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扶棺作禮
“今日設(shè)下桃花宴,是想邀各位共賞美花美酒,在場也沒有外人,諸位請便。”
宴席間,公主李云窈舉杯率先飲盡,端出一副與生俱來雍容矜貴的氣質(zhì)來。
“秦老屈尊下顧,使我這碎春園滿院生輝?!?p> “公主千金貴胄,不敢當?!?p> 觥籌交錯間,坐在席間較為上座的趙冉夕起身道:
“太子殿下,公主,臣女有一主意,卻不知是否當講。”
“哦?”太子放下手中的金箸,頗有興趣,“說來聽聽。”
“臣女見這歌舞雖盛,可未免有些刻板。方才公主說,這里也沒有外人,那不如今年的桃花宴,尋些新鮮的玩意可好?”
太子聞言輕笑一聲,“趙姑娘既出此言,想必定有主意了?!?p> 趙冉夕盈盈一福身,“臣女聽聞各位百官家的姑娘小姐們皆通文達藝,方才碎春園門口黎姑娘那一句‘桃燃錦江堤’更是沉博絕麗、綴玉聯(lián)珠——不如我們就玩?zhèn)€接龍,上一位上臺的小姐提名下一位小姐和其表演的內(nèi)容,再請秦老指點一二?!?p> “這主意倒是有趣,”太子轉(zhuǎn)向秦厚甫,“不知秦老覺得如何?”
秦厚甫行拱手禮,“都說鄴朝女子在這五朝十州之中最為福慧雙修,今日也是老夫有幸得觀一二?!?p> “既如此,那就依趙姑娘所說,可有人毛遂自薦?”
李云窈抬手,用寬大的衣袖遮住口邊的金樽,與趙冉夕相互對了個眼色。
陳詞濫調(diào)。
這官家小姐公主無非就是這些翻來覆去捉弄人的法子。
也不怕在名士夙儒前失了風度。
黎芊音不做聲,坐在最末席的位置上專心吃飯。
“太子、公主、秦老,小女為工部侍郎之女宋詩瑜,為諸位獻一曲「霓裳舞」?!?p> 一位身量翩翩的女子站出來。
鸞回鳳翥,矯若游龍。
若非下了功夫,也定不敢第一個站出來獻舞。
只是,秦厚甫沉思片刻,“飄然轉(zhuǎn)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果然舞曲精妙。「霓裳舞」乃當年楊妃為玄宗所舞,只是姑娘技藝尚佳,可情卻遜色。不過,雖有些差強人意,但也很不錯了。”
宋詩瑜的臉上有些難堪。
她八年苦練這一支舞早就不是秘事,雖說秦老在風雅之事上向來嚴格,可當著所有人的面,這嚴辭未免太過犀利了。
緊接著,宴會間歌舞升平、各展才藝,可秦厚甫卻并未如太子所料那樣贊不絕口,反而一直鎖著眉頭。
眾人見狀,有些怕丟了面子,就算被點到上場,也找盡了理由推脫。
“若有人愿意再站出來,不論燕樂如何,本王定有重賞!”
太子李從閔有些著急,這上臺表演的法子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現(xiàn)在又一個個畏縮不前,未免太掉面子。
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趙冉夕走上前去,舉止嫻雅地淺笑,“不如讓臣女作曲,為各位怡情悅性吧?!?p> 李從閔大喜,竟叫人直接拿來了他最寶貴的古琴飛泉。
趙冉夕看了看坐在席末好吃好喝的黎芊音,想到自己剛才在園門口落魄的樣子,氣得牙癢癢。
她梵香凈水,凝了凝神,可卻壓不下心中恨意。
今日秦老在場,她定要讓黎芊音看看,何為名門閨女。
這琴棋書畫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裝出來的。
而她幼時便一曲「陽關(guān)」驚動洛陽,今日琴技只會更佳。
“錚......”
