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剿除流寇（二）
農(nóng)歷臘月二十二，入夜。真源縣和扶溝縣交界處，有一群黑衣人在緩慢移動。
“楊管家，這里就是營山坳了?！闭f話之人年紀約摸在五十歲左右，名叫李瓊，是羅裳的幕僚，據(jù)說是紹興人。
楊春借著月色看向四周，地勢低平，距離官道不過兩百米，但兩側(cè)林木茂密，有著很好的隱蔽效果。
楊春滿意的點點頭。這里地形不錯，是個很好的伏擊地點。
他看向身側(cè)一個二十余歲的青年問道：“那蘇落果真會跟著鏢師一塊去送貨？”
青年恭敬的說道：“回老爺，千真萬確。我親戚在鏢局當(dāng)鏢師，小隊長已經(jīng)通知下來。而且這次是兩個鏢局小隊一同護送?！?p> 他像是在邀功，嘴巴里喋喋不休：“平時押運貨物，最多一個鏢師小隊。同時出動兩個鏢師小隊，我只知道一種情況，那就是是蘇落跟著鏢師運貨。”
“蘇落平時不會離開三家村，只有偶爾會去縣城。”青年緩緩的說道，“自從上次有山賊襲擊蘇落，全軍覆沒之后，已經(jīng)沒有人這么不開眼，在真源縣內(nèi)襲擊他?！?p> 楊春原打算在蘇落前往縣衙的時候襲擊他。他從青年的口中得知，蘇落每次去縣衙，所帶的護衛(wèi)并不多。
但他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蘇落前往縣衙的時間不固定，他想要尋到好的機會并不容易。
而另一個讓他忌憚的信息，是蘇落每次去縣衙，總是會有縣里的捕快同行。
按永徽律，攻擊縣衙視同謀反。
雖說捕快不等于縣衙，但話語權(quán)可不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很清楚，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楊國忠肯定不會保他的。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老計劃。
他將帶來的有所有人都帶到為了營山坳。
他將要在這里，徹底剿殺蘇落。
他沒有見過蘇落，因此將羅裳的幕僚李瓊呆了過來。
這里兩百余人，只有他見過蘇落。
“他們來了?！鼻嗄旰龆钢h方說道。
一支車隊緩緩出現(xiàn)在楊春的眼中。
共有五輛車。
每輛車上都蒙著黑布。
共計三十余人的小隊，都穿著同福鏢局的衣服。
車隊行走的非常慢。
“哪個是蘇落？”楊春向李瓊問道。
“就是第三輛車上，穿著紫青色衣服的那個?！?p> 楊春向第三輛車望去，果然上面坐著一個少年，面如冠玉，劍眉星目。
“都看好了。那個紫青色衣服那個，就是蘇落。誰要是拿到他的人頭，賞銀百兩?！?p> 眾多黑衣人，聽見楊春給出的賞格，一個個都瞪紅了眼睛。
他們看向蘇落，就像是看著白花花的銀子。
而這個時候，原本靠在楊春身旁的那個青年，卻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遠離楊春，來到了整個隊伍的外圍。
“嗶嗶！”一個哨子的聲音響起。
楊春聽見聲音，側(cè)頭一看，見是他帶來的這個青年，忙大喝一聲：“該死！”
此時同福鏢局的隊伍停了下來。
顯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異常。
楊春知道，行跡敗露，偷襲的計劃已經(jīng)落空。
但是他們有兩百余人，而同福鏢局的車隊，卻只有三十余人，兩百對三十，優(yōu)勢在我。
“殺死蘇落，賞銀百兩?！?p> “殺死蘇落?！?p> 兩百人的吼聲響徹山林，震動大地。
蘇落坐在車上一陣激靈，便跳了下去。
五輛車迅速轉(zhuǎn)頭，鏢師將黑布扯了下來，露出了五架三弓床弩。
“準備。”
“放弩！”
隨著蘇苗的一聲大喝，十個床弩手，便已經(jīng)將弩箭射了出去。
楊春等人距離同福鏢局的車隊，只有兩百余米，完全在床弩的射擊范圍之內(nèi)。
呼嘯的弩箭穿過一個黑衣人的身體，但去勢不減，又將他身后的黑衣人也穿了個透心涼。
然而弩箭仍舊沒有止住飛行的軌跡。
在將第三個人穿透之后，方才停了下來。
而這三個人，甚至連一聲呼喊都沒有。
只在一瞬間，便有十五個人陣亡。
原本往前突奔的隊伍，瞬間停了下來。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楊春此時腦子里如同狂風(fēng)暴雨：“那是什么東西？”
