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錦舫上,伴隨著陳蛟等水賊的離去,驚慌失措的賓客總算是回過神來,一時間,憤怒呵斥水賊大膽的有,劫后余生互相議論的有,甚至彼此抱頭痛哭的也有。
聽著耳邊嗡嗡的聲音,徐玥恍如隔世一般,看向陸長安消失的位置,她也離得不遠(yuǎn),倘若剛才那水賊選擇的是自己,那她將會是什么下場呢?
徐玥不敢想象,只覺得一顆心在胸膛里急促地跳著,差點就蹦出來了。
但在看到自己身邊兩個丫鬟香香和雯雯二人全都臉色蒼白驚魂未定的樣子,徐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這才低聲喝道。
“香香,雯雯!你們隨我來!”
倆丫鬟聽到自家小姐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和徐玥一起站起身,匆匆朝翠錦舫外走去。
遠(yuǎn)處的不少畫舫游船此刻正在追擊水賊,徐玥卻只是簡單看了眼,便立即去喚來了翠錦舫的掌柜。
“廖掌柜,翠錦舫趕緊靠岸吧!發(fā)生了這種事,第一時間是要保證舫上蘇大人他們的安全!在水中,太容易受到這些水賊的襲擊了!”
廖掌柜也反應(yīng)過來,朝徐玥匆匆拱手后,便離開了。
很快,翠錦舫便朝岸邊靠去,徐玥這才重新回到畫舫內(nèi),看著坐在上首處巋然不動的蘇知州,她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盈盈下拜。
“小女子山隱鎮(zhèn)徐家徐玥,拜見知州大人?!?p> 蘇明正靜靜地看著畫舫中紛亂的一幕幕,見有一女子來到了自己身前下拜,還是徐家的人,便笑道:“你是徐愈老太爺?shù)膶O女吧?起來吧!你有何事要與本官言明???”
徐玥仍舊跪坐著,直起身子輕聲道:“回知州大人,為了舫上諸位的安全,小女子剛才已命人將翠錦舫靠岸,以防那些水賊再次襲擊?!?p> 蘇明倒是沒想到,發(fā)生過剛才的事情之后,居然還有人能想到這一茬,呵呵一笑道:“此事,你有心了,不過無妨,這些水賊來襲,本官早有預(yù)料,現(xiàn)在這南池江上,都是我臨安府的官兵,那些賊子若是膽敢再來,必是有去無回!”
周圍的人聽到蘇知州的話,都紛紛安靜下來,一旁的姚寶沖也回過神,命人將那倒在畫舫內(nèi)的尸體給抬下去,同時清洗地上的血跡。
徐玥想到剛才沖出來的官兵,心頭也是微微一松,再次一福禮,輕聲道:“知州大人深謀遠(yuǎn)慮,小女子敬佩?!?p> 蘇明呵呵一笑,又要勉勵幾句,從側(cè)門卻進(jìn)來一個官兵,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嗯?那群水賊居然去了山隱鎮(zhèn)?”
蘇明眉頭一皺,目光看向坐在那里的姚寶沖,輕喝道,“姚知縣,你身為大河縣父母官,如何還能安坐在這里?如今這群水賊去了山隱鎮(zhèn)上,你還不速速帶人前去追賊?”
“是!知州大人!”
姚寶沖被蘇明一訓(xùn)斥,立即便起身和那官兵出去了,而蘇明則是看著,心中微微搖了搖頭。
這知縣姚寶沖的膽色,還不如眼前的徐家小女子!
而跪坐在那里的徐玥聽到水賊居然去了山隱鎮(zhèn),頓時臉色一白,身子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鎮(zhèn)上,她爺爺,她父親,她阿弟,還有她族人,可全都在!
一想到這里,徐玥匆匆忙忙再次朝蘇明一福禮,甚至都顧不得外面已經(jīng)下大的的雨,便掙扎著起身朝外沖了出去。
“小姐!”
丫鬟雯雯和香香兩人也緊隨其后,跟著徐玥一起離開了。
而舫上的其他人,大多數(shù)都是來自臨安府,見到這一幕,卻反倒是慶幸了,轉(zhuǎn)而便有不少人恭維起蘇明來,稱贊其是文武雙全,有大將之風(fēng)。
樓梯上,董小白拍拍自己高聳的胸口,正想轉(zhuǎn)頭和幼娘姐姐說幾句,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后站著的蘇幼娘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她頓時想到了什么,跑到窗口朝畫舫外看去,就發(fā)現(xiàn)蘇幼娘不知何時已經(jīng)與徐玥一起站在了雨中。
“幼娘姐姐……”
董小白此前便知道蘇幼娘喜歡那陸公子,卻不曾想,她居然如此喜歡。
“幼娘是幸運的?!鼻刭毁坏穆曇魪暮竺骓懫?,發(fā)出幽幽的嘆息,“至少她有自己喜歡的人,醉歡閣的媽媽也讓她向陸公子自薦枕席,若非今天陸公子不答應(yīng),不然幼娘當(dāng)是最令人艷羨之人?!?p> 自己喜歡的人……
董小白聽著倩倩姐的聲音,目光再次落到外面站在風(fēng)雨中的蘇幼娘身上,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個想法。
倘若有一天我也有自己喜歡的人了,會像幼娘姐姐這般為了他如此么?
