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剿除流寇（三）
真源縣西北角，一處不知名的山坳里，楊春帶著殘存的賊寇，正躲在這里。
如今已是臘月二十三，農(nóng)歷小年，本該是躲在家中，祭祀灶王爺，然后暖和地吃上一頓餃子。
但他們這些人，卻沒有這樣的奢望。
襲擊失敗，他們就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
寒風凜冽，即便他們是久經(jīng)沙場的勁卒，有著遠超常人的體魄，也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他們互相靠在一起，彼此之間靠著身體的溫度取暖。
楊春的臉色，陰沉的像冰一樣。他本是相府的管家，哪怕在長安城里，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而今藏身在這個破山坳里面，成了一個落水狗。
地為床，天作被，可是他這樣的人，能夠感受出的境界。
他們現(xiàn)在似乎只有當山賊一條路了。
只是他卻不知道，自己帶來的這些賊兵，此刻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你速去向先生稟報。”在距離這伙賊寇大概五百米的位置，有兩個人正借住林木的隱蔽，偷偷觀察著他們的行動。
這兩個人正是鏢局斥候隊的葛云和劉乂。
“葛隊長，還是你去吧。我在這兒看著他們?！眲V說道。
他知道葛云是想將這個功勞讓給自己。
畢竟這伙賊寇的蹤跡，是葛云最先發(fā)現(xiàn)的。
“叫你去就去。你在這兒墨跡什么？”葛云低聲吼道。
劉乂看著發(fā)怒的葛云，不再爭執(zhí)，轉(zhuǎn)身離開。
今天是小年，三家村的村民都在喜慶的過節(jié)。
蘇落此時在蘇苗的家中。
蘇李氏帶著蘇嫣和蘇苗媳婦兒，在灶房里忙活著。
蘇落則坐在床上，跟著五奶奶說這話。
這一世的他，父母早亡，也只有在五奶奶這兒，能夠獲得些家族的溫情。
不一會兒的功夫，蘇大壯和他媳婦拿著一提的豬頭肉走了進來。
“四嬸，這是我剛做的豬頭肉，還熱乎著呢?！碧K大壯笑著說道。
蘇李氏見狀，忙笑著說道：“今天飯菜都吃不完，帶著也多余?！?p> “我總能跟著白吃一頓，萬一把三哥吃窮了，他還不得揍我?！碧K大壯笑道。
“就你嘴貧。快進屋里去吧。陪著五奶奶說話。她最近可是念叨著你呢?！?p> “好來。”蘇大壯忙鉆進屋里。
他媳婦蘇張氏則是提著豬頭肉走進灶房，見蘇嫣將豬肉切成了四四方方。
“小嫣，你這是做什么菜？”
“東坡肉。我哥教我做的，吃起來可香了?！碧K嫣說道。
“東坡肉？”
“嗯。我哥說他東邊的坡地上想出來的，所以叫做東坡肉?！?p> “小落的腦子總是會冒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碧K李氏插嘴說道。
“你教教我，等我回去也學著做。”蘇張氏說道。
“七嫂，東坡肉的做法很簡單的?！碧K嫣將一大塊豬肉切完，輕聲說道，“只要這樣，然后再這樣?！?p> 蘇大壯走進屋里，挨著蘇落坐下，高聲喊道：“五奶奶吉祥??！”
五奶奶卻是瞪了一眼蘇大壯說道：“我還沒聾到這個地步呢?！?p> 蘇落和蘇大壯都笑了起來。
這時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
蘇苗走出去一看，見是劉乂，忙問道：“劉乂，你怎么來了？”
他知道劉乂是斥候隊的隊員，今日正該在偵查楊春等賊寇的蹤跡。
“隊長，我們發(fā)現(xiàn)楊春的下落了?！?p> “什么？”蘇苗一驚，“你跟我進來?！?p> 劉乂原本是直奔蘇落的家，但卻發(fā)現(xiàn)院門緊鎖。于是他便來到蘇苗這兒報告情況。
蘇苗忙將劉乂帶進屋里。
蘇落見到劉乂也是一驚：“發(fā)現(xiàn)楊春的下落了？”
“是的，先生。葛隊長讓我回來報告消息?！?p> “好?！碧K落看向蘇苗，“三哥，你將鏢師集合起來，我們這就去將他們徹底剿滅?！?p> 蘇苗起身準備出去。