看起來像是弓弩，但威力卻是他根本沒有見過的。
能夠?qū)⑷齻€人串成串的弩箭。
“他們只有三十人，只要我們沖到他們跟前，他們就死定了?！睏畲嚎粗呀?jīng)開始動搖的黑衣人，高聲喊道，“散開沖，散開沖?！?p> 盡管這些黑衣人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勁卒，但是面對未知的事物，無可避免的會感到恐懼。
他們只是出于勁卒的本能，還沒有潰散。
聽到楊春的高喊，他們再度向前沖去。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扎成堆，而是如楊春所說的那樣，彼此之間保持這三米以上的距離，向著同福鏢局疾沖。
李瓊本是個文人，根本沒有見過這個場面，腿肚子發(fā)軟，直接癱瘓在地。
“放弩！”
蘇苗再度高喊。
只是這一次，由于黑衣人散的比較遠，僅僅造成了七人的死亡。
短短的十幾秒內(nèi)，黑衣人便損失了二十三人。
當(dāng)他們沖到百米之內(nèi)時，忽然從兩側(cè)也射來了弩箭。
一瞬間又是十五人死亡。
兩側(cè)弩箭，乃是真源縣的衙役射出的。
北邊是邢捕頭帶領(lǐng)的五架弩車，而南邊則是孟捕頭帶領(lǐng)的五架弩車。
這中弩車，是經(jīng)過沈蓉專門設(shè)計的，非常契合三弓床弩的操作。
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牛馬一類的牲畜拉車。
楊春見到這些捕快，心中產(chǎn)生一絲恐慌。
“他奶奶的，中計了。”他在心中罵道。
可是再怎么辱罵，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
短短是三十秒內(nèi)，已有三十八人死亡。
二百余人的隊伍，只剩下一百六十余人還能夠活動。
但是他看向這些黑衣人，知道他們此時怕已經(jīng)嚇破膽了。
“沖出去。”楊春大聲喊道，“凡是活著的人，每人賞銀千兩。殺死蘇落，賞銀萬兩?！?p>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原本已經(jīng)處于崩潰邊緣的隊伍。此時卻又突然間迸發(fā)出強大的氣勢。
不要命的向著蘇落的方向沖了過去。
“放弩！”
隨著蘇苗一聲令下，第三波的弩箭已經(jīng)飛出，瞬間又是七個人被射死。
但死亡的恐懼，似乎沒有讓他們停下來，反而仍舊是不要命的往前沖。
他們已經(jīng)距離車隊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床弩已經(jīng)沒有攻擊的意義。
鏢師們站在車隊前面，將手弩對準了往前沖的黑衣勁卒。
邢捕頭和孟捕頭，卻再度射出了新一輪的弩箭。
黑衣人終于沖到了十米之內(nèi)，而這時鏢師們的手弩終于扣動機關(guān)，弩箭飛速射出。
沖在最前面的三十人，根本來不及躲，便盡數(shù)躺在了地上。
終于僅剩的一百人，無法再抗住死亡的恐懼，徹底崩潰，奪路而逃。
邢捕頭和孟捕頭，率領(lǐng)捕快衙役，也向著黑衣人發(fā)起了沖鋒。
經(jīng)過一刻鐘的戰(zhàn)斗，黑衣人有五十人被俘，三十人逃走，一百二十二人死亡。
“你做的很好?！碧K落的身邊，此時站著的正是先前跟在楊春身旁的青年。
“都是先生運籌帷幄的好?！鼻嗄瓯揪褪峭ｇS局的鏢師，只不過他隸屬于斥候隊。
“以后你就擔(dān)任斥候隊的副隊長?！?p> “多謝先生?！鼻嗄曷勓源笙?，慌忙給蘇落施禮。
“葛云，你這次可是立大功了?！蓖敁е嗄甑募绨蛘f道。
“都是靠先生栽培?！?p> 邢捕頭打掃完戰(zhàn)場，來到蘇落跟前：“楊春跑了。不過抓到一個關(guān)鍵人物?！?p> “什么人物？”蘇落驚訝的問道。
“羅裳的幕僚?！?p> 蘇落眼神頓時陰沉下來。
果然羅裳也是參與其中。
楊國忠定然是給他許下了什么承諾，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比許遠的吏部尚書更加豐厚。
只是他也很清楚，就算是抓到了這個幕僚，恐怕也很難對羅裳發(fā)難。
