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嬤嬤不悅道:“姚姨娘。尋常人家主妻嫁入府,納妾也是在三年后。少夫人這才入府三個月,姚姨娘何必這樣著急?”
姚姨娘捏著帕子的手都緊了緊:“安嬤嬤說得是,只是安嬤嬤也說了。納妾是在三年后,可妾早就是府里的妾了。妾也是不愿外頭傳出什么少夫人不好的話,才來提醒少夫人該安排侍寢的事了。”
她話說得大膽,又帶著威脅。安嬤嬤眸中有怒地看她,我拉了拉安嬤嬤的袖子,示意她少安毋躁。
“姚姨娘想我如何安排?”
我入府前慕斯便不近她,我入府后她倒要拿我做伐子,叫我去勸說慕斯近她了。
姚姨娘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少夫人,妾出身低微,不敢與您爭什么。只求少夫人能在每月里,將爺舍出幾日來就可?!?p> 我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卻可憐不起她一分。
這事我若去說了,慕斯抹不開我的顏面去了她房里。心里總要覺得我不看重他,將他似物件一樣丟去旁人那里。夫妻少不得因這離心,她卻可心安理得的趁虛而入。
這事我若不依,她這樣可憐的求著我,傳出去又該叫人說我刻薄善妒。
我蹙著眉思慮著對策,慕斯卻倚靠在隔間門框津津有味的看著這出好戲。我一個沒忍住,嗔他一眼。他倒對我樂咧了嘴。
我不理他,看著姚姨娘打發(fā)道:“府里原有妾室侍寢的制度,只是我這才新婚不久沒與爺商議過這事。待過了年關(guān),我會與爺商議此事的?!?p> 姚姨娘沒想到我又拿府里的規(guī)矩來搪塞她,將她原先的計劃都打亂。她呆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千恩萬謝似的對我磕頭道謝。
我看著她微紅的額頭,突然對她發(fā)難:“姚姨娘好似總忘了做一個妾室的本分?!?p> 姚姨娘跪在地上愣住。
“姚姨娘覺得,一個妾室這樣大咧咧來教一個新婚不久的主母,安排妾室侍寢之事可穩(wěn)妥?”
姚姨娘低垂著頭,不敢看我:“妾…妾也是為少夫人著想,恐少夫人被人嚼了舌根。這才大著膽子來提醒的?!?p> 是了,她一直說是提醒,想揪著這二字叫我不好罰她。
我端坐在炕上,俯視著她跪在地上的身子:“我才入府三月余,何人會為我院里的事嚼舌根?再是妾室侍寢一事,我這個做主母的心里自然是有考量的,何需你一個妾室來提點?”
姚姨娘已不敢再說話。
我話中故意帶了惱意:“我入府第二日姚姨娘便想欺我不懂府里規(guī)矩,一早便巴巴地來擾我精神。我這才入府三月,姚姨娘又借著善解人意,為我著想的幌子來僭越自己的本分。姚姨娘可是習(xí)慣了這些年府里沒有主母,自作主張的日子,已將自己當成了府里的主子了?”
姚姨娘微末的心思被我點破,嚇得低泣起來,聳著肩頭道:“妾不敢?!?p> 我有意敲打她,叫她安分些,好叫我清閑些。
“姨娘回院里閉門思過三日吧,這三日好好看看妾室的禮儀規(guī)矩。免得日后再犯,我可是不輕饒的?!?p> 姚姨娘叩首退下,轉(zhuǎn)身看見慕斯正饒有興趣的倚在門框處看她,嚇得面色又白了一分。
慕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她道:“你倒知道求什么人能幫到你?!?p> 姚姨娘低著頭不敢說話。
慕斯也不再理她,轉(zhuǎn)身與我坐到了一處。
外頭傳來小丫頭恭送姚姨娘的聲音,慕斯才不滿的道:“過了年關(guān),你真要叫我去她房里?”
我無奈笑道:“府里規(guī)矩如此。”
慕斯不悅地端了茶:“少拿府里的規(guī)矩來搪塞我。”
我叫安嬤嬤將姚姨娘送的糕食端下去道:“可我若拒了她,便惹了一身善妒的名聲?!?p> 慕斯盯著我的臉嘆道:“罷了,我也不好叫你為難。”
我想不通一事問他:“這樣的事,她為何要挑著你在時與我說?這豈不是叫你對她不喜?!?p> 慕斯不屑笑道:“她心里清楚我對她不喜,自然就不會在乎這個。至于為何當著我的面說起此事,自然是想借著你敲打我,叫我到時不好由著性子不去她院里,駁了你的面子叫你為難。”
我搖搖頭,不明白姚姨娘何苦花這樣多心思,為一個不喜自己的人。
每至年關(guān),人們總是忙碌的。走親訪友,拉不完的家常。
這日府里正招待著慕家故交,用飯時我聞那肉腥胃里總覺得難受得緊。
我實在沒忍住,用帕子捂著嘴出了院子,在偏僻處嘔了起來。
慕夫人見我嘔得厲害,忙遣了人去請大夫來。
我嘔過后,身子也有些虛飄感,扶著安嬤嬤的手直囔著要休息一會。
慕夫人只能自己先招待起院里的故交。
魏夫人看著慕夫人擔憂的模樣,思量著道:“瞧你新婦這模樣,該不是有喜了吧。”
原擔憂的慕夫人,臉上騰地喜得通紅:“這…你不說我竟未往那處想,你一說,看著倒有幾分像?!?p> 外頭有丫頭報大夫來了,慕夫人和眾夫人都起了身往黎夢待的偏間去。
偏間里,黎夢正微白著臉歪在炕上,慕斯正憂慮地握著她的手。
慕夫人奇道:“你怎么來了院里?”
