疾皇俏遗峒已},你難道真的…..”
“住口!”裴劭還不等她把話說完,便厲聲打斷她,“本侯的夫人人品貴重,本侯信她更甚自己,絕不允許任何人污損她的清譽(yù)!”
蕭韞玉抬眸凝著身側(cè)堅(jiān)定維護(hù)自己的男人,眸色一柔。
顧懷瑾見他們夫妻二人同心,眼底閃過一絲艷羨。
隨后他又看向裴窈,一臉平靜地向眾人解釋,“我與靖北侯夫人是多次會面于玉琢?xí)?,但皆是為學(xué)子授課一事相交,書院上下皆是見證,并非太后口中所說的私會?!?p> “這點(diǎn)民女可以證明。”殿上跪著的喬寧突然出聲,“這位大司寇確為書院的授課先生,他與靖北侯夫人從未有過逾矩行為,民女的孩子對其甚是敬崇,連先生贈予的彈弓也視若珍寶。陛下若不信,可喚民女的孩子進(jìn)宮一問,稚子是不會扯謊的。”
龍椅上的人擺了擺手,沉聲道:“不必了,朕自然相信靖北侯夫人……與顧愛卿的為人”
裴窈皺起眉,看向殿上之人,“陛下!”
劉昭失望地閉上雙目,語重心長地問道:“母后,如今人證物證俱全,您還有什么想說的?”
裴窈急道:“陛下,難道你也不相信哀家?哀家可是你的母后啊!”
聞言,龍椅上的男人緩緩睜眼。
他的眼中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幽邃,吐出的話似是結(jié)上一層寒霜,“母后,種種證據(jù)皆指向于您,您要朕如何信您?”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自會給蕭氏和天下一個交代。”
他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一陣騷亂。
不一會兒,外面的騷亂又戛然而止。
劉昭拍案而起,“發(fā)生何事了?!”
一身黑衣的暗衛(wèi)長手執(zhí)長劍,從殿外疾步而入。
濯塵向殿上的劉昭行禮,高聲道:“啟稟陛下,太后宮中的宦官棠止攜數(shù)十名禁衛(wèi)軍欲沖殺入殿,現(xiàn)已被屬下和靖北侯暗中埋伏的玄甲衛(wèi)拿下,還請陛下發(fā)落?!?p> 聽罷,朝中大臣只覺脊背一陣發(fā)寒。
若不是靖北侯有先見之明,恐怕此刻這未央宮中已然是血流成河,孚尸遍地。
劉昭無力地跌坐回龍椅上,他痛心疾首地望向殿中央依舊站得筆挺的雍容女子,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悄然布上幾道紅血絲,“母后啊母后,您太讓朕失望了?!?p> 面對親生兒子的指責(zé),裴窈的小腿一軟,支撐不住地往后踉蹌了兩步。
“來人!先將太后帶下去,暫且幽禁于長樂宮,其余逆黨即刻打入詔獄,聽候發(fā)落?!?p> 聽到劉昭的話,殿下方那些裴太后私下結(jié)交的黨羽紛紛心虛地低下了頭。
很快,兩名侍衛(wèi)應(yīng)聲入殿。
在他們伸手想要去碰裴窈時,卻被她用力揮袖擋開。
女人美眸微冷,聲音傲然,“哀家貴為太后,豈是你們此等卑賤之人可以褻瀆的?”
聽罷,兩名侍衛(wèi)尷尬地收回自己的手。
裴窈抬手正了正自己的衣襟,高傲地?fù)P起自己如天鵝般細(xì)長白皙的脖頸。
她一雙玉手虛虛交握,端執(zhí)于身前,頂著眾人各異的目光,施施然地轉(zhuǎn)身朝殿外走去。
刺著金線鳳尾的藏藍(lán)色裙擺徐徐拖行在冰冷徹骨的地面上,逐漸消失在殿門前。
走到未央宮外,裴窈忽然停下腳步。
她抬起一張妝容精致的鵝蛋小臉,稍瞇鳳眸,目光癡癡地望著天空中的散發(fā)著淡淡橙色光輝的暖陽。
裴窈靜靜地立于這寒冷的冬日,她心里很清楚,這將是她最后一次自由地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
“我輸了。”
女子如釋重負(fù)地開口,隨后緩緩閉上雙眼,唇邊綻開一個似海棠花般明艷奪目的笑容,令人心神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