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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玉簫英雄傳

第七十八章 梼杌怒評動俠情

新玉簫英雄傳 空空靈兒 10602 2024-12-30 15:08:19

  眾人又在客棧住了幾天,孟婆師整日價(jià)守在門口。這一日朱華鳳得到消息:祝靈兒被神秘人擄走,獻(xiàn)給了“鬼手秀才”崔呈秀。當(dāng)下先來到柜臺前,說道:“聽說空空兒的孫女被關(guān)在崔呈秀府中,被崔呈秀強(qiáng)逼為妾,可憐啊可憐?!?p>  孟婆師聞言又驚又喜道:“丁當(dāng)還活著,這是真的么?”朱華鳳心道:“原來祝靈兒小名丁當(dāng)。”說道:“我又不是跟你說話,空空兒是你什么人?”孟婆師頓時(shí)火冒三丈,粗聲道:“他是老娘的冤家對頭,老娘的一生便是毀在他的手中?!迸ゎ^回房去了,兀自罵不絕口。

  朱華鳳心想:“難怪‘死不了’怕她,這老婆子脾氣太壞,姜老彌辣。”回到房中將祝靈兒的消息告訴少沖。少沖大喜,道:“此事要不要通知九散人?”朱華鳳道:“人多反而誤事,空空兒前輩一人足矣。”又對空空兒道:“前輩救出靈兒妹妹,就能與尊夫人和好了,否則,這日子可不好過啊?!笨湛諆鹤煲黄?,道:“這個不消你說?!?p>  少沖道:“我同前輩一起去救靈兒吧?!敝烊A鳳搖頭道:“前輩的家務(wù)事,你去攙和什么?”少沖不解,朱華鳳把他拉到一旁,道:“傻瓜,要是你救出靈兒,空空兒如何有臉面去見孟前輩?你若要去,可暗中相助便了。”少沖甚覺有理。

  晚飯時(shí)少沖照例送飯菜到空空兒房中,不見了他人影,知道他急不可耐,已然從后窗出去了,便自草草吃了晚飯,向姜公釣交待了幾句,換了夜行衣,奔崔呈秀府邸而來。

  到了崔府門前,恰遇崔呈秀坐轎回府,到門口停下。少沖心生一計(jì),向一處扔去一塊磚頭,眾護(hù)衛(wèi)聽得異響,皆抽出兵刃,有人過去看了看,回來怨聲道:“他媽的,什么也沒有?!备T打開,轎夫又抬起轎子,暗自奇怪:“這轎子怎么重了許多?”他們哪知少沖已鉆入轎底吊住,多了一個人,轎子自然重了。

  聽得崔呈秀在轎中自嘆道:“人生在世,終日營營,不過為著功名富貴。想我當(dāng)年為高攀龍所害,幾至前途盡毀,幸我有見識,投在魏公門下,至今位高權(quán)重,四方祥瑞定非虛生,魏公吐哺天下歸心,眼看大事有幾分了,開國元勛,非我老崔而何?但他富貴已極,只是人生另一般樂趣,他卻無福受享,豈不輸我一籌?想我年過五旬,黃金百斗,玉帶橫腰,眼前又有一個軟玉溫香如西子、王嬙一般的可人,真?zhèn)€是神魂飄蕩,快樂難言,人生在世,可謂志得意滿了。”

