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常遠和潘喜紅對坐在沙發(fā)上，茶幾上放著滿滿的都是常笑笑的診斷證書和各種醫(yī)院單據(jù)。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里，常遠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潘喜紅和潘家二老最初知道笑笑生病確診后的心路過程，此時他的大腦從一片空白的狀態(tài)到開始思索以后的事情。
“治吧！”常遠對妻子說，“我和你一起請一段時間的假，咱們先不干別的，就給笑笑治病。無論花多少錢，咱們也治療到底，如果需要花很多很多錢超出了我們現(xiàn)在的能力范圍，那就把這房子賣了，總之只要能把我的寶貝女兒治好了，什么代價我都愿意付出?！?p> 潘喜紅點點頭，抹干了臉上的淚水：“我也是這么想的，醫(yī)生說笑笑確診得比較早，這個病醫(yī)學(xué)干預(yù)得越早就越有希望治愈。我覺得肯定能治好，咱們兩邊家族，上溯多少代人也沒有這個病的，我相信一定能治好！”
常遠也是這個觀點：“我就說，孩子出生前，我們所有的篩查不是都做了嗎？孩子生下來之后，醫(yī)生也說非常健康，該做的檢查我們也全都做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見妻子吭聲，常遠皺著眉頭終于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孩子除了跟著我們，跟姥姥和姥爺在一起的時間最多，你說他們帶孩子的手法是不是有問題，就像你之前吐槽的那些，同孩子總也不交流啊，總是把孩子一個人關(guān)在圍欄里啊，孩子語言的敏感期得不到刺激，所以發(fā)育就遲緩了，就不健康了？”
潘喜紅說：“和那些沒關(guān)系。我之前是因為心情不好，跟自己父母發(fā)脾氣，才會說那些話的，才會跟你吐槽的，你不用當真！”
常遠說：“以前我沒有當真，可現(xiàn)在我不得不當真。好好的孩子變成這樣，你讓我怎么接受呢？”
潘喜紅忍了好久，終于還是沒忍?。骸俺＿h，你不能這么想。笑笑可以說是我媽和我一起帶大的。笑笑和商言還不一樣，笑笑出生的時候，我媽年級已經(jīng)大了，那么辛苦也不計回報地幫我們帶孩子，現(xiàn)在每天也為了笑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們不能沒有良心啊。如今，出他們一點也不比咱們好受。而且，兩位老人本來就嘀咕，甚至有些自責，我們可千萬不能在他們面前說這些話，甚至流露出這種情緒來?！?p> 常遠說：“當然不會說了，我這不就是跟你說說嘛。你也別不愛聽，要是當初讓我媽留下來看孩子，也許就沒這事兒了。”
潘喜紅有點忍不了了：“常遠，你說這話什么意，你到底想表達什么？”
常遠的情緒也非常不好，這次他也沒有讓著媳婦，直言道：“我想表達，我媽就笑笑這么一個隔輩人，她要是留下來肯定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笑笑身上，會天天和孩子講話，會給他
會給她念書講故事，會下樓幫她交朋友，會更早發(fā)現(xiàn)孩子的問題，會及時同我們反饋。她不像你爸媽那么忙，把心思都放在別人家孩子上，不會對孩子屬于觀察，也許就不會發(fā)生今天的一切?！?p> 潘喜紅睜大了眼睛說：“醫(yī)生說了，笑笑這個病同這些都沒有關(guān)系，你不要胡亂聯(lián)系。”
常遠說：“那同什么有關(guān)系？你說我們的孩子天生就是傻子，是基因里帶的？是你的基因，還是我的基因，還是說她是別人的孩子，我常遠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傻子？”
“常遠，你腦子不正常！你是個神經(jīng)??！”潘喜紅越聽越難受，一顆心都碎裂得七零八落。
“我是神經(jīng)病？”常遠的腦子都亂了，“你脾氣才不好，我跟你說，你們家都女人除了你大姐之外，你和你媽還有你小妹，脾氣都不正，這些年，好多時候，我都要被你搞成抑郁癥了！”
“常遠，你胡說八道！”
“你經(jīng)常都能把人逼瘋了，自己不知道嗎？”
