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自己動手
【第四十天】
“……”
【第四十一天】
沉默，又是沉默……
……
【第四十六天】
“很多項結(jié)果都出來了，沒有感染性病。再過幾天陰性陽性結(jié)果也會出來。
“最起碼，目前來看，那個男的男德很不錯，挺潔身自好。
“以前的盛梓晴不會毫無顧忌地談論這些話題，可是現(xiàn)在正在講話的盛梓晴是真的平靜了？還是在虛張聲勢呢？
“是在虛張聲勢，我知道我這顆心依然會為坦白這些事情而感覺到羞恥。把這些事情攤開講，不過是想用這種方式對抗自己的理智。
“如果現(xiàn)在去死的話，會不會這里能舒服些。”
盛梓晴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心口，坐在地毯上的她緊閉雙眼依靠著沙發(fā)底座。
“真的好累啊，明明只是按一下開關(guān)的事情，卻覺得像是醒不過來那樣疲憊?！?p> 緩緩挪動了一下身體，額頭枕著手強撐在茶幾桌面上。
盛梓晴，你是睡著了吧？
“盛梓晴！”
祁冬揚不由自主地大聲呼喚起那人。
沒有回答。
“嘀嘀——”錄像鏡頭的電量不足，黑屏了。
沒有中間幾天的視頻。
【第五十一天】
“陰性，沒有感染艾滋，真是好消息。”
【第五十二天】
“我可不可以不堅持了？”
又少了幾天。
【第五十八天】
“例假沒來，買了驗孕棒，兩道杠。真不想承認……”
【第五十九天】
“我不想生下來。”
【第六十天】
“今天看見一個評論，突然破防了。它狠狠刺中了我，而我必須承認，那說得非常正確。
“【分明你只是想從中獲得利益，并不是真的為了更多人的權(quán)益而奮斗，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說得不對，這怎么會是我啊？真的好不想承認，是我。”
【第六十一天】
“去醫(yī)院告訴醫(yī)生我不要孩子了，醫(yī)生給我開了流產(chǎn)藥?！?p> 在鏡頭的記錄見證中，盛梓晴喝下了藥和開水。
“可能要等很久……”
鐘表的時鐘被加速推著迅速往前走了兩格。
盛梓晴站起身來，大腿處有絲絲血液緩緩流出。
“我很少痛經(jīng)，此刻流產(chǎn)的這種痛苦我還能忍受。
“只是覺得難過，因為感覺到腹部在一點點下墜，沒有比這更直觀的感覺了，是要失去的。
“我有很多借口留下這個孩子，可我同樣有很多理由送別這個小生命。
“盛梓晴做決定會在手機上設置一個轉(zhuǎn)盤，只有是否兩個選項，我很少再用硬幣了。
“要不要成為一個母親，我轉(zhuǎn)了整整一夜，依然沒能從心底決定出更想要的那個選擇。
“本來想去醫(yī)院的，可是我太了解我自己了。去醫(yī)院的話，我肯定會留下孩子。
“盛梓晴是個從車禍里活過來的人，在她心里，這世界上怎么會有比命還重要的事情？
“現(xiàn)在還不到49天，沒有形成胚胎，并不是真正的【人】，我知道，我都明白……
“另一邊，盛梓晴還很年輕，我有好多事物想去嘗試。我是個連花花草草都不愿意養(yǎng)的人……
“我真的愿意去養(yǎng)育一個比花草麻煩多了的嬰兒嗎？不是的，我不愿意，我自己都不愿意來到這個世界，還要再拉上一個小天使陪我入地獄嗎？
“那盛梓晴也太壞了吧?！?p> 盛梓晴的臉色愈發(fā)蒼白，她握著手機龜縮在地毯上，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
“喂，您好，我流產(chǎn)了，劇烈疼痛，四肢麻木。地址是……”
“小一……關(guān)閉燈光，空調(diào)，錄像鏡頭。”
“是，主人?！?p> 祁冬揚最后聽見的只是智能家居那冰冷僵硬的電子音，禮貌卻疏離。
結(jié)束了。
【第六十三天】
“昨天在醫(yī)院，我不想補錄了。醫(yī)生說沒流掉，給我開了新的藥，我手機上搜到的是藥流不成功，之后會刮宮。
“我問醫(yī)生，他說只有藥流這一種方式。我把我手機頁面展示給他看，他說他什么也沒看見，可能是我出現(xiàn)了幻覺。
“然后，他和他的精神科哥們溝通了很久，我覺得他倆可能商量的是怎么幫我放下防備。
“我問了其他護士和病人，她們也都沒有看見。也許真是我的錯覺，等到這件事結(jié)束后，我會買臺新手機。”
喝下新的藥片。
“比上次厲害了，疼……”
【第六十四天】
“還是沒流掉，醫(yī)生建議我想清楚后再吃藥。這個世界真的太不正常了。
“我差一點就要在醫(yī)院失態(tài)了，雖然最終沒有，但我能感覺到那一刻我的臉色很難看。
“我再次感覺到了那種壓迫，那種必須把孩子生下來的氛圍，潛臺詞。
“我不會生下來的?！?p> 盛梓晴再次喝下了藥，然后直接掐斷了錄制。
盛梓晴，你這次是不是疼得要死？
【第六十五天】
“還是沒流掉，為什么？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事？