慕斯起身對各家夫人行過禮道:“我聽說夢夢身子不爽利,便拉了陳大夫來。”
慕夫人看了看認真把脈的陳大夫問:“我兒媳可有什么不妥?”
陳大夫笑著收了把脈的手,對慕斯和慕夫人賀道:“恭喜慕少爺,恭喜慕夫人,少夫人有喜了?!?p> 慕夫人喜得擊掌道:“哎呀!果然是有喜了,阿彌陀佛?!?p> 慕斯呆愣在原地,一時沒回過神。
我下意識撫上沒有動靜的肚子:“有喜了?”
陳大夫笑道:“是,少夫人您有喜了。幕府要添丁了。”
我和慕斯迷茫的對視一眼,初為人母我有的不是驚喜,而是茫然。
我馬上就要做母親了么?
慕斯知過味來,喜得不顧眾夫人在場,激動地一手拉著我的手,一手撫在我肚腹上:“我要做父親了?”
慕夫人在一旁喜道:“是,我兒要做父親了,我要做祖母了。快,水嬤嬤,去我房里拿件狐皮大氅來給夢夢披上,孕婦最受不得涼了?!?p> 水嬤嬤歡喜的應(yīng)是,我喚道:“我在炕上并不覺著冷?!?p> 慕夫人道:“披上也無妨,還是備著些好?!?p> 慕斯也符合道:“母親有經(jīng)驗些,我們該多聽母親的話?!?p> 我不再拒絕,由他們把大氅披在我身上。
慕斯對眾人賠禮道:“母親,各位夫人。夢夢現(xiàn)在身子不適,我便先將她帶回院里了。失禮之處,還請母親,各位夫人莫怪?!?p> 各夫人們符合道:“我們也是懷過身子的,其中滋味自然能體諒。你好生扶少夫人回院里歇著吧,切記著頭三月一定要穩(wěn)當些。”
慕斯拜謝過眾人,小心翼翼地扶著我起了身。
出了春華院,我松了他的手道:“方才屋子里那樣多人,悶極了?!?p> 慕斯忙拉過我的手,緊張道:“冬日地潮容易滑倒,你走時小心些?!?p> 我看著他緊張的模樣,好笑的道:“平日我也是這樣走的,哪里就摔了?!?p> 可到底沒有推開他的手。
慕斯教訓(xùn)我道:“平日如何那是平日,現(xiàn)下你有身子了,便該比平日注意些。”
回了院子,慕斯將我扶到炕上,要親自給我退去鞋襪。
我將腿收了收:“叫丫頭們來就是?!?p> 慕斯執(zhí)意將我的腿拉過:“我來又有什么不一樣的?!?p> 我安穩(wěn)的被他安排倚靠在炕上,被錦被蓋住。
他拉著我的手,輕聲道:“我未想過這樣快?!?p> 我知他說的是什么,也盯著肚子道:“我也沒想到?!?p> 他拉著我的手放在唇下親了親,盯著我的肚子發(fā)起呆來。
良久他問道:“夢夢希望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我倒沒想過,思索著道:“若是男孩,該和你一樣聰慧,爽朗?!?p> 慕斯笑道:“女孩該像你,識禮大方,漂亮?!?p> 我和他對視著,歡喜一笑。
迎香居
姚姨娘聽著秋扇打聽來的消息大為震驚。
“少夫人有喜了?”
秋扇小心地看了眼她的臉色:“是?!?p> 姚姨姨憂郁地看著茶盅里冒出的熱煙,哀怨道:“她一來,府里上下便好似忘了我這號人一樣。連夫人也不再待見我,眼看我在這府里沒了從前的地位。奈何她又是個極聰明的,處處做得面面俱到,叫人不好拿捏?,F(xiàn)下她又懷了身子,算是坐穩(wěn)了這主母的位置。”
她霧蒙蒙的眸子望向秋扇:“秋扇,你說她怎這么好命,一出生就是金貴的姑娘。嫁了人,夫婿家待她又這樣好,沒多久又懷了身子?!?p> 秋扇實際很不理解姚姨娘現(xiàn)在的情緒,例如先前她一個妾室為何去與主母為難,現(xiàn)下主母懷了身子,她一個妾室這樣自怨自憐做什么?
秋扇斟酌著開解她道:“姨娘到底是慕府的妾室,少夫人懷了身子是府里的喜事,姨娘還是開心些好。”
姚姨娘愣愣地聽著秋扇的話:“妾室?!?p> 秋扇心中一嘆,嘆她不自量力這幾年竟真將自己當成了主子。嘆她無自知之明,不明白擺正自己的位置過好一生。
秋扇勸解道:“眼下少夫人懷了身子,正沒法子伺候爺。姨娘此時該用心攏著些爺?shù)男?,給府里開枝散葉才是?!?p> 有了孩子傍身,姚姨娘日后日子也有了寄托。她們這些奴婢走在府里,腰板也要直些。
一語驚醒夢中人,姚姨娘擦去眼淚。打算起如何攏住慕斯的心,早日生下長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