羅裳不但可以推得一干二凈，而且楊國忠定然會保他，這件事最終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楊春絕對不敢回到長安。我想他定然留在真源縣內(nèi)為賊。”蘇落不再想著羅裳的事情，他對邢捕頭說道，“這伙人留在縣內(nèi)，也是個禍害，必須得將他們鏟除掉?！?p> 邢捕頭卻輕聲問道：“他們在真源縣吃了這么大的苦頭，難道還敢留在真源縣內(nèi)？哪怕是在扶溝縣內(nèi)，都要安全一些吧?！?p> “他們?nèi)蝿?wù)失敗，邢捕頭覺得楊國忠會放過他們嗎？”蘇落輕笑道，“羅裳既然投靠了楊國忠，自然也不會讓他們活著。畢竟他們一旦落入我們手中，對他們也是一個不小的威脅。”
“原來如此?！?p> 蘇落其實很清楚，就算是抓到了楊春，也根本不能對楊國忠產(chǎn)生什么影響。
最多是朝廷的御史多罵上兩句。
雖說如此，但在皇帝的心口上，必然會對楊國忠產(chǎn)生某種嫌隙。
楊春必須捉住。
哪怕是個死尸。
“邢捕頭，可問出他們來自什么地方？”
邢捕頭搖了搖頭說道：“他們什么都說了，但是一問道他們的出身，便馬上閉口不言。因此暫時無法確定他們的出身?！?p> 從這些人的勇猛程度而言，蘇落很確信，他們肯定是來自軍中，而且還是軍中的勁卒。
而且能夠承受百分之五十的傷亡，方才崩潰，絕對是勁卒中的勁卒。
只是蘇落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此時的大唐，到底哪支隊伍會擁有這樣的勁卒。
畢竟安史之亂中，唐軍最初的表現(xiàn)令人極度失望。
蘇落有些可惜，但并沒有氣餒：“還請邢捕頭再加審問，最好能夠找出他們出身?！?p> “蘇公子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
蘇落轉(zhuǎn)身向旺財說道：“你們斥候隊，務(wù)必盡快找出楊春這伙賊人的下落，立頭功者，賞銀百兩?！?p> 邢捕頭和孟捕頭聞言，都是面色一變。
顯然他們對此也非常心動。
不管怎么說，這可是一百兩銀子?。?p> 這時一個捕快怯生生的問道：“蘇公子，要是我找到了這伙賊人的下落，能不能領(lǐng)取這個賞銀？”
蘇落聞言笑道：“無論是誰，只要能夠發(fā)現(xiàn)這伙賊人的下落，都可以跟我領(lǐng)取一百兩的賞銀?！?p> “蘇公子！”
一眾捕快聞言，便都歡呼起來。
蘇落回到村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巡竟然村子里等著他。
蘇嫣一下子撲到了蘇落的身上，擔(dān)憂的問道：“哥，你沒受傷吧?！?p> “我沒事?！碧K落摸著蘇嫣的腦袋，輕聲說道。
說完，他又看向張巡：“縣尊怎么來了？”
“本縣特意等在這里，看你們凱旋?！睆堁矃s是朝著蘇落的身后望去，“邢捕頭他們?nèi)四兀俊?p> “邢捕頭押送俘虜回縣里去了。”蘇落笑道，“邢捕頭，孟捕頭指揮得當(dāng)，此次剿寇，以零傷亡的代價，擊殺一百二十余賊，俘獲三十余人，可謂是功勞卓著。”
張巡聞言大吃一驚：“你說什么？零傷亡？”
“是的。具體戰(zhàn)報，縣尊可去詢問邢捕頭二人?！?p> 張巡知道蘇落，這是在給邢捕頭他們請功。
他并沒有在三家村停留太長時間，便返回了縣城？
他一回到縣衙，便將邢捕頭叫到了書房。
“你將剿寇的具體過程，說給本縣聽聽?！?p> 在邢捕頭的講述中，張巡的面色越來越凝重。
“果真如此？”
“是的。床弩的威力非常強大，一次弩箭，必殺一人。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便射殺了將近六十多人，讓這伙賊寇瞬間喪失了士氣。才使得這次繳寇如此順利?！毙喜额^至今仍舊覺得非常震撼，“三弓床弩真是神兵利器。”
尤其是在兩三百米的距離之內(nèi)，幾乎每箭必中，根本沒有閃躲的可能。
在邢捕頭看來，即便是身穿重甲，恐怕也沒有辦法在兩百米的距離之內(nèi)，擋得住弩箭的傷害。
張巡聞言大喜。他先前雖然對于床弩的威力，有所認知，但沒有想到會達到這樣的程度。
如此一來，他將來守住雍丘城的可能性大為增加。
“這伙人的來歷，可已經(jīng)查清楚了？”
邢捕頭思考了一下，輕聲說道：“目前可知的，只有羅裳跟他們有所勾結(jié)。他的幕僚被俘，至于跟宰相的關(guān)系，暫時沒有證據(jù)。楊春逃走了，目前不知去向。而這伙賊寇的出身，他們也一個字都不肯說?！?p> “既是如此，便繼續(xù)審問。務(wù)必要問出他們的來歷?！?p> “蘇公子也是如此說，并且懷疑他們可能來自北衙軍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