  他手下一人道:“老爺好福氣,昔日王愷、石崇也不過如此,石崇有綠珠,老爺有靈兒?!贝蕹市愕溃骸按耸虑f不能讓夫人知道。”那人道:“小的明白?!?p>  少沖聽了又是心喜又是難受:“靈兒果然在崔府,可恨已被崔賊玷污?!?p>  說話間已到內(nèi)院,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道:“姓崔的,你野到哪兒去了?三天兩頭不歸家,你眼里還有我這個人么?”少沖一聽,心想崔家能這么說話的恐怕只有崔呈秀的大老婆了。果見崔呈秀忙不迭下轎,迎上去道:“夫人有所不知,魏公這幾日高興得了不得,一連三日大開筵席,官場應(yīng)酬,我豈能推脫?”崔夫人道:“你真的沒去鳴玉坊?”崔呈秀叫屈道:“夫人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再去了。確是赴宴歸來,幫閑毛胡子可以為證?!?p>  崔夫人道:“魏太監(jiān)一個筵席開了幾日,何事叫他老人家這等高興?”看來仍有未信。崔呈秀道:“這還得從頭說起,咱們先進(jìn)屋,待我慢慢講來?!?p>  崔夫人雙眉一挑,雙手叉腰擋在門口,道:“怎么?又想故伎重演,今晚你不說個清楚,休想進(jìn)屋!”崔呈秀忙道:“夫人誤會了,好吧我說。前些時(shí)日杭州織造李實(shí)差掌家孫不三來送禮,說魏公的功德祠內(nèi)假山上生了紫芝一本,便畫成圖,做成一道賀啟上魏公。此事傳揚(yáng)出去,那些個忠心魏公之人,都思量著尋訪異物來獻(xiàn),于是山東產(chǎn)麒麟,河南鳳凰降,陜西獻(xiàn)白龜,江南進(jìn)玄鹿,某縣甘露降,某處醴泉生,凡涂山窮谷中一草一木均生祥瑞。魏公逐東林,修要典,功高萬世,德配堯舜,實(shí)乃天縱圣人,百年難遇,故有今日之禎祥。你說魏公不該大大慶賀一番么?”

  崔夫人道:“你舌燦蓮花,說的有板有眼,也不知是真是假?!痹掚m如此說,氣已消了大半,說罷轉(zhuǎn)身進(jìn)屋。崔呈秀命人備些酒菜,要與夫人小飲幾杯。

  少沖心想:“也不知空空兒前輩救出靈兒沒有,我先盯住崔賊,萬一前輩事泄,我先取了崔賊狗頭,此時(shí)卻不宜打草驚蛇。”便藏身窗外,聆聽動靜。

  屋中崔呈秀不住的勸酒,沒幾杯便將夫人灌醉,命丫鬟扶她上床休息,看著她上床睡好,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起身獨(dú)自向一處走去。

  少沖當(dāng)即尾躡其后,跟著他轉(zhuǎn)廊過戶,來到一櫳房外,耳中聽到一陣渺茫的歌聲,歌喉宛轉(zhuǎn),一種柔脆之音伴隨著琴聲丁冬,直可繞梁遏云。

  其辭曰:“……春來春去春漸老,落紅埋芳草?;ㄓ中θ巳菀桌希o里光陰,暗換誰人曉……”

  這歌聲較之當(dāng)初在忠州時(shí)多了幾分老成,略顯悲傷。

  少沖心想:“看來空空兒前輩未到,我先不忙去救?!北阍诖藭r(shí),忽見一個鬼魅般的人影飄到崔呈秀身后,崔呈秀沉浸在歌聲中兀自不知,而那人也凝然不動,似乎也在聆聽。少沖見此人來得突兀,決非空空兒前輩,不禁有些發(fā)毛,向身后看了看,生怕身后也跟著這么個人物。

  這邊崔呈秀自思功成名就,位列九卿,富貴已極,無所指望,壽可不必,美色可以力致,祝靈兒姿容清純可人,又擅詩書歌舞,正可以娛垂老,不禁暗自得意,忽聽有人說道:“御史大人,你后邊站的是誰?”崔呈秀心道:“我后邊怎得有人?”扭頭回看,恰有一道白光自面前過,勁風(fēng)刮得臉火辣辣的痛。尚不知怎么回事,已見來人與一個老道姑斗了起來。

  少沖這才看清,這鬼影是“飛劍仙姑”孟婆師,而那來人長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大,認(rèn)得是風(fēng)雪堡的完顏洪光,心想他自武當(dāng)山掌門人大會上折臂后鮮露中原,還道他回了關(guān)外,卻又在這里相遇。