此時鏢師多以回家過節(jié)，僅有幾個值守的鏢師，尚在鏢局之內(nèi)。
但好在這些鏢師，多是三家村的人，因此集合起來也容易。
蘇苗剛剛準備踏出去，卻聽到蘇落說道：“這件事必須得讓邢捕頭他們一起，方能夠名正言順?！?p> “七哥，我們這就去一趟縣衙?！?p> 此時正在未時，往返縣衙，就得是一個時辰。
但所謂兵貴神速，稍有遲延，這伙賊寇就可能跑掉。
張巡聽到蘇落消息，便叫邢捕頭帶上衙役，前去剿滅這伙流寇。
由于楊春的手下已不足三十人，蘇落并沒有攜帶床弩，而是輕裝簡從，快速趕往這個山坳。
“先生。前方好像有人?！眲V忽而指著前方說道。
蘇落與邢捕頭在三家村與蘇苗集合起來的鏢師會合之后，便在劉乂的帶領(lǐng)下，趕往楊春的藏身地點。
只是距離還約有兩里多地的時候，劉乂便發(fā)現(xiàn)了前方的黑影。
蘇落讓隊伍戒備。
等到這伙人來到跟前，所有人都驚訝的面色大變。
因為走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葛云，而他的身旁則綁著一個人，正是楊春。
他們二人的身后，則是楊春帶來的賊寇。
蘇落跟蘇苗和邢捕頭使了一個顏色，他們便迅速讓鏢師和捕快將這些人的圍了起來。
“先生，不用擔心。他們都已經(jīng)投降了?！备鹪埔姞睿慵泵Υ舐暫暗?。
他對著身后的眾人說道：“你們都站好，不要動?！?p> 隨后他則是牽著楊春來到了蘇落的跟前。
“葛云，這是怎么回事？”蘇苗問道。
“隊長，楊春是被他們自己綁起來的?！备鹪菩Φ?，“我只是恰好撿了個漏。”
原來這些賊寇，在襲擊蘇落失敗之后，沒有辦法再回長安。
巨大的落差，讓他們心中燃起了憤怒之火。
他們將其發(fā)到了楊春的頭上。
他們將楊春綁起來后，原本想要直接砍了他的頭。
但有士兵卻說道：“若是殺了他，我們?nèi)耘f沒有活路。不如將他交給蘇落，說不定還能夠活下去?！?p> “可是楊相爺那里?！?p> “難道我們殺了楊春，他就會放過我們嗎？在襲擊失敗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被放棄了。若是被楊國忠知道我們的行蹤，說不定他就會派出南衙兵來剿殺我們?！?p> 眾人聞言，都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將他交給蘇落。”
他們的吼聲，正好被葛云聽了個清楚。在見到他們將楊春綁起來之后，便走出來招降了他們。
蘇落聞言笑道：“你這番又立了一個大功。以一人而降三十人，可說是空前絕后了?！?p> 葛云輕笑道：“只是僥幸罷了?！?p> “其他人為何沒有這般僥幸？”蘇苗笑道，“還是你有本事，葛七叔生性木訥，倒是有個好兒子啊?！?p> 葛云聽著眾人的贊譽，卻是不好意思的撓著腦袋。
劉乂站在蘇落的身后，一臉羨慕的看向葛云。
該是他的功勞，怎么都推不掉。
“邢捕頭，這些人便都交給你了?！碧K落看向邢捕頭說道，“這是五百兩銀子，你給兄弟們分分，暖和暖和身子?！?p> “蘇公子客氣了?！毙喜额^慌忙推脫。
其實這一次他們沒有什么功勞。
甚至連苦勞都算不上。
但最終還是拗不過蘇落，將銀子收下，隨后將楊春等賊寇押回大牢關(guān)押。
蘇落則是回到三家村，過完了一個祥和的小年。
第二天，他便趕往了縣衙聽審。
楊春站在蘇落和張巡的跟前，卻絲毫沒有俘虜?shù)挠X悟。
他冷冷的看向兩人，冷聲說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若要從我的口中問出一個字來，休想?！?p> 楊春的親眷，都在長安城里。
蘇落聞言，卻是冷笑道：“你莫非以為自己咬住不說，你在長安的親眷便可以安然無恙？”
楊春冷哼了一聲。
其實他也知道，他們此番恐怕是會兇多吉少。但他也只能拼著僅存的一點希望。
若是自己咬出了楊國忠，也根本扳不到他，而自己的親眷，怕是都會慘死。
蘇落見狀，卻并沒有再理會他，而是看向另一個人。
他就是那伙賊寇中，最先提議要綁了楊春投降的那人。
“你說你們是北衙的？”
“是的。我們隸屬于左羽林軍大將軍安元貞?！?p> 蘇落曾經(jīng)猜測過他們隸屬于北衙軍，而今確認后仍舊感到十分震驚。
