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攬經(jīng)寺。
“說到底,還是二皇子久蒙厚愛,常侍奉在圣人身旁,沐浴清化,聆聽教誨?!?p> “看來先生誤會了。晚輩特此前來告知的,不過只是大局已定。”
“唉,不知我們的太子殿下如何突發(fā)奇想,跑去那玉明山修習(xí)巫術(shù)??窗。粝逻@樣一群老病言臣苦苦煎熬,那柳老分明已是杖朝之年,竟還候在書閣里批閱經(jīng)書?!?p> 一個身形單薄的男人站在
“弟子唐突了?!?p> 見譚城神情嚴(yán)肅,副官自覺語出不適。
“無礙?!盭XX吐掉口中尚未嚼完的葉片,漠然撇向年輕文士所在的空中樓宇,“禹兒……天下蒼茫,你可瞧見過城外麻姑池里逍遙快活的云鶴?它們展翅飛入萬尺青天,殊不知正躲在其中,俯瞰人間,便少了那一點凡俗中的煙火味兒;而為師常想,世間百態(tài)不盡然如此,有時行走江湖,也便行在大道上,如有鶴形,必有混形?!?p> “況且,譚城曾指著那塊道碑立下誓言?!辈恢X地,譚城嘴角微妙揚起,隨口嘟囔了幾句:“那會兒啊,老子也不明事理,只覺得,少年啊少年郎,偏要這般……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p> 獅、虎、豹、狼四營,狼營其首,乃太子親軍。這連街邊玩耍的十歲稚子都是知道的。地方追隨太子者亦眾,如統(tǒng)領(lǐng)南方軍政的隴西、朔章、淮安四方節(jié)度使,隨者其三。
“太子生性灑脫,喜好闖蕩江湖,結(jié)交俠義,且無論販夫走卒、軍吏官紳,豈能束之廟堂高閣?二皇子雖具城府,將來未必不是宵衣旰食的明君,但眼下根基不穩(wěn),少性未退,怕是會被右相奪了權(quán)去。只是在朝中勢微……此子城府,我亦琢磨不透。務(wù)必趕在他歸京之前看到這封信件。且待到時機(jī)成熟,帶上幾個弟兄試他一番吧,去讓弟兄們活絡(luò)下筋骨。”
“是。老師……弟子還有一事不解?!备惫冱c頭許命,又面露掙扎之色。
譚城身形一滯。
“禹兒,有些事由著你去做了,便該放開手腳。我知道你平日刻苦,勤于帝王之術(shù)。把眼光放在盛世黎民上,心系大道,能為仕途打下根基不假。但在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上決策優(yōu)柔寡斷,卻會害了你的部下?!弊T城默然心嘆,那時的自己年少輕狂,夜半深入敵腹,一舉攻破都城,機(jī)緣巧合下領(lǐng)養(yǎng)了禹兒。只是,視如自己的血脈一般撫養(yǎng)帶大的他,何時才能變得成熟些?
譚城有預(yù)感,自己快等不及了。
禹兒低著頭,細(xì)聲道,“據(jù)下屬查報,這林猷楚雖為一介文生,書香門第出身,武功卻非常了得。去年夏時,有一伙蟊賊在臨安城內(nèi)興風(fēng)作浪,光天化日掠奪商旅、強(qiáng)搶民女,甚至在半途截了知府出京辦事的車馬。消息傳到這林猷楚耳朵里,竟調(diào)得禁軍直奔其巢穴所在,照當(dāng)日目睹全聞的禁軍親口所述,那林猷楚首當(dāng)其沖,一桿御制八臂哪吒戟,在他手中揮舞,就像在把玩路邊一根木棍,殺得賊人四處逃竄……”
“哦?這就有點意思了。禹兒說的那桿戟,莫不是指同李將軍隨身佩戴的紫電槍齊名的兄弟戟?這么多年來,不都被珍藏在文雄殿內(nèi)?”譚城一時間不能理解。
“正是那桿戟,老師?!?p> “二百六十斤的份量……”
我以為當(dāng)今大宋文人羸弱不堪,除了那幫紫靜齋老儒士還在修練內(nèi)功古法,吐納有致,還有誰能這般?況且這幫老烏龜?shù)耐夤μ茁芬粯玉g雜不精,也就到能多抗我兩拳的水準(zhǔn),怎地,偏到他這里壞了規(guī)矩?”譚城冷笑道。
“也好,便讓咱們這些兄弟給他點師從沙場的血淚教育。他林猷楚讀過百家言又怎樣?說到底,還是不懂得人性的殘酷。”譚城做出了關(guān)乎自己官職、手下性命的抉擇。談及信任……如欲動手,壓力接踵而至,而手下的這些精卒利馬,究竟會選擇維護(hù)朝君的昏庸無能,還是聽從帶兵如子,戍守邊疆的衣食父母王的號令?