  孟婆師的飛劍取人項(xiàng)上人頭百發(fā)百中,屢試不爽,何況這個既不會武功又毫不知覺的崔呈秀,哪知他命不該絕,這一扭頭恰好避過飛劍。孟婆師惱完顏洪光叫破,古定劍如狂風(fēng)驟雨般向他周身攻去,身子轉(zhuǎn)得飛快,不知劍在何處,人在何處。完顏洪光卻巋然不動,以強(qiáng)大內(nèi)力在身周形成一道無形氣墻,突然伸出兩個指頭將劍身夾住,孟婆師拔出另一柄,同樣被完顏洪光以怪異的手法夾住。

  孟婆師奮力回扯,卻如蜻蜓撼柱,不動扯動分毫,暗自驚異:“這廝好生了得,使的也非‘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肉掌竟不懼刀刃?!彼恢觐伜楣獯髦Q絲手套,此手套以天蠶絲、金絲猴毛織成,刀劍不入、火燒不化,實(shí)乃異品。

  孟婆師一身功夫全仗這雙劍,如何肯棄,正在僵持不下,忽從近處梧桐樹上跳下一個人來,落入花叢中隱沒。崔呈秀一驚,喝道:“是誰?”那人不應(yīng)。崔呈秀大著膽子走上去,拾起放在地上的花鋤向那人隱沒處一陣打砸,哪見人影?頓時(shí)心疼苦心栽植的花木。剛一轉(zhuǎn)身,卻從后面跳起來一人,長得青面獠牙,一雙眼睛大如銅鈴,張著血盆大口對著他,也不知是人是鬼,頓時(shí)把他嚇昏了過去。

  完顏洪光也覺驚異,這么一分心,手中勁力稍懈,孟婆師把劍扯回,便欲向屋里闖去。完顏洪光閃身上前擋住去路,道:“來的都是魔教妖人,那個小乞丐怎么不來?”

  少沖聽了這話,忽然明白完顏洪光擄靈兒幽禁在崔府,意在引自己來救,以報(bào)當(dāng)年武當(dāng)山折臂之恨。

  孟婆師是個火脾氣,耐不住性子與他廝纏,唰唰唰幾劍,直指他要害,這幾招奇幻玄妙,逼得完顏洪光連連后退,不敢硬接。

  崔呈秀睜開眼時(shí)不見那個怪物,大呼:“來人啊,有刺客!”叫了半天并無人來,才想起此處隱密得緊,除金大宗師徒,府中人無自己命令不得靠近,怎聽得見自己的叫聲?正想從地上爬起,忽見那個怪物從屋中走了出來,驚叫道:“他……他又來了……”

  完顏洪光眼光斜睨,看清那人戴著面具,心想:“此人武功甚高,卻要戴個面具唬人?!睋]掌逼開孟婆師,身子倒縱而出,雙手成爪,向那人頭頂抓落。那人一縮頭,面具已被完顏洪光抓了下來,一看卻是他大徒弟哈巴圖。

  完顏洪光怒道:“哈巴圖,你搞什么鬼?”哈巴圖一臉委屈的道:“我來幫師父對付小乞丐的。”崔呈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道:“那你戴面具唬我干么?你這玩笑開得太過了吧?”

  孟婆師見完顏洪光住了手,立即闖入屋去,完顏洪光緊隨而后,卻都陡然止步,原來屋中并無靈兒人影。完顏洪光問哈巴圖道:“人呢?”哈巴圖抓耳撓腮的道:“我出去時(shí)她還在的。”完顏洪光道:“我叫你看住她,不得離屋半步,你如何又出去了?”

