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的宅子,以前很是氣派。
如今雖沒落了,但那挑高的大門依稀能看出往日的雍容華貴。
門前原來有兩個石獅,如今被大水沖得挪了位置。只能尋到一只了。
大門上邊的朱漆起了皮,輕輕一碰,掉了一地的屑子。
“季姑娘,咱們進(jìn)不進(jìn)去?!?p> 盧庸陪著站了有一會兒了,再不進(jìn)去,二殿下那邊要等著急了。
“進(jìn)?!?p> 她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推開了虛掩著的大門。
宅子里積了一層厚厚的泥,如今已經(jīng)干透了,龜裂開來。
雜草在這泥縫中尋了生機(jī)肆虐生長。
每一個屋門都破爛不堪。大水褪去后,難民們早就把季府里的值錢物件掏干凈了。
她看著塵仆仆的家宅,一時間忍不住悲慟,失聲哭了起來。
盧庸沒哄過女孩子,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掏了半天,掏出半塊帕子。
“季姑娘,帕子是干凈的,擦擦吧?!?p> 季復(fù)安接過帕子,捏在手里。
那日,黃河決堤,她是家里唯一一個爬上屋頂?shù)?,柱子上,還有她弟弟最后掙扎留下的泥手印。
她想不起來季府里往日的氣派和熱鬧,滿腦子滿眼,都是那日的瓢潑大雨和奔涌的洪水。
她的手不由地抓住了領(lǐng)口,這種痛心,讓她呼吸不暢。
“盧大人稍等,我去去就來?!?p> 她忍了涕淚,疾步走進(jìn)了東屋,這里原來是她弟弟的寢室。
她弟弟屋內(nèi)有一個暗格,里邊藏著他從小到大最珍愛的東西,包括她親手編的那條手串。
她不記得季復(fù)纓被洪水卷走的時候,手上有沒有戴著那條手串。只要進(jìn)去一看,只一看,一切便都知曉了。
屋內(nèi)的腳印雜亂不堪,各種大小,各種鞋樣,已經(jīng)風(fēng)干硬化,形成了凹凸不平的泥層。
季復(fù)安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腳下一滑崴到。
暗格本藏在一副駿馬圖后,如今駿馬圖已經(jīng)不在,暗格處也留下了各種手印。
她本想著暗格隱蔽,應(yīng)該不會有人知曉,但此時,看見墻上的手印,她知道,自己白來了。
手串果然不在了。
究竟是被季復(fù)纓自己戴去了,還是被有心人搜去了,又成了謎團(tuán),困惑著季復(fù)安。
此時已經(jīng)是巳時了,盧庸不能再陪著季復(fù)安在此處逗留。
“季姑娘!”
她聽見盧庸喊她,縱是萬般不舍,也不得不離開。
“來了!”
她的眼睛看不到一絲光彩,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跟進(jìn)去時的緊張又期待的樣子,迥然不同。
“季姑娘可是沒找到自己心愛的物件?”盧庸這小子辦事利落,就是話多還少點眼力見。
“嗯?!?p> “或者季姑娘是想念家里人了吧?!彼矝]有母親,故而很同情季復(fù)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季姑娘節(jié)哀順變?!?p> 他一路聊著,季復(fù)安一路失魂地敷衍著。
客棧中。
周顯允正嚼著吃食。
他吃飯很優(yōu)雅,不管多餓,都慢條斯理。
“殿下,我們回來了?!?p> “在外喊公子?!敝茱@允示意他關(guān)上包廂的門。
“都餓了吧,坐下吃吧?!?p> 出門在外,周顯允只當(dāng)自己是個普通公子哥,君臣奴婢也不計較地那么清晰。
盧庸入席倒快。
看見唐大伴朝自己點頭,季復(fù)安也坐了進(jìn)來。
她沒胃口,滿桌的佳肴,竟沒一個讓她想夾入碗中。
“吃不下也要吃?!敝茱@允知她心里難過,但他自律的可怕。
他不允許情緒主領(lǐng)著自己。他身邊的人也不行。
唐明禮夾了菜放在季復(fù)安的碗中。
明明是美味佳肴,在她嘴里味同嚼蠟。
周顯允沒精力照顧身邊的美人,帶她來柳溪,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仁慈了。若是拖了他的后腿,他不敢保證不撇棄她。
“房間開好了嗎?”
柳溪鎮(zhèn),至少要待上幾天。
劉澎的人是怎么混進(jìn)周府的,劉澎跟李閑有什么糾葛。
這一切的一切,像雪球般越滾越大,牽涉的人越來越多。
他的腦子里思考著,全然沒聽見盧庸那句“還沒?!?p> “什么還沒?”
“房間沒開好。掌柜的說,只剩下兩間房了?!?p> 原計劃是他跟老唐一間,二殿下一間,季姑娘一間,本身三間房剛好,如今少一間,他也不敢定。
“而且,柳溪鎮(zhèn)沒有其他客棧了?!?p> 大伴看著盧庸,果不其然,二殿下一巴掌拍到他的帽子上,盧庸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也罷。騰出一間給季復(fù)安。”
正人君子,果然好做派。
“咱們仨擠一間?。俊北R庸跌坐在地上,“別啊,殿下你住進(jìn)去,我跟唐大伴還怎么睡啊?!?p> 周顯允眠淺,偏偏盧庸瘦瘦的個頭愛打呼。
“盧大人別掛上老奴”
“老唐!你太不仗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