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妟驅(qū)動馬車。
轉(zhuǎn)過彎,與行來的隊伍正面迎上。
十幾騎謹護著中間一輛馬車,黑色的蓋頂,紅色的兩分帷幛,正是地方郡守才有資格使用的乘輿。
看他所帶人馬并不算多,想必這位宋郡守一定以為此次只是陛下尋常視查而己。
一行人在侯府門前停了下來,奴婢兩旁侍候著。
首先下來的是宋郡守,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撫了撫唇上微卷的胡須,仰頭垂目看著侯府的大門。
隨后一位華貴衣著的婦人扶住婢子的手,從車上向下邁步。
李妟的馬車讓出主道,偏向一旁,與他們緩緩擦肩而過……
“嗖!”一只細釘微不可察地從李妟的手中發(fā)出,直接釘住下車婦人落在車板上的衣襟。
“嘶!”宋夫人下了車,衣襟的一半也留在了車板上。
“哎呀!”她回頭看了一眼,“啪”地反手就打了扶住自己的婢子一巴掌,“你眼睛瞎了,怎么不吱一聲!”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那婢子慌忙跪下,不停地認錯。
宋夫人又回身看了看破損的衣裳,憤恨難消地又踢了那婢子一腳:“這還怎么見人?還怎么面圣?!”
“好了,”宋郡守有些不耐煩地道,“大庭廣眾地注意一下儀形,抓緊時間吧!”
“我這個樣子還有什么儀形?”宋夫人雖然還是一臉盛怒,但是已經(jīng)壓低了聲音,“你說怎么辦?”
“要不……借周夫人……”宋郡守也知道她們二人的關(guān)系,這么掃面子的辦法說得也不干脆。
“咦?”宋夫人根本不理會他的建議,只急得四處瞧著,卻一眼看到了前面不遠處的緩行馬車。
“你!”宋夫人踢了一下還跪在地上的婢子,“快去看看那輛馬車上的人穿戴如何?”
小婢子馬上應(yīng)著,跑向李妟那邊。
“停車!”待她上前,也沒有打招呼,直接拉住李妟的手臂。
李妟吃驚地看著她,手下已“聽話地”收緊了韁繩。
小婢一把拉下李妟,挑開車簾,看到里面正坐著一個笑呵呵的老嫗,身著衣裳非常華麗,她回過頭,向宋夫人點了點頭。
宋夫人帶著另外的小婢急步走了過來。
“你們想干什么?”李妟匆忙伸臂阻攔。
“這是南郡宋郡守夫人,”小婢端好架勢,盛氣凌人地道,“前來借用你家主人的衣裳?!?p> 宋夫人沒等她說完,已經(jīng)登上馬車。
“夫人,宋夫人!”李妟似急了,也馬上登上車,“我家老夫人年邁,請您小心,婢子來幫忙!”
換衣裳之事的確需要下人來幫忙,只是車廂內(nèi)狹小,李妟上去之后,其他的婢子再想上來地方就不夠用了,所以她們只在車下等待。
還好,也沒有什么不順利的,宋夫人換上新裝,穿戴整齊地下了車。
小婢們一起上前檢查著夫人的衣著是否得體,有沒有什么疏漏,不過任誰也不會注意到此時宋夫人的發(fā)髻中竟多了什么。
“夫人,這錢……”李妟小心翼翼地問道。
宋夫人轉(zhuǎn)回身一個冷視,李妟退后了一步,不敢再吱聲。
“快,快著點吧!”宋郡守在那邊又催促了一聲,他想在陛下到來之前,還是要與高景侯應(yīng)酬一番。
夫婦二人進到侯府正堂,高景侯一家已等在里面。
現(xiàn)在的周盛本應(yīng)對宋鈞澤恨得咬牙切齒,因為一切的悖亂之舉皆是源于他卻已拿他無能為力,但周盛此時的神情卻是有些呆滯和哀戚的,而英嵐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聽了她轉(zhuǎn)述信兒的叮囑之后,侯爺就是這樣的反應(yīng),但是,她也明白侯爺可能做了無法挽回的事,站在他的身后,低垂著頭,掩住了可能更加悲切的表情。
不過周夫人卻是一臉暴怒,因為她見到了宋夫人發(fā)髻之中那熟悉的飾物。
可是郡守夫人自己并不知道,她還以為周夫人是在嫉妒自己的妝扮勝過她一籌,不免有些得意。
這種無法和諧的氣氛下,大約又等了半個時辰,皇帝的儀仗終于到了。
眾人連忙出府迎接,齊齊恭行最隆重的稽首之禮:“陛下千秋萬歲,萬萬歲!”
“平身。”
眾人站起身,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說話的并非是皇帝,而是隨侍在側(cè)的梁王殿下。
來到正堂,梁王扶著皇帝坐下,帶刀侍衛(wèi)也分列兩邊魚貫而入,眾人皆悚然肅立。
大漢皇帝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巡歷奔波,臉上的皺紋仿佛多了一些,兩鬢也略見斑白,但威勢仍在,只不過現(xiàn)在面上的神色卻非常凝重。
梁王看向皇帝,皇帝點了點頭。
“周景侯——”梁王轉(zhuǎn)向堂中,冷肅地一聲。
“臣在?!?p> “你私置兵馬,意圖不軌,現(xiàn)在相關(guān)人等已查獲招供,你是否認罪?”
“臣……”周盛緩緩跪下。
果然是這樣,梁王已先他一步找到了神農(nóng)架的藏兵,他們當中有幾人自己與嚴桀召集過,親自向他們下達了部署和安排。
“……認罪?!?p> 他這一跪,卻把宋鈞澤嚇了一跳。
周盛私置兵馬,欲圖不軌,什么不軌?
自己在他的高景之地設(shè)有暗探,竟全然不知!
“陛下,”周盛抬頭看向皇帝,他的眼中沒有求饒,而是恨意與悲憤的混合,“臣所犯之罪,是不赦的死罪,但臣死之前,最后一次狀告南郡郡守宋鈞澤!”
“你!”宋鈞澤瞪著他,忽然想起這是御審,忙把一副發(fā)狠的架式收了收。
“講。”皇帝皺著眉頭,帶著一抹痛苦,低沉地道。
“宋郡守依仗地勢之利,對高景多番要挾,去年旱災(zāi),令臣送上巨額錢帛才肯開閘放水,今年又放言要借滅蝗災(zāi)燒毀農(nóng)田……”
“你血口噴人!”宋鈞澤近前一步,咬牙切齒的反駁道,轉(zhuǎn)身又躬身向皇帝一禮,“陛下,您可千萬不要聽高景侯的一面之詞,一直是他以此脅迫農(nóng)戶多交稅糧,讓一方百姓怨聲載道,是臣一直在請求他放過百姓們??!”
“你……”高景侯瞪著他大聲怒道,“你簡直顛倒黑白!”
“你是死到臨頭栽贓嫁禍!你有什么證據(jù)?”
其實這一點梁王已經(jīng)查探過,但事情的交涉只在他們兩人之間,得到的一些百姓證詞都只是傳言或評價,并不能成為有力的呈堂證供。
“啟稟陛下,我有證據(jù)!”一個激動得有些顫抖的女子聲音響起。
周夫人走到堂中,躬身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