  哈巴圖一臉疑惑,道:“不是您老人家叫我出去的么?”完顏洪光道:“胡說!我何時(shí)叫過你?你上了人家當(dāng)了,那人什么模樣?”哈巴圖道:“剛才徒兒正在屋中聽小丫頭唱歌,忽見窗口有個丑人向徒兒招手,徒兒問他干甚,他取下臉上的面具,原來是個老頭兒,他對徒兒道:‘你叫什么名字?’,徒兒道:‘哈巴圖,你呢?’他道:‘我叫空空兒,是你師父的好朋友,你師父遇到對頭了,叫你去幫他?!絻阂宦犕饷娲_有打斗之聲,想是小乞丐來了,便道:‘這里煩你照看一下,我去幫師父?!€將面具給徒兒,說道:‘你戴上面具,對頭怕你,便會不戰(zhàn)自敗?!乙幌胍矊?,便戴上面具出去,哪知師父平白無故的襲擊徒兒……”

  孟婆師聽到這里,知丁當(dāng)已為空空兒救走,轉(zhuǎn)憂為喜,笑道:“好聰明的空空兒!”一個輕縱,穿窗而走。

  崔呈秀跌足叫道:“什么一想也對,你中了那人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jì),哎,我還沒見過世上有你這么傻的人?!惫蛨D兀自未明白怎么上的當(dāng),但知小丫頭為人救走,便道:“我去追?!蓖觐伜楣獾溃骸叭硕甲吡?,還追得著么?”

  崔呈秀氣呼呼回內(nèi)院,喝令家丁搜查刺客。不想驚動了崔夫人,走出來問道:“發(fā)生了何事?”崔呈秀一怔,道:“夫人不是睡了么?”崔夫人道:“妾身在夢中聽到窗格子作響,醒來不見了你,還以為賊心不死,又去找靈犀那賤人呢?!贝蕹市愕溃骸皼]有的事,夫人多心了?!彼路蛉俗穯柍鲎l`兒的事,便叫家丁道:“刺客已去,不必搜了?!碑?dāng)下攜夫人玉手進(jìn)房休息。

  其實(shí)窗格子作響并非偶然,乃是少沖故意所為,他見空空兒救走了靈兒,料到崔呈秀會派人搜查,不免將事鬧大,心生一計(jì),將他夫人弄醒,崔呈秀怕老婆,自會息事寧人。

  少沖回到悅朋客棧,先見著朱華鳳,便問:“空空兒前輩和靈兒回來了么?”

  朱華鳳臉色難看,只道是:“錯了!”

  進(jìn)門遇見孟婆師,也是一副臭臉。少沖心里格登一下,進(jìn)屋見空空兒似受了很大委屈,正在那里抓耳撓腮,便問:“空空兒前輩,靈兒呢?”

  空空兒沒好氣地道:“不知道?!?p>  屋里還坐著一個姑娘,正在抹淚。瞧面容有傾國之色,便是哭容也楚楚動人。少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想他們說話莫名其妙,又怎么多了一個陌生女子,只好出去問朱華鳳。

  朱華鳳道:“這姑娘名叫蕭靈犀,是崔呈秀新買的歌姬,巧的是也叫靈兒。也怪我沒跟手下人說清楚,他們?nèi)ゴ蚵犠9媚锵侣?,只聽說崔府有個靈兒,不但姿容絕世,而且琴棋書畫、吹彈歌舞樣樣精妙,就把此靈兒當(dāng)成了彼靈兒,也或許是那完顏洪光故意設(shè)的圈套,總之咱們都弄錯了。”

  少沖一聽,失望之余卻也有些慶幸,失身于崔賊的并非祝靈兒,其實(shí)自己早該想到,以靈兒清高的脾性,絕不會委身于侯門,且以她的武功,也非崔賊所能控制。空空兒把人帶走,也不先看看是誰,也夠粗心的,難怪孟婆師生氣。

  眾人只說是認(rèn)錯了人,將蕭靈犀放了,朱華鳳問她:“你是被逼的還是自愿的?要是被逼的,就此回家去吧?!?p>  蕭靈犀道:“家父是登州府照磨,因管海運(yùn),得罪了閹黨,家產(chǎn)籍沒,奴家也被充為官妓,無處可去,還不如在崔尚書家吃穿不愁?!比曰卮薷惶?。