“你們是聽從楊國忠的安排，來殺我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楊相爺?shù)姆愿?，十天之前，昭武校尉李思沖找到我們，讓我們聽從他的指揮，去完成一件事情。隨后我們便來到了真源縣?！边@人指向楊春說道。
此時真相雖然已經(jīng)大白，但沒有楊春的口供，對楊國忠就沒有任何的影響。
他并不希圖通過這次事件能夠扳倒楊國忠，而只是打算給他上個眼藥。
可惜楊春的嘴巴很緊。
楊國忠的心思也非常細膩。他沒有動用可以調(diào)動的南衙十二衛(wèi)，而是讓北衙軍來做這件事，便是為了避免嫌疑引到自己的身上。
他對安元貞這個人并不熟悉。但是在通過某度搜索了之后，心中卻產(chǎn)生了一絲疑惑。
安元貞在歷史上的記錄并不多，但是他有個哥哥，卻很出名。
安思順，跟安祿山從小一塊長起來的，關(guān)系非常親密。但安思順漢化程度較安祿山為深，忠君觀念較強。安祿山叛變之前，安思順曾多次提醒朝廷安祿山“必反”。因此在安祿山叛亂之后，并沒有受到牽連。
但他與另一位蕃將哥舒翰不睦。安史之亂后，在王思禮的攛掇之下，哥舒翰誣指安思順與安祿山潛通，令人偽造遺書，并于潼關(guān)外將其人擒獲，送往朝廷。哥舒翰表安思順七條罪狀，上書朝廷誅殺。天寶十五年三月，。安思順與弟安元貞皆被賜死，家屬徙于嶺外，天下冤之。
“難道他們楊國忠的關(guān)系親密？”蘇落心中暗道。
楊國忠也總在陳說安祿山會謀反，這其中莫非有著某種關(guān)聯(lián)？
還是說這只是個巧合？
但現(xiàn)在看來，安元貞似乎與楊國忠的關(guān)系密切，否則他也不可能會允許自己手下的士卒，跟著楊春來到真源縣襲殺蘇落。
畢竟士卒擅離職守，為將者也是要承擔罪責的。
“縣尊打算如何處置他們呢？”蘇落向張巡問道。
“他們做賊為寇，根據(jù)永徽律，當斬首示眾?！?p> 那青年聞言，登時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頭道：“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啊?！?p> 蘇落說道：“縣尊，如今雍丘城里正缺人手，他們乃是左羽林軍的勁卒，正堪使用?！?p> 張巡一愣。
其實他是看不起這些士卒的。尤其是在聽到了蘇落所取得的戰(zhàn)果之后，他將這些人視作廢物。
簡直有辱北衙軍的名聲。
北衙軍乃是唐朝禁軍，共有羽林、龍武、神武三軍，因其又分左右，故也稱為北衙六軍。
“他們？”張巡頗為躊躇的問道。
“縣尊，他們之所以會慘敗，乃是中了我們的埋伏，再加上兵器的優(yōu)勢，完全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身為禁軍，單論素質(zhì)，自是要比同福鏢局的鏢師強上許多?！?p> “他們先前做了賊寇?！睆堁矊λ麄冞€是有些不放心。
“縣尊若是不放心的話，便將他們交給我如何？”蘇落問道。
“既然你有這個信心，他們交給你也無妨。”
“多謝縣尊。我明天便派人過來接收他們?！彼S后又看向尚且跪在地上的青年，輕聲說道，“你回牢中，詢問一下有誰愿意跟我回三家村的?！?p> “小人領(lǐng)命?！?p> 蘇落忽而看了一眼這個青年，輕聲說道：“你不可說去三家村可以活命的話。若是被我知道，你擅自說出這樣的話，那時候我也保不住你的性命?！?p> “小人知道?！?p> 而站在一旁的楊春，則是一臉冷笑的看向蘇落。
大明宮，含元殿，春節(jié)前的最后一次朝會。
諸多大臣，都是感到分外的難得。
自從李隆基奪子媳而己妃之后，便是日益沉湎于享樂，上早朝的次數(shù)，便越來越少。
朝廷大事，往往決于楊國忠一人之手。
“有時早奏，無事退朝?！备吡κ看舐暫鹊?。
這時侍御史鄭昂越階而出，舉著笏板上前說道：“臣鄭昂有事要奏。”
“奏來！”
“臣彈劾左羽林軍大將軍安元貞治軍不嚴，致使羽林軍兩百余兵卒逃匿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