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大廳里，發(fā)生爭吵的是前臺和一個高個男人。那套著LV大LOGO外套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著不祥。
“怎么就不能入住了呢？你們明碼標價，我交錢入院。哪里違背規(guī)定了？”
一開口宋星語就認出了來人，那蠻不講理的架勢，可不就是華大公子。
宋星語有些頭疼，原以為自己逃脫了，那場不愉快的邂逅就終止于酒吧。誰知這人比她想象中更無賴，居然找到了“不留”。
邵惟跟在她后頭走下來，見她站在二樓到一樓的樓梯上不動，眼睛直勾勾盯著前臺那個男人。
“認識？”邵惟第一反應是前任，因為宋星語那目光就像要吃人一樣。
然后他面無表情說了句：“節(jié)哀。”
宋星語被他這句莫名其妙的“節(jié)哀”給弄迷糊了，不知道他腦回路是怎么繞到這來的。
“怎么就節(jié)哀了呢？”
“你前男友快死了?！鄙畚┲噶酥盖芭_那壯得仿佛可以打死一頭牛的男人，實在看不出是什么病，但來這辦住院的人可不都是瀕死的人嗎？
宋星語覺得邵惟有時候真是天真的可愛，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外星人。
“你不懂女人，前任死了是要開香檳慶祝的。何況這個不是前任，是變態(tài)。”
宋星語說著已經大踏步走下去，詢問前臺：“發(fā)生什么事了？”
前臺值班的是個年輕小護士，面子薄，囁囁嚅嚅半天才說清楚。原來是華麒拿著一本病歷過來非要她給辦入院?？伤豢矗瑝焊皇鞘裁唇^癥。住到臨終關懷中心算怎么回事??？就給拒絕了，結果對方在這糾纏不休。
“喲。這不是宋小姐嗎？原來這是你家的醫(yī)院?！?p> 華麒看到她，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真是拙劣的演技。
宋星語不理會他的搭訕，瞥到前臺放著一本病歷和一張身份證。
她拿起病歷本翻開看了看，毛病還真不少。
“重度抑郁癥，雙相情感障礙，幻視，幻聽……”宋星語把身份證夾進病歷本拍到華麒胸脯上，“華先生，您這應該去精神病院啊。我們這是臨終關懷中心，幫不了您?！?p> 邵惟聽到精神病院四個字，驀得渾身一緊，手臂上爬上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就像突然被一陣寒風吹過的自然生理反應。突然有無數(shù)個聲音擠進他的腦海里。
“乖，吃藥，我們都是為你好?！?p> “注射鎮(zhèn)定劑吧?！?p> “病人不配合就上MECT（電抽搐療法）?！?p> 邵惟仿佛已經感受到那微弱的電流穿過他的身體，手指在微微顫抖。那些經歷他以為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凈，原來身體還記得那么清楚。
邵惟走到宋星語身后，有點好奇地打量眼前這個自稱重度抑郁的男人。
華麒兩手一攤，把病歷又遞回到她面前，“我去過啦。不然哪來的這么厚的病歷。貨真價實，你可以去查?！?p> 宋星語不接，邵惟拿過了他的病歷仔細翻看。
“我相信您的病情屬實，但我們臨終關懷中心只接收由醫(yī)院轉運過來，醫(yī)生簽字證明生命不超過六個月的癌癥晚期患者。您的條件不符合?！?p> “怎么？心理絕癥就不算絕癥了嗎？”華麒翻開病歷本指著抑郁癥后面重度兩個字，“這就相當于晚期。沒救了。我隨時都可能想不開自殺。我想來臨終關懷中心度過最后的日子，不行嗎？”
華麒巧舌如簧，哪里像個重度抑郁癥的患者。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我的醫(yī)生說了，我這種屬于陽光型抑郁癥。平時看不出來，但發(fā)病真的很痛苦的。你們一定要幫幫我！”
華麒那么大個子故意跟她裝柔弱撒嬌，宋星語全身一陣惡寒。
“好啊?！彼涡钦Z一把將還在看病歷的邵惟拉到身邊，“這是我們主管醫(yī)生，原二院腦外科的邵惟醫(yī)生。讓他給你腦子動個手術，切開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不好？”