  閹黨亂政,處處皆是冤案,眾人聽得多了,仍不免嘆了一回,卻也無可奈何,照舊分頭尋找靈兒下落。一晃半個月過去,靈兒仍然杳無音信。幾人都不免憂心忡忡起來。

  這一日少沖再次空手而歸,朱華鳳帶來一個人要見他。

  少沖欲待問那人是誰,朱華鳳拉著他便走,道:“見了再說?!鳖I(lǐng)著少沖來到一處廂房外,開門進(jìn)去,見空空兒、孟婆師早已在內(nèi),當(dāng)中一位身穿儒服的老者忙起身相迎,口中道:“岳少俠,請坐!”眾人坐定,老者方道:“老朽朱國楨,聽公主言道,諸位都是俠肝義膽的俠士,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少沖聽說是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的朱國楨,忙起身相拜。

  朱閣老扶起道:“少俠有所不知,老朽早已免歸,如今與庶民無異。老朽開門見山,今日邀三位豪杰來,是求三位一件事?!?p>  孟婆師道:“什么事?”

  朱閣老道:“不忙,老朽先講三個故事。”孟婆師哪有耐心聽他說故事,便要離去。卻見空空兒拍手道:“好極好極,空空兒最愛聽故事,老頭兒快說。”她便耐著性子坐下。

  朱閣老道:“頭一個叫‘劉知府五字殺身’。話說上公魏忠賢殺了熊經(jīng)略,有個揚(yáng)州知府劉鐸,是個清廉耿介之人。見了朝報(bào),心中不平,嘆道:‘若論失守封疆,說是楊鎬短謀喪師,后來王化貞失陷廣寧,熊廷弼棄師而逃,死則三人同死。若論熊廷弼,也是個將才,當(dāng)沈陽陷沒時(shí),挺身往守,親冒矢鏑,屢建奇功,躬親土木,筑就沈陽城,何以獨(dú)殺他一人,還要傳首九邊?正是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石高于岸,水必摧之,日后邊庭有事,誰肯出力?’遂作詩吊之,題于一柄真金扇子上,大意是悲他功名不終,為奸臣所害,事后便忘了。一日京里的僧人了明拜訪,談了些京中之事,走時(shí)劉鐸贈了幾十兩程儀,內(nèi)中就有那柄真金扇子。那了明回到京中,常把這扇子拿在手中,一次有個施主周老三請了明念經(jīng),走時(shí)扇著扇子,忘了還他,途中遇見一個表弟陳情,是錦衣衛(wèi)四黨頭楊寰的長班……”

  空空兒見故事陡峰突起,插口說道:“唔呀這個陳情,必不是個好東西?!?p>  聽朱閣老道:“……二人站住談心,陳情忽然看到了扇上的詩,笑道:‘哥呀,恭喜你造化到了,我領(lǐng)你去見楊爺,包你有頂烏紗帽戴?!瘍扇怂斓綏钪笓]私宅來,那楊寰看了也是大喜,領(lǐng)兩人去見魏忠賢。魏忠賢即日出了駕帖,將劉鐸拿了,不好以文字罪人,說他代熊廷弼鉆刺說事,問了個罪,寄監(jiān)在刑部,后來胡扯進(jìn)個術(shù)士方景陽,說他賄賂方巫師,書符厭魅廠臣,終被斬于西郊??蓱z劉知府一生清廉,竟成五字殺身。”

  少沖聽罷,深為嘆惋。孟婆師道:“這年頭好官無好報(bào),劉知府做官,飲酒看戲便罷了,作甚鳥詩,引出這禍端。”