“你這么負責人，你這么好，怎么不見你對笑笑多關(guān)心一點？怎么沒見你發(fā)現(xiàn)孩子都異樣，是我抱著孩子拿來的診斷證明？”
常遠大聲說：“因為你是媽媽??！”
潘喜紅氣得真想沖過去手撕這個男人，可她想了想在嬰兒床上睡熟都女兒，她逼退了眼底的淚水，壓制住了性子，低聲說：“常遠，今天你情緒不好，我理解你不和你計較，但是你作為一個大學(xué)教授，你琢磨一下，自己說得這些話有道理嗎？符合自己都身份嗎？這種不感恩，不理智、不成熟的論調(diào)真的有助于孩子康復(fù)嗎？還是說你現(xiàn)追究責任，能讓孩子的病馬上好起來？還有如果姥姥姥爺因為你這些話病到了，你的日子能更好過一些？”
常遠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臉，好一會兒，指縫中穿出他殘破的聲音：“對不起，媳婦，對不起！我是太難受了，笑笑這個事情我真是一點都沒有想到，太突然了，這一下午，我都不是我自己了。我收回剛才說的那些話，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給孩子看病，只要孩子能好起來，讓我做什么都行，就是要了我這條命都可以。我可憐的女兒還那么小，她未來的人生還那么長，不能那樣度過，她應(yīng)該比我們過得好上一百倍，她未來的人生不能那么過！”
潘喜事聽著丈夫悲痛的哭聲，淚水也在此洶涌滑落。她緩緩地站起來，慢慢走到常遠的身邊，挨著他坐下來，輕輕摟住他的肩膀，用自己的面龐抵住他寬厚的背：“老公，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的女兒肯定會好起來的。”
常遠反手摟住妻子：“老婆，別怕！有我在，咱們一家都能好好的，笑笑肯定會好起來的。咱們?nèi)ブ尾。幌б磺写鷥r五給孩子治病。我相信蒼天有眼，不會這么對待我們，這么對待一個可憐的孩子?！?p> 尚云軒和潘喜柿解釋自己和潘心怡的關(guān)系，她其實一點也不在意，唯一不爽的就是怕潘心怡以后又用電話和微信“騷擾”自己。相比較這些有血緣關(guān)系的陌生人，她真喜歡家里的985和211，講真就連尚云軒都比他們強很多。
尚云軒從她的只字片語中就大概了解到了她們兩姐妹之間的關(guān)系：“你跟你大姐很陌生，對你堂妹也避之不及，其實我覺得也大可不必這樣。血濃于水，這種事情是改變不了的?！?p> 潘喜柿虎著臉問尚云軒：“尚老師不僅是獨生子，恐怕父母兩邊大家族大關(guān)系也很簡單吧？”
尚云軒想了想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父母那一代人都是兄弟姐妹好幾個，長大后各自成家，貧富差距越來越不一樣。然后現(xiàn)在的婚戀觀也是五花八門，還有下一代子女的發(fā)展情況，最后老人沒了，財產(chǎn)分配又是一個大事兒，怎么可能簡單?！?p> 潘喜柿說：“那尚老師也為此不厭其煩了？”
“那到?jīng)]有！”尚云軒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套路了，這個話題真是一點都不友好，又即將遭到對方的嘲笑，“這些事兒，我爸媽都會出面處理，沒機會落在我身上的?！?p> 潘喜柿說：“所以，尚老師從小到大的生活環(huán)境都非常都簡單，原生家庭非常幸福和諧，可能從小到大對你來說，中考、高考、考研就是人生最大的挑戰(zhàn)，就連工作除了自己優(yōu)秀作為敲門磚外，也少不了熟人的引薦?！?p> 尚云軒想反駁，可發(fā)現(xiàn)潘喜柿說得竟然全對。
“所以社會是個江湖，家庭也是江湖。只是在社會的江湖里，很多父母可以為自己的孩子引路，在原生家族的江湖里，父母更是可以為孩子阻攔一切。所以我和尚老師的生活環(huán)境天差地別，告訴你也不會相信，我處在的環(huán)境里，親人會害自己的?！?p> 尚云軒的表情也嚴肅起來：“潘喜柿，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也算是朋友了，至少會比普通的同事關(guān)系更近一點，畢竟我們一起資秘密助了班里的學(xué)生，還一起養(yǎng)了兩只貓。你怎么都不能否認?！?p> 潘喜柿忽然覺得好笑：“行，我不否認！”
