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在更高一些的茶山上甚至下了雪,在院子里能隱約看見茶山方向有白雪覆蓋。往年冬天余成的手也會長凍瘡,但只是起個紅點,夜間睡暖和了瘙癢一陣。而今年他手上的凍瘡比往年都嚴(yán)重,一開始只是個紅點,沒幾天功夫就變大變的紅腫起來,他始終無法理解為什么人會長凍瘡,而又為何是自己長這玩意,這一點他著實沒想明白。聽班上同學(xué)說長凍瘡得用燒的很燙的蘿卜皮貼上去,凍瘡就會好,一次在家烤火的時候,他試了一下,當(dāng)燒好的蘿卜皮剛一貼在凍瘡處,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并“哇”的大叫一聲。此刻的他心里已經(jīng)親切的問候了那個同學(xué)的十八代祖宗。看來這個偏方對他毫無效果,慶幸的是并沒有被燙傷,這多少還是有點讓人欣慰的,但凍瘡的折磨依舊伴隨著他。也許還有其他偏方只是自己暫時不知道,而家人也覺得長凍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況,很多人都會長,就像每個人身上都會長那么幾顆痣一樣普通,也許是他們不曾知道有專門治療凍瘡的藥膏。
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父親說過兩天要去隊上同姓的一個大伯家吃席,那家的孩子要去當(dāng)兵了。那時候的余成自然對當(dāng)兵還沒有什么太大的概念,只是知道過兩天會吃席,到時候一大桌子都是好吃的菜。那會村里不管誰家有事要辦席都是在自己家里辦,還沒開始流行起來去鎮(zhèn)上的大飯店,更別說去縣城的酒店了。一般左鄰右舍都會提前去幫忙摘菜洗菜的,盡管請了大廚,但是幫忙做點準(zhǔn)備工作,扛一下桌椅板凳還是需要人的,而人們也樂意去幫忙,畢竟誰家都會遇到事。
到了吃席這天,一大早主家院子里全都是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和三姑六婆。只見那個即將離開地方到部隊的兄長穿著一身算不得太合身的綠軍裝,胸前戴著大紅花,兄長的家人眼淚不自覺地流著,很快就被冬天的冷風(fēng)吹干。兄長也是眼含熱淚但是并沒有流下來,努力擠出笑臉跟家里人說著話,一個看著像干部模樣的人拍了拍那個兄長的肩膀說,時間差不多了,還要趕去鎮(zhèn)上武裝部集合。家人哭著和自己的孩子揮手告別,隨著一陣炮仗聲響起,那個兄長面向眾人敬了個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便轉(zhuǎn)身和那個干部模樣的人離去,出門坐上了一輛綠色的軍車前往鎮(zhèn)上的武裝部。
幾個大嬸安慰著那個兄長的母親說:“嫂子,不要哭嘍,你們家超娃這是去保家衛(wèi)國,這是光榮的事情,要高興點才是。”
那個兄長的父親則是不停的給身邊的男人們散著煙,并招呼大家坐下。找到位置坐下等著開飯的余成并不知道,多年后自己也會和這個兄長一樣,也是穿著一身綠軍裝胸戴紅花走進火熱的軍營,不同的是那會的余成穿的是07迷彩,兄長是在寒冬入伍,他則是在初秋,而相同的是他們的第一身軍裝都有點不太合身。
過年總是每個小孩子一年中最期待的了,照例都是去鎮(zhèn)上買一身新衣服,平時家里不給買的玩具這時候都會給買上一個兩個的。等大人們的背簍里裝上滿滿的年貨,最后就是到買煙花爆竹的地方買點炮仗,無論家里有沒有小孩子,在年三十的晚上和新年初一的早上炮都是要放的,而且是那種一圈一圈盤起來的炮仗。小孩子們則是更加喜歡各種各樣的兒童炮仗,有對著天空放的“小火箭”、點著引線后會持續(xù)冒黃煙的黃煙炮,這個用來炸牛糞是絕頂?shù)暮脰|西、點燃后能在空中飛舞一陣且閃著亮光的“小蜜蜂”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那些大小不一的煙花棒子也是要一點才行的。