  朱閣老道:“官場敗亂如此,尋常百姓更不好過。這第二個故事叫做‘李監(jiān)生因妻殞命’。話說開封有個李監(jiān)生,與妻吳氏來京候選,借住在張皇親的園子里。那日李監(jiān)生去了國子監(jiān),吳氏在家無事,聽見街上喧鬧,開后門觀瞧,正巧閹黨的魏良卿、侯國興從園旁的西方寺游玩出來,正要上轎,猛抬頭看見吳氏貌美如花,心生歹意,明知這是張皇親的園子,闖進(jìn)去要看花。入中門,繞回廊,前后游玩了一回,明已初夏,芍藥開得正好,侯國興道:‘對此名花,何可無佳人?’魏良卿仗著魏太監(jiān),哪將后父張國紀(jì)放在眼里,徑來拉吳氏到花園陪酒,道:‘只要你陪我們吃杯酒,隨你丈夫要什么官,我吩咐部里一聲,不敢不依?!皇纤阑畈粡模毫记浔銓⑺朕I中,欲抬回自家,臨出門時(shí),遇著李監(jiān)生回來看見,忙上前打躬道:‘荊衩布裙,貧賤之妻,不堪下陳,大人府中燕趙佳人盡多,豈少此等嫫母無鹽?監(jiān)生不愿為官,卻不肯賣妻求榮?!毫记淠目下犓_唣,上轎便行。李監(jiān)生此時(shí)氣不留命,就街上拾起一塊石頭將他轎頂打壞,街上番役便把他鎖了,帶上城指揮處審問。早有緝事的報(bào)知魏太監(jiān),也不看在張皇親的面上,批出來叫城上將他重處,活活枷死,可憐吳氏以貌取禍,李監(jiān)生因妻殞命?!?p>  少沖聽到此處,拍案而起道:“好一對貞夫烈婦!咱們身居俠義道,干的就是扶危濟(jì)貧,除暴安良之事,豈容這些閹賊橫行世間?”他未加運(yùn)功,大拍之下,掌心頓時(shí)紅腫,他兀自不覺。

  朱閣老道:“但壞人總是除之不盡,你今日殺個魏良卿,明日又有個魏良卿出來害人,魏侯諸人不過仗著魏太監(jiān)的勢力,魏太監(jiān)這棵樹倒了,猢猻自散。老朽第三個故事,并非出自本朝,乃是春秋時(shí)候的,叫做‘專諸進(jìn)炙刺王僚’。”

  孟婆師道:“便是那個曾在太湖邊學(xué)燒魚之術(shù),后人奉為‘廚師之祖’的專諸么?”朱閣老道:“正是!”空空兒拍手喜道:“空空兒最是喜歡聽春秋戰(zhàn)國故事,老頭兒說來!”

  朱閣老道:“那專諸乃屠戶出身,長得目深口大,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對母親極為孝順,是一個大孝子。有一次與人廝打,眾人力勸不止,其母一喚,他便束手而回,恰被途經(jīng)此地的伍子胥看見,深為敬佩,便把他舉薦給吳公子光。公子光覬覦王位,廣為網(wǎng)羅義士,便厚待專諸,并敬其母。專諸感恩戴德,以死相許,獻(xiàn)計(jì)刺殺吳王僚。投王僚‘魚炙’之好,特往太溯邊習(xí)燒魚之術(shù),練得一手炙魚的好手藝,然后見公子,公子光乃藏專諸于家中,并鑄魚腸劍,伺機(jī)行事。

  這一年春,楚平王身故,王僚派兵伐楚,企圖稱霸。公子光見時(shí)機(jī)已到,就密召子胥與專諸商議行事。四月丙子日,公子光預(yù)伏甲士于地屋中,又命伍子胥暗約死士百人,在外接應(yīng)。于是入見王僚,說:‘有庖人從太湖來,善炙魚,味甚鮮美,請王嘗魚炙?!趿判廊辉手Z,但恐公子光有陰謀,為防不測,赴宴時(shí)戒備森嚴(yán),從王室到光家廳堂內(nèi)外布滿甲士,操長戟,帶利刀,身旁親信更是不離左右。

