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欒的人不顧嫌棄遠遠尾隨盛陽一行出了北關,他們隔著北關城門望著平陽大官的身影漸漸遠去,深嘆一口氣,大人倒是很樂觀,他們這些沒糧吃的小嘍啰卻說不清到底是喜是悲,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救濟糧來的那一天……
北關已出,溫明不停回頭,看到他們終于走了,松了一口氣,“殿下,他們走了!”
盛陽倒在段喻之懷里,“今日這場戲演得真累,這胡欒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人,令人難以看透?!?p> “胡欒看似愚蠢,實則隱瞞極深,從我們進北關開始,他就處處在演戲,與之博弈也難,我們用這樣明面上的身份已經查不到什么了。”
“殿下,”馬車停了下來,“尺玉姑娘回來了?!?p> 話音未落,尺玉已經闖了進來,看盛陽依依不舍從段喻之懷中起來,斜著眼甩給她一包吃食。
“男人哪里靠得住,你要吃飯還得靠你玉姐姐。”
“好,玉姐姐真厲害!”
捉妖時尺玉不在,她跑到酒肉院子里守了一日,倒是沒餓著。
“沒想到那個道士還真有點本事?!?p> “是嗎?我怎么感覺他那都是些戲法。”盛陽不知道尺玉為什么這么說。
“我聽胡欒給余萬兩形容的啊,感覺挺壯觀的。”
“哦,他怎么說的?”
“真讓我說?”她有些不懷好意地瞥了瞥段喻之。
段喻之對她這眼神很好奇,“說。”
“好,這可是你讓我說的??!胡欒說忘憂大師道法非凡,比段太傅分毫不差,對小妖怪信手捉拿。那段太傅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看著也沒有多大的用,還對女妖不清不白,聽了女妖的讒言,給了她機會殺了她弟弟給跑了。”
她幸災樂禍笑了笑,“句句原話,絕無添加!”
哈哈哈,盛陽和溫明都跟著笑了起來。
段喻之咳了一咳,正神道,“說點正事吧,你還聽到什么了?”
尺玉面上表情也瞬間正經了起來,“他還說衛(wèi)北大軍的糧食昨日已經到了,平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馬上就會有朝廷的救濟糧到北關,他們不必再過這樣偷偷摸摸的日子了。”
“這他都知道?”
盛陽有些意外地對段喻之道,“昨日我才收到云揚的信說糧已經到了,另外宋逸和段茲也已經回到平陽,將鹿州的情況匯報給父皇,宋逸已經奉命押解糧食趕赴北關了,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p> “他的消息居然這么快。”
“看來衛(wèi)北軍營里也有他的人。”
“這爪子伸的真長,”尺玉貓眼一轉,又想起來什么,道,“那個酒樓似乎就是余萬兩的,糧食也都是他存下的,看來他剩下的糧食不少?!?p> “存了這么多糧食,既不拿出來貢獻也不拿出來換錢,就是為了供自己一幫人吃喝,這個余萬兩還真有意思?!?p> “他可能真不在乎這點錢,你們知道他的宅子被叫做什么嗎?”
段喻之和盛陽一齊搖頭。
“黃金屋!”
“黃金屋?”
“段太傅居然也不知道啊……”尺玉略帶得意地笑了笑,“因為太過華麗,百姓們叫黃金屋!”
“光聽這名字……真讓人好奇是個什么樣子?!?p> 溫明在外貼著馬車伴行,邊騎馬邊八卦。
“說來我們在北關待了幾日,余萬兩居然始終沒有露面,”盛陽問道,“尺玉,余萬兩一直在酒肉小屋?”
“不然,我一直在那房梁上待著,昨日晚上快半夜了,來了一個中年男子?!?p> 那男子受人簇擁著,大概四十來歲,長得還算過得去,也不似胡欒胡元兄弟此類的膀大腰圓,他個子高大,身材勻稱。
“他穿的衣裳非常華麗。”
尺玉見過許多平陽的達官貴人,綾羅綢緞她都見慣不怪,這男子的衣裳是錦衣,繡了燦爛的金線,但卻不浮夸,他由內而外散發(fā)出的有錢人的氣質很好的駕馭了這樣的衣服。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帶了自己的夫人!”
“哦?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們不知道,我在那酒肉小屋幾日,見的全是自顧自的臭男人,尤其是那胡欒,他不但獨自享樂,回家還打人,你們說是人嗎?在我看,就憑這一點,余萬兩比胡欒好多了!”
“你說的有道理……”盛陽同為女子附和道。
“從他們飯局的交談中,我才知道這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鹿州首富余萬兩。后來他們早早散了,他是今日中午又到獨自到院子里來,守到方才,和趕過來的胡欒會了面,我才聽說你們已經啟程了?!?p> “胡欒一定高興壞了吧?”
“那是自然,他笑得嘴都快咧開了,說是今晚終于可以好好吃喝一頓,睡個好覺了?!?p> “這胡欒太奇怪了,他就一點也不怕圣上問責他嗎,就他犯的那些罪,輕則撤職,重則流放,他怎么還如此開心?”
