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前,只為自己解過。”嫵玥小聲道。
“……有蠱王還會中毒嗎?”
她輕嘆了口氣:“蠱王也不是萬能的,它只能吸收滲入體內(nèi)的毒,若是傷在外面,也要如此,承受蠱蟲啃噬之苦?!?p> 奉境卻是沉默了良久,唇色開始慢慢恢復(fù)了正常,體內(nèi)的痛苦也似乎減了一點。
“是與西晉郡主比試那一次?”
她無所知覺他語氣的變化,只如常地點了點頭。奉境終于有了力氣的手,緩緩抬起,輕輕觸碰那垂到他手上的長發(fā)。
“那群突然出現(xiàn)在城中的人,都是被下了血蠱的人,我們將人抓到時,都突然暴斃了……”
嫵玥對血蠱的突然出現(xiàn),是越發(fā)擔憂。這種蠱,毒性和傷害性雖都比不上她的蠱,但卻是會循行漸進地折磨宿主,最后都跑不了被控制的結(jié)局。
“朝中人,或是北梁,只有這兩種可能。”奉境淡淡而語,“朝中不愿靖安王得勢,或是對我有怨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若是北梁……那便只能算是對大燕的報復(fù)?!?p> 因而他的毒未深浸,體內(nèi)的疼痛也慢慢減弱,被嫵玥操控的蠱蟲,正慢慢退出傷口。
奉境松開了她,緩緩坐正了身體,但臉色依舊蒼白憔悴。嫵玥也站起身來,伸手掃過案上的藥物,放在鼻間聞了聞,才上前給他上藥。
“北梁與西晉正在打仗,還有心思報復(fù)嗎?”她說此,便俯下身靠近那傷口,小心上起了藥。
他垂眸望著近在咫尺的人,那位于眉下眼尾處的痣,像是不慎滴落在丹青水墨卷里的墨點,但卻不失畫卷的深遠柔美,反而予人一種只能隔岸而望畫中意的不可觸及之感。
奉境回過神來,隨即挪開了目光。
“北梁國君蕭復(fù)朔與當朝皇帝酈洲,是一樣的人,他們既有胸懷天下之大志,亦有不可見人的睚眥必報之心?!?p> 嫵玥手中一頓,抬眸問道:“這不是矛盾嗎?”
“多數(shù)人都有矛盾的雙面?!彼仨p笑道,“每個人生來,便被教于用高尚的品德來裝飾自我,但隨著心智的成熟,本性的陰暗面就漸漸暴露,彼時便有了矛盾……能從中掙脫出來而突破自我的,就成了圣人,但掙扎其中的,往往才是大多數(shù),也才是世間常態(tài)?!?p> 她似懂非懂地點著頭,轉(zhuǎn)而繼續(xù)給他上藥,又小聲嘀咕:“那要是雙方都有呢?”
“那便是最遭的情況了?!狈罹潮晨恐蛔樱Z氣依舊淡淡然。
嫵玥給他包扎完,才歇了口氣。門外候著的一家人和金野也再進了內(nèi)室。酈驍見國師已恢復(fù)了平常,眼底的驚詫難掩,余光便打量了一遍一旁的嫵玥。
“王爺,安置難民一事,要先做盤查才行了?!狈罹硴破鹋赃叺耐庖拢值?,“怕是有心懷不軌之徒藏于其間?!?p> 金野隨即上前,為他套上了外衣。
酈驍頷首回應(yīng),又憂心詢問:“國師,您當真無礙了?”
“國師不必憂慮其余的事,先把傷養(yǎng)好才是。”王妃眉心微蹙,輕聲叮囑。
奉境輕松回應(yīng)道:“毒已解,其余的不過是皮外傷,過幾日就好了?!?p> 靖安王妃點了點頭,才放下心來,站在她身后的酈思南,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他和嫵玥之間來回。
彼時,在城中一家客棧里,三名衣著相似的人向老板要了三間上房。
“師兄?!毙性诤竺娴娜说吐暫暗?,“今日出了此等事,城中還安全嗎?”
剛走到房門前的男子,回眸一笑,一雙桃花眼似妖似邪,與其身上端正的衣著十分違和。
“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慢悠悠的聲音尤顯慵懶妖孽。
他挑了挑眉,隨之推門而入。其余的兩人彼此相視了一眼,便也各自進了房間。
從國師居處出來后的一家人,迎面遇上了秦牧之和凌書遠。
“王爺?!?p> 秦牧之行完禮,目光就往酈思南瞟去:“郡主可無恙?”
“我沒事,多虧了國師搭救?!?p> 凌書遠神色一變:“那國師呢?我聽聞他中了箭?!?p> “世子不必憂慮?!蓖蹂⒓窗矒岬溃皨倡h姑娘已經(jīng)給他解了毒,已無大礙?!?p> “嫵玥……”他心底一詫。
她還會解毒?
凌書遠躬身行禮,便疾步向院里走去。而內(nèi)院里,金野和嫵玥正坐在樹蔭下閑談,一旁煎著藥的火爐里,時時冒出水汽。
他跑來時,兩人剛好說到血蠱一事。
“你倆怎么在外面坐著?”
金野仰頭看了一眼擋著他陽光的人,語氣似有些嫌棄:“你往這邊挪一下?!?p> 凌書遠冷然瞪了他一眼,才在嫵玥旁邊的空位坐下。
“我聽聞是你解了國師的毒?!彼闷嬖儐柕?,“國師中的什么毒?”
嫵玥用眼神示意金野給他解釋,金野立刻清了清嗓子,便道:“那是一種邪惡的蠱毒,名叫血蠱……”
聽著他一陣添油加醋的解釋,凌書遠不禁皺起了眉。
“那你是如何解的?”
她亦是學著金野正經(jīng)的做派道:“咳咳……山人,自有妙計?!?p> “這是傳家功法,不能外泄?!苯鹨疤嫠a充道。
嫵玥憋著笑,向其點點頭,凌書遠冷哼了一聲,喃喃低語:“不說就不說,我才不稀罕知道呢……”
隨后,三人便一直在樹蔭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直至日落西山之時,凌書遠才離去。
在之后的數(shù)日里,酈驍便讓秦牧之和凌書遠嚴格排查涌入關(guān)內(nèi)的難民,從中挑選合適的人入軍一事,也交給了兩人。而他則開始與當?shù)氐墓賳T商議招人屯田的事。
恰逢陰雨連綿,靖安王妃又犯了頭疾,便只能讓女兒代自己去給招兵的兩人送些衣物。
傘檐相擠的街市上,平日冷清的茶館,彼時已坐滿了躲雨的人。面向街市的二層窗欄邊,倚著一個慵懶隨性的人。
其一雙桃花眼微瞇著,正望著不遠處的招兵處,慘白至有些病態(tài)的手百無聊賴地輕敲著窗欄。
“師兄,我們當真不做任何事?”一旁的人則是坐不住了。
他懶懶問道:“我們來此的目的是什么?”
“……讓靖安王永遠不能回洛京。”另一人小聲回應(yīng)。
“這人可沒那么容易碰到,別急?!?p> 他說罷,便又倚靠回了窗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