年夜飯開始前,各家都會在堂屋給先祖燒紙,一般都是由家里最年長的長輩帶著年級最小的晚輩在那里完成。燈籠不一定每家都會掛,但春聯(lián)是一定都會張貼的,對即將過完一年的總結(jié)和對來年的美好祝愿全都在這各式各樣的春聯(lián)之上。年夜飯大多數(shù)家庭都會有燉的很軟的豬頭肉,余成有時候洗頭的時間過長,母親就會問他是不是要洗來準(zhǔn)備大年三十晚上拿來燉。魚自然也是要有的,不僅吃的是它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其美好的寓意。吃完飯后便是最讓人開心的時候,剛才還在吃飯的時候,余成就已經(jīng)聽見了不知誰家開始放炮仗,噼里啪啦地響著,每一聲響都勾著他的心。拿起一根“小火箭”點燃,幾秒后只聽“嗖”的一聲沖向被各處煙花照映的夜空,然后“啪”的一聲爆掉。這時候,炮仗聲已經(jīng)越來越大,漂亮的煙花不停的升空綻放然后熄滅,繼續(xù)升空再熄滅。父親到院子外面將那一盤炮仗鋪開點燃,只見火紅的炮仗紙被炸的滿天飛舞,爆炸聲震的人耳朵發(fā)麻,濃烈的硝煙味四處飄散著。
大約10點左右的時候,鞭炮聲漸漸平息下來,一家人都在電視機前坐著。到了12點,消失好一會的鞭炮聲在這一刻全都不約而同的回來了,又是好一陣震天響的聲音,這一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辭舊迎新。
大年初一,很多人家都會煮餃子或者湯圓,吃過早飯,男人們都是約著去哪一家打長牌消遣;女人們則是互相約著聊天打毛線;有些年長的老人都是照例要去寺廟燒個香的。余成則是去找隊上其他孩子放炮仗,首選還是炸牛糞,其次是看誰家魚塘逮完魚放干了水炸里面的淤泥。初一這天是沒有人干活的,平日里不管把農(nóng)活抓得多緊的人都會在這一天休息,不然的話就意味著接下來的一年都是勞碌命了,但是對絕大部分人而言他們一身都是在勞碌中度過的。
初二這天,嫁出去的女兒照例都是帶著一家人回娘家,又是一大桌子豐富的菜肴。一般吃過午飯,外公外婆們或是舅舅和舅母就會挨著給前來拜年的孫兒孫女們發(fā)壓歲錢,飯后兄弟姊妹們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孩子們依舊是聚在一起放剩下的炮仗玩,他們總能找到各種樂趣。只是這種樂趣有時候來的快去的也快,余成用線綁了一個炮仗,另一頭栓在了外婆家那可憐的公雞腳上。好在線足夠長,當(dāng)炮仗爆炸后也只是把那只可憐的公雞嚇的在雞棚里到處邊跑邊叫喚著。炮仗聲把其他的雞嚇的不知所措,全都“咕咕咕”地叫了起來,母親聽到所有的雞都叫了起來便趕來看看情況。只見幾個孩子都在那里看著雞舍里驚魂未定的雞哈哈大笑著,母親問道,你們在干什么,是不是用放火炮嚇雞?三姨家最小的表弟最先當(dāng)了叛徒,馬上就指認(rèn)了罪魁禍?zhǔn)祝赣H走過去拉過余成在屁股上打了一下說,你們再不好好耍,就把你們的火炮全部沒收了。他翻著白眼無奈的挨了一下,心想,剛才就小老表吼的最兇,還說綁一個炮不夠要綁兩個,挨打的卻是我。
待到初八過完后,人們又開始慢慢的把丟在田間地頭的活又重新拾撿起來,雖然正月能做的活還不是很多,總是能找到些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