“他是不是認定了太子一定會力保他……”
“我還聽那余萬兩寬慰胡欒,說此事已經翻篇了?!?p> “此事可沒有翻篇,”盛陽冷笑一聲,“他們和糧倉怪事托不了干系,偷糧一事如果不是他們早有風聲,為何會有時間屯了這么多糧食,還偷偷摸摸吃喝享樂。”
“殿下說的是,”段喻之點了點頭,“那死了的鼠妖,還有跑了的貓妖,背鍋的阿興……或許都只是他們的棋子?!?p> “貓妖?這我倒是沒聽他提起,怎么,你們見到的貓妖是什么樣子?”
盛陽將遲蕓形容一番,尺玉搖了搖頭笑道,“什么遲蕓,你們都被騙了,貓妖一族就沒有姓遲的,那是尺蕓!”
“你認識她?”溫明在外驚嘆。
“當然,她也是我洛州貓妖一族的,我從前到鹿州來,還見過她幾次……只是……”她仔細回想,“她好像被一個老妖收養(yǎng),有一個義父,還有一個弟弟,只是她似乎都是獨自行事,我只是聽她提起過?!?p> “她那弟弟已經死了,就是她殺的?!倍斡髦兄幱舻貙⑹虑檎f了一遍。
“怎么會這樣……”她也些微有些震驚,“我只知道他們都是被收養(yǎng)的,認識很久了,他們姐弟雖然吵鬧,看著關系也還不錯……”
“她那個弟弟是只鼠妖,你知道嗎?”
尺玉露出嫌棄的表情,“她為什么會認鼠妖為弟弟,貓妖鼠妖兩族從來都是勢不兩立的,怎么會一起行事,還認為親人……唉!”她深嘆了一口氣,“現在妖族確實剩的也不多了,一同行事,或許能有助復仇……”
“不過……”她似乎回憶起什么。
“不過什么?”
“你們剛才給我形容她一番,我現在突然想起來她的一些行為和話語,確實總是透著一股子怪異,竟隱約覺得親手弒弟這件事她也不是干不成……”
“尺玉,你為何這么說?”
“我記得她曾經說過,為了達成目的,任何事都可以做,任何人都可以犧牲?!?p> 段喻之細細回味這句話,“達成什么目的?”
“這就不知道了?!?p> “看來此事背后還復雜的很,不能如了胡欒的愿,就這么算了?!?p> “殿下說的是,三百萬石糧食,是鹿州一年的口糧。衛(wèi)北大軍和鹿州百姓均受其苦,不能就這么糊弄過去了?!?p> “那你們現在準備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溫明在馬上歪著頭也要參與進來此番討論。
段喻之拿出一顆小石頭,“還記得玉氏發(fā)現的這只石頭嗎?”
“這是一塊礦石?!睖孛鞲糁熥拥馈?p> “確實,這是一塊礦石,林章在被害之前去過鹿祉山脈,帶回了這一顆石頭。我近日一直在想,或許這塊石頭和他的死不無關系。我曾聽左相提過,兵部有一些打造兵器的工坊就在礦山當中,有官兵看守,就地取材,制成兵器再運出山外……”
他眼光閃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興奮的事。
“我記得你說過,這枚礦石是鐵石,”盛陽也頗為興奮推算道,“你的意思是鹿祉山脈中或許藏有大秘密?!?p> “這也不無可能!”尺玉也有恍然大悟的感覺,“早在平陽官宦之中聽說,北關余萬兩一人便能養(yǎng)活半個朝堂,太子一派行事鋪張,這么多開銷都由北關奉上,他們光做正當生意,夠嗎?”
幾人一商定,溫明和尺玉一同帶隊往鹿祉山查看,剩下幾人陪著段喻之和盛陽繞過北關,從衛(wèi)北軍營出關,再偽裝成北麗商人進北關。
他們一行從山中繞行一日,繞過北關,于第二日傍晚到了衛(wèi)北軍營。
從山中出來,走了沒多久,眼界豁然開朗,這是一片無際的平原,遠望是山丘和火紅的日光相接,近處是軍營和草色相銜。
盛陽走至軍營下,瞭望臺上的士兵大喊一聲,“何人擅闖衛(wèi)北軍營!”
段喻之道,“請稟報云揚大將軍,盛陽公主殿下來訪?!?p> 士兵聽到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快速沖下了臺,往里面跑去了。
過了沒一會兒,門后便有急切的腳步聲跺響,軍營大門發(fā)出轟隆隆的聲音,所剩無幾的日光從門的縫隙漸漸透了出來,天光大顯,衛(wèi)北軍營呈現眼前。
門里率先走出一個人,披著銀色的盔甲,在殘陽下發(fā)著紅光,他高大的身影逆著光大步向前,幾步便到了盛陽面前。
“末將云揚,攜衛(wèi)北大軍拜見公主殿下!”
“拜見公主殿下!”
一聲響徹天光的吼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