  酒過數(shù)巡,公子光托言腳痛離席,專諸告進(jìn)魚炙,手托菜盤,赤膊膝行而前,武士用利刀架在專諸的肩旁。專諸行至王僚座前,忽地抽出暗藏于魚肚之中的魚腸劍,猛刺王僚,力透脊背,王僚大叫一聲,立即死亡。旁邊衛(wèi)士一擁而上,刀戟齊下,將專諸砍為肉醬。公子光知事成,即令伏兵齊出,將王僚衛(wèi)士盡數(shù)撲滅。這就是春秋時(shí)有名的‘專諸進(jìn)炙刺王僚’的故事?!?p>  少沖在吳地常聽人說起這位為知己死的大義士,聽罷朱閣老的故事,反感于專諸如東洋忍者的做法,心頭反而不大舒服。

  孟婆師說道:“貧道明白了,相爺想讓咱們刺殺魏忠賢。只不過我輩中人雖非怕死之徒,卻也是賤珠玉而傲王侯,不想?yún)⑴c權(quán)力之爭。”

  朱閣老搖搖頭道:“老朽行將就木之人,唯愿奸賊就誅,豈有他望?成敗在此一擊,無論閹賊死與不死,老朽都將歸隱山林,躬耕南畝。”

  孟婆師聽到這里,撫掌道:“袞袞諸公,誰似閣老?不過要除魏忠賢,只怕并非易事?!敝烊A鳳也不大放心,道:“能除此竊國大盜當(dāng)然好極,但這閹賊老奸巨滑,武功既高,勢力又大,萬一事敗,三位只怕性命不保……”孟婆師冷笑一聲道:“我孟麗華豈是那么容易就死?死不了,你去不去?”

  空空兒左手一擺,道:“聽故事嘛,空空兒決不虛席,至于去殺魏太監(jiān),那個陰陽人……”說到這里,直是搖頭。

  朱閣老一捋胡須,道:“當(dāng)然不能逞匹夫之勇。你們有所不知:魏閹所練邪功乃大內(nèi)失傳已久的‘姹女嬰兒大法’,傳說為南朝劉宋時(shí)一個老太監(jiān)所創(chuàng),以少女天葵、嬰兒臍血為藥引,精壯男子的精血為輔材,助其打通玄關(guān),練至高明處即可返老返童,后世權(quán)宦童貫、劉瑾皆有習(xí)之,不過功力不足兩成,唯有魏忠賢這老賊天生異秉,聽說生就極為罕見的‘九陰絕脈’;加之他心狠手辣,大興冤獄,所需藥引輔材自然供應(yīng)充足,因而成就最高,恐怕火侯已至七八成了,兼之他搜羅天下各門邪功,甚而白蓮教的妖法也有所涉獵,兼收并蓄,為他所用,若待他臻大成境界,終成一代魔君,縱觀天下豪杰,恐無一人可以治他?!?p>  眾人聽了,相視一眼,均想朱閣老所言不差,武林中前輩已老邁,新秀未長成,值此青黃不接之際,又有誰堪為魏忠賢敵手?

  聽朱閣老道:“不過老朽近來檢翻古史,獲悉一個隱密:凡練此功法者,雖能奪天行貨,逆天而行,但避不開一個重大缺陷:每逢天地萬物陰盛陽衰的大陰之日前后,便會縮陽返陰,不但身形大變,而且弱不禁風(fēng),料想這魏閹也概莫能外。再過三天正逢月半,老朽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屆時(shí)將有七星連珠、天狗吃月之象,并且礎(chǔ)潤土濕,此乃極陰之兆,也是殺他的最佳時(shí)機(jī)。前些時(shí)日魏監(jiān)在京城各處張榜,說他外甥女生了怪病,告示招醫(yī),你們不妨趁機(jī)混進(jìn)魏府,見機(jī)行事。萬一難諧,不必久留,自家性命要緊,老朽命家人在正陽門接應(yīng)。”