“我只是想過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的身體我都無法控制……那為什么還讓我活著……”
祁冬揚忽然注意到了桌子上那把不顯眼的刀。
盛梓晴，你不會……
下一秒盛梓晴直接割斷了脖頸處的某個血管，鮮紅色的血液瞬間像箭矢一樣噴涌而出。
連鏡頭屏幕都噴濺上了幾滴血跡。
“盛梓晴，你真的瘋了……”
【第六十六天】
白色衣服的大部分都是深淺不一的紅色血塊，只余腋下小部分仍然看見原來的顏色，盛梓晴整個人仿佛從血水里剛剛撈出。
脖子上的傷口已經(jīng)閉合，但是傷痕觸目驚心。
“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沒死成，不過，終于證實了，不是我瘋了……”
拽出幾張衛(wèi)生紙，盛梓晴擦拭起鏡頭，她拿近看了看已被紅色沾染的部分，輕笑一下。
“果然，我還是想活著?！?p> 【第六十七天】
她穿了一件高領(lǐng)的衣服，特意把傷痕遮住了。
“鏡子里看見的時候，心里可痛快了，忍不住想再來一下，還好我有很多高領(lǐng)的衣服?！?p> “感覺自己真的很缺德，幸好我沒死成。我忘了，現(xiàn)在這是在酒店。
“鬧自殺，人家酒店也是倒霉，碰上我這么一個客戶……”
【第六十八天】
“醫(yī)生說孩子很健康，這孩子厲害，生命力是真頑強。
“去看新手機了，其他手機上沒有搜索出來，而且我手機上的很多東西也找不到。
“既然不是我瘋了，也沒必要換手機了。”
盛梓晴拿出自己的手機四處打量著?！盎◣讉€小時把我之前錄的視頻重新看了看，又看了一下卡里里的錢。
“我判斷，我應該生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里。痛覺很真實，血液也是真血液，很大概率是小說世界?！?p> 【第六十九天】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看小說，接下來的幾天都不會再錄視頻了?！?p> ……
【第八十四天】
“我很憤怒，想到自己每天浪費那么多時間不去練琴而是看這些，只想狠狠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我不會再看了?！?p> 【第八十五天】
“我食言了，今天又繼續(xù)看了。先給自己幾個嘴巴子。”
毫不猶豫，盛梓晴“啪啪”迅速給了自己幾巴掌。
“我還沒有想好怎么對待這個孩子，先學習吧?！?p> 【第九十四天】
“我覺得自己看得已經(jīng)夠多了。錄個視頻記錄一下，心情真的很復雜。
“先說前提，看的都是一夜情懷孕類型的。然后，我想生個女孩子，我還需要給我媽打電話道歉，我實在是很混蛋。”
站起身來的一瞬間，盛梓晴突然狠狠地跌回了地面，“沒事，腿突然使不上力氣了?！?p> 她扶著沙發(fā)邊緣，掙扎著想要緩緩站起來，下一秒?yún)s再次呼吸急促起來。
盛梓晴，你過呼吸又發(fā)作了。
【第九十五天】
“不知道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但是孩子，從今天之后的視頻，我希望未來的我，能鼓起勇氣放給你看。
“媽媽決定要在南城買房子了，你姥娘姥爺，一圈兒長輩也都知道你的存在了。很抱歉，你父親什么都不知道。
“寶貝，要聽聽媽媽的故事嗎？視頻是媽媽自己錄給自己看的，事實上，媽媽不完美的同時，還很自私。
“不要覺得媽媽什么都是對的，我有自己的立場，基于我自己的復雜身份，媽媽的視角是有局限的，媽媽看見的只是狹窄的一點點?！?p> 盛梓晴舉起手里的白紙，來回翻動，“就如這張紙，它有正反AB兩面，很多時候我所能看見的，只是其中的某個A面。
“先從小說世界這件事談起來吧，媽媽昨天只說心情很復雜?？墒堑降自趺磸碗s了？為什么復雜？這些，媽媽都想讓你知道。
“媽媽起初看那些小說，很是憤怒，還很疑惑。那些女主角怎么還會愿意把孩子生下來呢？明明那就是強奸啊？
“男主角分明意識清醒，他知道女主在反抗他，他知道女主不愿意，卻還是做了強迫行為，其實就是管不住下半身。
“誰會愿意生下強奸犯的孩子？如果有選擇的話。媽媽憤怒，憤怒于那些那些人的無恥，憤怒于女主受到的傷害……
“媽媽不僅憤怒于旁人的故事，媽媽好像是把自己代入了，真情實感地在替自己憤怒。
“錯了，我錯得很離譜。媽媽確實不知道那晚和我一夜春夢的人是誰，但是我知道他是先被強迫的那個人，我是救人不成，自己把自己送進去的。
“你爸爸并不是混蛋，相反他很無辜。所以，媽媽會對他感覺到愧疚，因為真相很重要。”
盛梓晴，你把我想得也太好了。別那么善良，行嗎？
“當然，很有可能是我想錯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在這件事情上，你爸爸他確實是個無辜者。
“這也是我猶豫不決的原因，媽媽并不知道關(guān)于你父親的事情。按照套路，我們和你爸爸未來可能會相遇，甚至很大可能會相認。