果不其然,趙冉夕確未辜負,為了這場桃花宴,她已準備許久,甚至這次更行云流水。
秦厚甫終于露出幾分笑意,雖說這曲子少了幾分大氣,但在泛泛之輩間已經(jīng)算是無可挑剔了。
趙冉夕此刻雙眼神采奕奕,朗聲點了黎芊音的名字。
“黎姑娘是昭南將軍的獨女,又有蓋世之才,不如黎姑娘也彈一曲,叫我們開開眼?!?p> 她明知道黎芊音對琴絲毫不通,卻非要捧殺。
趙冉夕翩然入座,一想到一會要有大戲上演,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芊音不會彈琴?!?p> “黎芊音,今日你只要彈一曲,本宮重重有賞?!?p> 李云窈率先搶過話。
今日這曲子,她不彈也得彈。
而這禮,她也非送不可。
“可是這琴本是太子殿下最珍貴的,給這不會彈琴的黎芊音,萬一彈壞了可怎么好?!?p> 一個方才拒絕上臺的官家女子此刻卻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
“無妨,來拿老夫的琴給芊音小友一試?!?p> 此話一出,眾人瞠目結(jié)舌。
她接過琴,慢悠悠地坐下。
若是從前的黎芊音,那確實是不會琴的。
她早在轉(zhuǎn)生之前,有一術(shù)法是用琴施展,論琴技,自然比趙冉夕強上百倍。
只是那術(shù)法是害人的法子,通過五音迷人心智。
好在如今境界不足,若真用了此法那還了得。
“唰”得一下,黎芊音纖纖玉指撥過琴弦,看起來毫無章法。
趙冉夕帶頭笑了起來。
“黎芊音,你要是不會彈琴就快下去吃飯吧,就當是我高估了你,休要將秦老的名琴給拆了!”
可沒想到黎芊音眼都不抬一下,又抬手隨意一撥。
旁人的哄笑聲越來越大,就連秦厚甫也覺得這位小友確實對琴一竅不通。
只是漸漸地,大家的眼睛瞪直了。
這哪是亂彈,這分明是戰(zhàn)場的打斗聲!
白刃交鋒,橫尸遍野,殘燼星散,霧卷南奔。
原本只是想看黎芊音出糗的眾人,此刻也一一坐直,甚至如明霽這般上過沙場之人,更是握緊拳頭,幾乎肝腸寸斷。
一曲終了,高低立見。
“芊音小友,敢問這曲子是何人所做?能否將琴譜告知在下?”
秦厚甫徑直站了起來,一臉急切。
這恃才傲物的秦老,居然對一個后生用了“在下”一詞!
“不過是隨手撥弄的?!?p> 倒也不是她拿喬,這術(shù)法邪功,她上哪去弄譜子。
“黎芊音你擺什么架子!你竟然......”
“趙姑娘!”
李從閔厲聲喝止,表情明顯不悅,可看向宴廳中央那位少女的眼神卻逐漸復(fù)雜。
正在僵持不下之時,正巧有內(nèi)官請走了太子、秦厚甫和明霽。
一番告辭之后,公主李云窈終于松了口氣,也不愿遮掩自己對黎芊音的厭惡。
“黎芊音,本宮方才說,要重賞你,你可愿領(lǐng)賞?”
她看著殿上一臉倨傲的那位,此刻才明白,原來所謂比琴不過只是個幌子,這賞賜才是今日盛宴的重頭戲。
“不知公主要賞臣女什么?”
眼見撕破臉,她也不想再裝,冷臉回道。
李云窈有些得意地揮了揮手,只見六名身強體壯的侍衛(wèi)竟抬了一俱巨大的棺材橫在殿中!
“黎芊音,本宮再問你一次——你,可愿領(lǐng)賞?”
這公主和趙冉夕眼中滿是怨毒之色,正當黎芊音踟躕之際,李云窈一聲令下:
“既然黎姑娘不愿收——那就給我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