“從我見你第一面的生活，我就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其實有這些許的人際交往障礙癥，而且我也不止一次說了，你過于敏感，這樣其實對身體是不好的，人還是應(yīng)該把事情都往好的方面去想，還是應(yīng)該用積極的態(tài)度去面對問題。就拿你這個堂妹來說吧，雖然有時過于自來熟了，可本質(zhì)也不壞，而且畢竟是年輕人，目的性強一些，也可以理解?！?p> “圣父，你好？”
“圣父？”尚云軒開始沒明白過來，明白后忽然笑了，“你是圣母嗎？”
“我當然不是！”潘喜柿搖搖頭，然后鄭重地告訴他，“我是白雪公主的后媽！”
尚云軒愣了一下，當即笑噴！
潘心怡早上洗漱完畢看到大伯父和大伯母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先后叫住了自己。她心里咯噔一聲，大概是笑笑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他們該不會是怪罪她沒有更早的發(fā)現(xiàn)并說出來吧，或者埋怨自己對二堂姐的女兒漠不關(guān)心？她忐忑不安地走過去，坐在了宋家惠的身邊。
宋家惠并沒有潘心怡想象的那樣發(fā)難，而是把她當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直言不諱地把笑笑地診斷結(jié)果說了出來，并且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心怡啊，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我的小女兒，笑笑就是你的親外甥女，她的事情，你用專業(yè)的眼光去看看這孩子還能好嗎？其實早就應(yīng)該問問你，家里就有現(xiàn)成的專家，你就是學(xué)這個的研究生，我昨天琢磨過來，心里好像又有點底了?！?p> 潘心怡心中的愧疚更重了，真覺得自己辜負了大伯和大伯母的寵愛，更辜負了他們都信任。她此時說什么感覺都是錯的，可不說話氣氛顯得更加尷尬。可沒想到這個時候大伯開口了。
“看你天天忙成這樣，就知道那些跟笑笑一樣的孩子是有多么需要幫助?！?p> 宋家惠也含淚說：“是啊，每天看你早早去上班，披星戴月地回來，一天天忙忙碌碌的，也沒機會見上笑笑幾面?！?p> 潘冠霖善解人意地說：“見面也不好往那方面去想啊，如果真有人當時這么說了，咱們誰也不會信，還會發(fā)火。”
潘心怡覺得大伯可能猜透了她的心思，可又選擇給予了無限的包容。她低著頭說：“笑笑的事情，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幫孩子。大伯和大伯母放心，我們學(xué)校里有很多經(jīng)驗豐富的專家，治愈過很多孤獨癥的孩子。而且讓二姐和孩子住到這里來，我晚上也可以繼續(xù)幫著笑笑做練習(xí)?！?p> 宋家惠拉著潘心怡的手說：“心怡啊，有你這句話，我們心里就暖烘烘的，就覺得從小沒有白疼你。笑笑的這個病啊，我們最近研究了好幾天，也又帶著孩子跑了好幾家醫(yī)院，我們能從醫(yī)生那里聽明白，盡人事聽天命吧，你也不用太大壓力，總之你比我們專業(yè)，不怕花錢，只要能把孩子治好，怎么都行。治不好，也跟你沒有關(guān)系?！?p> 潘心怡說：“大伯母，您這么說是把我當外人嗎？笑笑是我外甥女，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孩子好起來的。”
宋家惠說：“好孩子，那大伯和大伯母的全部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你二姐一家的希望也全在你身上了！”
潘冠霖說：“心怡，大伯大伯母一定不會虧待你，你就是我們的親閨女，我們會好好保護你，就算你父母不在身邊，也不會讓人欺負你，等你出嫁時，好好給你準備一份嫁妝?！?p> 潘心怡說：“大伯大伯母，你們別說這樣的話，這么久以來，你們已經(jīng)照顧我太多了，在我心里，你們比我的爸媽還要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