……
……
雨幕中,徐寧繞過前方的一個路口,身子靠著墻壁朝前方追趕著,不知不覺間,除了跑步的動作外,他還用上了葉紅泥交給他的游猿飛鶴。
找了一處還算高的位置,攀住廊檐下的橫梁,一躍而起,徐寧跳上一戶人間的屋頂,蹲下來,靜靜地看向山隱鎮(zhèn)的東頭。
在這里住了兩三個月,每天清晨起來跑步,徐寧對山隱鎮(zhèn)已經(jīng)十分熟悉了,也很清楚,剛才那陳梟同伙離開的方向,就是這山隱鎮(zhèn)的東邊。
這里是流經(jīng)山隱鎮(zhèn)的南池江和北塘河的交界處,雨幕中,這兩條河流相遇后,糾纏在一起,擰成更大的一條河流滾滾向東,最后將從越州與錢塘江再次交匯,一同流入遙遠(yuǎn)的東海。
徐寧很有耐心地看著,他知道那群水賊來到這里,絕無可能在這樣的水勢下強行渡河離開,所以他們唯一的退路,便在東村頭的這些民房中。
而追這群水賊的官兵就在后面,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會太多。
“你們應(yīng)該感到幸運,我?guī)湍銈兺涎恿艘粫汗俦?。?p> 徐寧喃喃自語著,游鏡詩會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結(jié)合徐興的話,還有這群突然出現(xiàn)在山隱鎮(zhèn)上的水賊,他大概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
至于殺殷二牛的人,毫無疑問,也與這群水賊有關(guān),所以徐寧并不想放這群水賊離開。
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做絕,免得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
“你們打算怎么離開呢?”
徐寧目光搜尋著,突然看到有前面有微弱無比的火光閃爍了幾下,他笑了笑,從屋頂上一躍而下,便直奔了過去。
此時此刻,在東村頭的一處漁民丁大家中,陳志等人焦急地等待著,直到門外傳來有規(guī)律的敲門聲,他才給旁邊的丁大一個眼神,丁大臉色沉默,舉著燈籠走過去,打開了門。
“是大哥!”陳志在屋內(nèi)一看,確定來者沒有問題后,連忙迎了出來。
陳蛟在陳忠的攙扶下,慢慢走進(jìn)來,陳志立即關(guān)上門,一同將陳蛟扶進(jìn)屋,只是當(dāng)他再看看外面,發(fā)現(xiàn)再沒人出現(xiàn)后,神色便愣了一下。
“大哥……”
“老三和老五……怕是已經(jīng)遭遇不測了!”
陳蛟沉聲說道,此刻他的面容在微弱的火光下,顯得無比兇狠,就好似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陳志張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話來,屋內(nèi),一群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這一次針對蘇明蘇知州的刺殺,他們這群兄弟,死傷過半!
然而陳蛟卻看著他們,突然大笑起來,這莫名的笑聲讓這些人全都看向他,隨后陳蛟慢慢停下笑聲,聲音變得更加兇狠。
“諸位兄弟,大先生教導(dǎo)過我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虞朝賊娘的官府,還有奸商豪強可以對付我們千千萬萬次,但只要我們還活著,只要我陳蛟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忘記今日之仇!”
頓了頓,陳蛟伸手拿過一把刀,在自己手掌上割了一刀,任有鮮血滴下,他卻好似感覺不到痛楚,伸出手放在了身前。
“諸位兄弟,若是覺得我陳蛟對不住大家的,盡可離去!我陳蛟絕不攔著!而今日若沒有離去,跟著我陳蛟回寨的,我陳蛟定許他將來一個榮華富貴!而今日之仇,我陳蛟也必報之!”
說罷,屋內(nèi)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眾人相視一眼,很快,陳忠和陳志二人便一同割破手掌,與陳蛟疊在一起。
“誓與大哥共生死!”
其他人見此,也紛紛割破手掌,放了上去,齊聲低喝。
“誓與大哥共生死!”
看著眾兄弟依舊愿意跟著自己,陳蛟才松了口氣,笑看向旁邊的丁大,抱拳道:“這位丁壯士,未曾想你居然是大先生布在這里的暗子,此次逃脫,要多謝你了!”
丁大看著他們,什么都沒說,掀開自己灶臺底下的暗門,指了一下。
“趕緊從這邊走吧!記住,一路向前,不要回頭。”說著,丁大便站在了一邊,并沒有再言語的意思。
陳蛟目光掃過丁大那粗大的雙手和手上厚厚的老繭,心里一驚,再次抱拳一拜后,便率先鉆進(jìn)了暗道中。
后面陳忠陳志等人魚貫而入,等到最后一人也鉆進(jìn)地道后,丁大才關(guān)上暗門,看向屋內(nèi)的一些痕跡,皺皺眉準(zhǔn)備開始打掃。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影子閃過門前,丁大何其警覺,立即抽出床頭的一把短刀提在手上,一腳踢開了門。
“誰!出來!”
丁大低喝出聲,凝神看向四周,背后一道勁風(fēng)呼嘯而起。
那是一人手持板磚,角度刁鉆,狠狠砸向了丁大后腦勺!
不是徐寧,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