“最毒婦人心?。∥抑皇窍雭磉@里住著療養(yǎng)一下，你就想切開我的大腦。也行啊。等我哪天在這住得不耐煩了，我就把自己獻給你們醫(yī)院做人體實驗，做標本都行?，F(xiàn)在先幫我辦理入住。”
不愧是資深無賴，宋星語在耍嘴皮子這點上居然甘拜下風。
“辦不了。您這是心病，我們沒什么能幫助您的。邵醫(yī)生，您說是不是？”
“?。颗??！鄙畚﹦偪赐耆A麒的病歷，突然被點名，整個人還在狀況外，對兩人之前的爭執(zhí)毫無知覺，“其實我輔修的專業(yè)是心理學，除了手術，我們也可以用心理學的辦法幫助他……”
邵惟竟然幫華麒說話，宋星語轉頭不可置信地瞪住他，“你到底是哪頭的？”
“還是我們醫(yī)者仁心。你看，你們主管醫(yī)師都說能幫我！這院我住定了。”
“我說不收就不收！”
“我一個月付五萬，一次性預交半年?！比A麒開出一個宋星語難以拒絕的價格。
不留的收費標準是基礎費用五千一個月，然后根據(jù)住院期間的醫(yī)療措施再酌情收費。但臨終關懷中心一貫主張用最少的醫(yī)療手段保證病人的生存質量。所以額外的費用少之又少，開得最多的也就是止疼藥。
以現(xiàn)有的人力費用和物價水平，這個價格堪堪保個收支平衡。如今母親的病前景未明，多攢點錢是非常有必要的事。
宋星語馬上掉轉頭，囑咐前臺：“給他辦入院，不走臨終關懷，走療養(yǎng)護理這一塊業(yè)務。一次性結清，合同注明半途離開或身亡全額不退?！?p> “你這變臉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但凡我多猶豫一秒都是對錢的不尊重?！?p> 華麒看也沒看就把合同簽了，遞給前臺一張信用卡。
“早知道錢就能擺平，我還費得著兜這么大圈子嗎？”他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言下之意竟是在指責宋星語和他想象中的樣子“實物不符”。
宋星語樂了，這些吃飽了撐的拿女人尋樂子的公子哥總喜歡給對方設計一個人設，什么不畏權貴，視金錢如糞土是基本品質?？赡芩蛲淼谋憩F(xiàn)讓他產生了“這個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樣”的誤解。
可惜她宋星語就是個市儈庸俗的漂亮女人。和他平時接觸的那些女人沒什么兩樣。希望公子哥趕快認清楚這個事實，盡早離開。
“我住哪間？”
“您交這么高的費用，當然是VIP啦！”宋星語抓住過路的胖姨，“胖姨，帶這位先生去301?！?p> “可是……”胖姨露出疑惑的表情。
“沒什么可是。現(xiàn)在就帶他上去吧?！?p> 301是所有病房里最大的一間，但它靠近水房和公共廁所，又潮又有味。所以一般都是空置著，除非滿房才會安排病人。胖姨不清楚宋星語為什么要“特別關照”這個病人，但既然代理院長都發(fā)話了，自己照做就是。
“這邊請?！?p> “你不帶我去嗎？我都是VIP了，想要指定你接待?！比A麒指著宋星語。
“本中心不提供指定護工服務，您要有合適人選，可以自帶。”
恰好宋星語手機響，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機示意要去旁邊接電話。
瞿總打來的電話，讓她現(xiàn)在就回一趟公司。
“可是我還在休假……”
“有急事，你先回來一趟。”
宋星語瞥了一眼旁邊的華麒，“好，我馬上回。”
“不好意思，華先生。工作上有情況，我先走一步。”
華麒拉住她，“你不是休年假嗎？現(xiàn)在不留才是你的工作。能不能對病人負點責？”
“不留主要是靠邵醫(yī)生，我就是個不管事的代理院長。您有任何需求找邵醫(yī)生和胖姨?！彼涡钦Z語畢想溜，華麒在身后叫：“欸！”
宋星語轉頭朝他狡黠地眨眨眼，“對了，合同注明預交金額不退不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