“假設，那個男人他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怎么辦？更夸張一點，他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了，又怎么辦？
“寶貝，我們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會傷害到一些人。比如，那個男人的妻子，未婚妻，正牌女朋友，以及他的其他孩子。
“孩子，這就是矛盾。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會面臨這樣的矛盾。有大矛盾大麻煩和小矛盾小麻煩的區(qū)別，但不可能不存在。
“未來的你，某一天可能也會安慰我說，媽媽你別想太多。但寶貝，媽媽希望你能多想一些。
“如果你是男孩子，媽媽希望你不要成為這樣的男人，因為你疏解欲望的自私，會傷害很多無辜的女孩子。
“享受快樂的是你，承擔痛苦和悲傷的是她們，這樣的人是混蛋，是畜牲。不好意思，我語氣重了。
“禁止婚前性行為，如果遇到了真愛，做愛的時候記得戴套。沒有準備好就性愛，受到傷害的都是女孩子。
“很簡單的道理，你能代替你女朋友懷孕嗎？如果要流產(chǎn)的是你，你能接受下面流血嗎？”
盛梓晴，你的話正戳中了我內(nèi)心最不愿意承認的地方。
“如果你是女孩子，媽媽同樣建議寶貝你不要進行婚前性行為。因為性病很多都是傳染病。
“沖動未思慮的性行為首先危害的就是個人的身體健康。比如，你媽媽我就做了很多檢查，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結(jié)果。
“寶貝，那很煎熬。等著結(jié)果的那些天，媽媽吃不好睡不好，頭發(fā)都掉了一大把?！?p> 盛梓晴指了指自己的頭，聳聳肩膀，表示無奈。
祁冬揚破涕一笑。
“但是寶貝，有對性愛的好奇那非常正常。性欲是人類最本能的欲望之一，有性欲，有沖動，這理所應當。
“寶貝，我們可以自己解決。給你看看，媽媽自己的玩具。”
盛梓晴對著鏡頭仔仔細細展示了一波自己的玩具?！盁o論如何，孩子，純潔絕對不等于貞潔?！?p> 盛梓晴，你真的很有魅力。
“說著說著就扯遠了，我們繼續(xù)回到小說世界的問題上。
“最根本的一點錯誤，他們都是作者寫出來的，這些事情都是在作者的指揮下做出來的。所以，如果真的要責備誰，應該去找作者的麻煩。
“這也是媽媽憤怒難過的地方。作者筆下的他們真的是人嗎？以媽媽看過的那些小說為例，我看見的不是一個個人，一個人經(jīng)歷的故事和成長。
“我看見的是一個個碎片，一個個片段，從來不是完整的某個人。同樣的一件事，媽媽和另一個人的選擇可能會很不同。
“因為我們是不同的人，我們經(jīng)歷的過去是不同的。比如換個城市生活這件事，媽媽會住酒店。
“媽媽經(jīng)常出國比賽，住酒店是最節(jié)省時間的做法，媽媽最為習慣。
“而另一個人可能就不會選擇酒店，可能會選擇民宿，也可能他在這里本來就有房子，這要看我們的具體情況。
“我和他的選擇沒有完全的正確或者錯誤，可那是從我們自身需求出發(fā)，符合自己要求的選擇。
“這也媽媽錄視頻給你看的原因。孩子，雖然我們活在一個小說世界里，可我們會流血，會笑會哭，我們真真實實地活在這里。
“寶貝，在作者沒有干預的地方，生活始終是我們自己的。
“作者可能無法寫盡我們的一生，我們甚至可能只是作者筆下紙上簡短的文字。所以，媽媽想自己記錄自己的完整?！?p> 盛梓晴刻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開口。
“孩子，我傷害了一個非常非常愛我的人。媽媽聽過一句話，說人總是傷害自己親近的人。
“真的，說得很對。那句話出口的瞬間，我就后悔了。什么是傷人傷己，那就是。我對自己的媽媽說，【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
“好疼，連我都從這句話里感覺到了刀子割肉般的心痛。我媽媽的心里該是多么痛苦？我不知道，我覺得千倍萬倍都無法。
“昨天我道歉了，可是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即使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可那里依然會千次萬次的抽疼。更難過的是，這種疼是因為我?！?p> 盛梓晴撫上了自己的心口，短短幾句已是滿臉淚痕。
“因為我自私，所以我不僅知道自己戳哪里最疼，而且我是真的戳穿了，我背刺了最信任我的人。
“人想要阻止自己變成怪物，真的太難了……”
“盛梓晴，別！”
視頻里的人手起刀落，狠狠貫穿了自己的心口，反復刺出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