對此,譚城有十分把握。因為他知道人心如劍的道理,操之用之,一往無前。
副官見老將軍意氣風(fēng)發(fā),心中不免慨嘆。追隨譚城多年,自己從懵懂的少年郎磨礪成長為鐵血漢子。如今所能擁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譚城親手栽培。
“那個譚都尉,你過來?!?p> “我找你有些事商議。還有,叫他們都別動。”
輕狂不羈的聲音再次從院中傳來。
烏恒禹看向譚城,眼神問詢接下來該如何行動。譚城雖搖頭示意莫要動作,但一股起于微毫間的殺意從心頭閃過,神情片刻便復(fù)原如初,揮手示意隨隊武侯在外等候,他則只身返回庭院。
“國之將傾,安能興焉?圣人年幼時,學(xué)宮老儒常在他耳邊教誨?!鼻嗍咪伨偷拈L廊兩側(cè),巨型水車輪的頁片滾滾轉(zhuǎn)動,不斷地攪拌冒著蒸騰熱氣的池水。林猷楚未曾移步分寸,仍站在碎石路中間。
“林國師,譚……”
“都尉為國竭心盡力,不甚操勞,少說些才好?!绷珠喑樕闲σ庥?,強(qiáng)行打斷譚城剛欲說出口的句子。
“我初到此地,雖然路途艱跋,但偶遇綠洲飄雪,免不了一番贊嘆。都尉曾去到臨安面會過圣上,那時的臨安亦有雪景,只可惜飄雪落地便積塊如版筑,孩童嬉戲玩鬧時,把雪搓成團(tuán)擲到對方身上,痛癢難當(dāng)。全然不似這里的雪柔密纏綿,若柳絮因風(fēng)起。”
“林國師,恕在下心切,請您有話直說。”譚城聽的有些不耐煩,抱拳行禮道,臂膀上的青筋如虬枝纏繞。
林猷楚深邃的眸子緊盯著譚城,“依譚都尉所言便是。今日晨時,我的婢女無意間聽聞城中百姓道,譚都尉有把利世神兵,隨它的主人征戰(zhàn)戈北荒漠之上,可削金斷銀,銳利無雙。卻不知真假?此行前來,我恰巧命人備了幾把用以防身的鑌鐵長劍,今日喚你來,就是想問都尉如不嫌棄,可愿與林某切磋一二?畢竟如琢如磨,恰是君子品行?!?p> 思索片刻,林猷楚又不疾不徐的補充到:“哦,譚都尉莫要擔(dān)心,我的劍雖然普通,卻也是夠用了。”
“林國師莫開玩笑了,以下犯上,這于情于理都有所不妥吧?屬下又怎敢趁人之危?!弊T城心中萬馬奔馳。林猷楚狂妄中略帶譏諷的言語實在讓他看不明白。
“這小子想耍啥花招?”
“和譚將軍比拼劍術(shù)?他真是癡心妄想!”
幾名武侯找來路邊的幾捆干柴墊在腳下,趴在墻檐邊上竊竊私語,聽到姓林的公然挑戰(zhàn)譚城,只差把“匪夷所思”寫在臉上。然后紛紛把目光投向眼前緊張的局面。
譚城同樣不解。他固然知道這幫窮酸文人多少有些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特殊嗜好,可他頭一次聽聞其中亦有喜好舞槍弄棒者,現(xiàn)如今,居然挑釁到自己頭上來。
“那林國師,多有得罪了!”譚城眉頭緊皺,似有難言之隱。直到林猷楚從容的自腰間抽出一柄古銹長劍,明明已經(jīng)到了隨時可能斷裂的地步,林猷楚竟還掏出紗巾里外擦拭起來。
“他還敢得寸進(jìn)尺,莫不是要故意激怒譚將軍?唉,一心尋死,無力回天。即便是圣人親臨,這場內(nèi)戰(zhàn)也不得不打了。”
眾人議論紛紛,副官則神色肅穆,一旦發(fā)現(xiàn)勢頭不對,他就帶隊出面制止。
至此,譚城先前心中積攢的怒火噴涌而出。
譚城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譚都尉,你想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