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陵自知理虧,看了寧嬌一眼,咬咬牙,自領十軍棍而去。
寧嬌看著戚陵的背影,又看向蕭懷一眼,不知怎么心里也升騰起一股火氣。
她脾氣一向好,不怎么會真的生氣,她本沒有非要戚陵被罰的意思,道個歉也就是了。
怎么只有這種野蠻的方式?!
這蕭懷,不知是不是看她不順眼,總拿她的茬、讓她不舒服?!
“你似乎對我對戚陵的懲罰不太滿意?”蕭懷見寧嬌面色不佳,開口道,“他不過是說了陸沈幾句,十軍棍已經夠了,更何況你也奚落了我,也算扯平了吧?”
寧嬌冷淡道,“蕭將軍說什么都是對的,您是主將,軍令如山,屬下不敢有異議?!?p> “戚陵同你說了?”蕭懷一愣,道,“你愿意留在軍中做軍醫(yī)?”
寧嬌不由得出言譏諷,“我還有別的選擇不成?!”
蕭懷張了張嘴,他怎么覺得面前的女子現在渾身都是刺兒?
他初醒來時,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莫非只是個夢?
寧嬌話說完,便自顧自回了屋內。
蕭懷自討了個沒趣兒,又望向遠處正在操練的陸沈,心里涌起一陣煩躁,也掉頭回了屋子。
因著寧嬌不再送飯來,蕭懷只得吃戚陵煮的白粥。
明明同樣是白粥,蕭懷看著戚陵手中那碗,總覺得難以下咽。
“沒有別的了?這幾頓都在吃白粥,都要吃吐了……”
戚陵剛領了十軍棍,又趕回來給蕭懷煮粥,現下正扶著自己還有些酸痛的屁股,賠著笑臉道,“寧姑娘說了,將軍餓了太久,前三天都不能進食太多,白粥最好。將軍就多多忍耐幾天吧!”
“還要吃三天?”蕭懷面色更臭了。
“將軍,不如屬下偷偷去炊事營給你要些吃食回來?”
蕭懷卻又接過了碗,“算了,就吃白粥?!?p> 昔日里,從不聽旁人安排,就連主上的話也敢反抗的蕭懷,現下卻遵守一個小小醫(yī)女的話,不由得讓戚陵張大了嘴。
“將軍,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戚陵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哪怕冒著再領十軍棍的風險,也要規(guī)勸一下。
“你說?!?p> 戚陵道,“寧姑娘雖然醫(yī)術好,與一般女子比有些不同,但畢竟是他人妻子。將軍如今又收編了陸沈,實在是不宜與下屬的女人有過多牽扯,這不僅不利于軍中管理,也會給后面我們招兵買馬帶來阻礙,讓人詬病。現下正是需要人心的時候,將軍不可因小失大??!”
蕭懷的臉不由得黑了黑。
戚陵見勢不妙,忙又道,“當然,若是將軍真的喜歡,也不是不行!一個女人罷了,不如等將來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做安排,也來得及?!?p> 蕭懷目光微冷,盯著戚陵半晌,突然抬手敲了他的腦袋一下。
“我看上去像是色令智昏的人嗎?”
“不像不像?!?p> 蕭懷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多余的事。”
他是對寧嬌有幾分好感不假。
說出來可能沒人相信,剛醒來的時候,蕭懷看見的寧嬌周圍沐浴著一層光環(huán),讓他移不開眼。
他不是什么初出茅頭的小子。
還在家族庇蔭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女子對他表達過心思。
他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那些女子的臉在他的腦中留不下一個清晰的影子。
所以這么多年,他身邊沒有過女人。
而寧嬌,卻只是一眼,就鎖住了他的目光,讓他的目光忍不住駐足。
他也好奇。
她之于他,魅力來自于哪里。
清醒些之后,想要多了解些,卻得知對方已為人妻。
好不容易動一次心思。
蕭懷心里不免些好笑:大概他果然是天煞孤命罷!
……
主將醒了,招降事宜也陸陸續(xù)續(xù)落實起來。
清風寨的男丁們各自依照能力,被分配到了不同陣營。
陸沈當了先鋒官,照例由姜均和宋詞這些舊屬下輔佐。
老少婦孺?zhèn)?,都被蕭懷用軍隊護送回了大后方。
寧嬌這才知道,戚陵先前對她說的那些話,半真半假。
黑甲軍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冷血無情,不愿隨軍的自有人護送回大本營。
嶺南幾乎已經全部被占領,下一步就是往泗水進發(fā)。
陸沈專程找寧嬌問,是否愿意同麗娘和石榴們一道留在嶺南。
寧嬌拒絕了,她已經答應下來要做軍醫(yī)。
陸沈并不太贊同她隨軍,試圖勸服她,“隨軍危險,又奔波辛苦,阿嬌你一個女子怎么受的了?”
寧嬌淡淡的,倒是不甚在意,“我同其他隨軍軍醫(yī)一起,在隊伍后方,又不用沖鋒陷陣。說起奔波辛苦,你們的身體不一定有我的身體好?!?p> “可是你分明有更好的選擇不是嗎?”陸沈不能理解寧嬌的想法,“你有醫(yī)術在身,又善廚藝、懂耕種、通詩書,哪一樣都能讓你在軍隊以外的地方安身立命,為何要選最辛苦的一條路?”
“你忘了嗎?”
陸沈一愣,“什么?”
寧嬌笑道,“陸沈,慕南容和江清然他們去了京城,我自然要去京城?!?p> “他們?!”
“他們屠了我從小長大、扎根的村落。”
“整整一百五十三口人,包括尚在襁褓哇哇待哺的嬰兒、垂垂老矣沒幾年活頭的老翁,屠了我的鄰居王嬸兒,她從前最愛送我糖,她還有一對兒可愛的孫女?!?p> “我父母死后,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而慕南容,他們屠了我所有的親人。”
“甚至米缸不滿月的小狗崽子,也在大火中沒了蹤跡……”
“陸沈,你說我有更好的選擇?什么是更好的選擇?”
明明說著讓人難過的話,寧嬌的語調卻平靜得出奇,“人人都想安身立命,那一百五十三口人原本也可以安身立命,可是他們?yōu)槭裁床荒???p> “像慕南容、江清然這樣的人,只是少數嗎?他們?yōu)槭裁礇]有得到報應?是如今大宛朝的律法規(guī)定了貴族犯法不與庶民同罪嗎?”
“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去千里之外的皇城腳下看看……那里是否也是另一個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