  眾人心想:魏忠賢的邪功匪異所思,是否真有缺陷尚不得而知,貿(mào)然犯險(xiǎn),成敗難料,但機(jī)不可失,足可一博。

  孟婆師道:“早聞閣老喜修史書,沒想到對邪魔外道的武功也頗有研究。”

  朱閣老道:“要除魏忠賢,就不得不對他的底細(xì)摸個清楚,其實(shí)魏忠賢最厲害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蒙蔽圣聰、結(jié)黨營私的手腕。如今閹黨勢力已如盤根大樹,在朝堂上,咱們一時(shí)斗他不過,只好行此暗殺的勾當(dāng)?!?p>  少沖當(dāng)年救了魏忠賢一命,后來又未能搭救東林黨人,有負(fù)信王重托,一直為此內(nèi)疚,聽說他才是罪魁禍?zhǔn)?,更加自?zé)。當(dāng)下道:“就是閣老不叫在下來,在下也想宰了這條閹狗。說來慚愧,幾年前在下曾救過魏忠賢,彼時(shí)還不知他是何人,見他面色如紙,身枯如柴,體冷如冰,好心為他找藥。他功力恢復(fù)后面色紅潤,體健如牛,如今想來,那正是返陰縮陽之時(shí)。要是那時(shí)一刀結(jié)果了他,便不會有如今這么多忠臣義士受害?!?p>  朱閣老道:“中山之狼自是不該救,但不知者無罪,怪不得少俠?!?p>  少沖續(xù)道:“后來他曾讓田爾耕追查什么肉舍利,說此物于他練功有大用,看來便是助他克服缺陷,沖破最后玄關(guān)。這老賊老奸巨滑,詭異莫測,返陰之日必定預(yù)先部署周密,可能較平日還要難以對付,無論如何,我也要拼上一拼,大不了就是一死吧?!?p>  他話剛說罷朱華鳳忙捂住他嘴道:“呸呸呸,說這晦氣話,少俠要去我擋不住,當(dāng)初我?guī)闳ヒ娦敲米?,你曾答?yīng)我為我做一件事?!鄙贈_道:“我也知道自己多半不能活著回來,你要我做什么事盡管說來,我不會欠你人情?!敝烊A鳳道:“我只求少俠能活著回來?!?p>  少沖沒想到她要自己做的事竟是活著回來,見她滿臉關(guān)切之色,心中感動,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朱華鳳又補(bǔ)了一句:“別忘了,美黛子還等著見你呢?!鄙贈_聞言一震,此時(shí)距七夕不久,即便殺了魏閹也得快馬加鞭方能不誤約會,但眼前這件事關(guān)乎國家前途,正邪氣運(yùn),怎能袖手不管去話兒女私情?

  朱閣老見少沖一會兒猶豫,一會兒堅(jiān)定,問道:“少俠有為難之處么?”少沖心想:“為國除害,相爺連身家性命也不顧了,我還想什么風(fēng)花雪月、兒女之情?”便舉掌發(fā)誓道:“我岳少沖在此發(fā)誓,盡我之力刺殺魏閹,為民除害,為死去的冤魂報(bào)仇?!?p>  孟婆師也伸出右掌,握住少沖的手道:“好一位少年英俠,丁當(dāng)沒有看錯你,可把死不了比下去了。何況老閹狗一直打咱們丁當(dāng)?shù)闹饕?,想把丁?dāng)當(dāng)唐僧肉吃了練那萬惡的邪功,咱們便先讓他的老肉喂狗。老太婆這把飛劍能戮奸賊之首,也不枉了?!逼鋵?shí)他劍仙門乃紅線女、聶隱娘之流,殺魏忠賢正合除惡戮奸之宗旨。

  空空兒嘴一撇,道:“少沖老弟要去,我只好有難同當(dāng),有人一起殺了?!泵掀艓焻s道:“你跟岳少俠稱兄道弟,卻把咱們丁當(dāng)置于何地?豈不亂套了么?”空空兒道:“亂套就亂套,你管得著么?”雙眼圓翻,不理孟婆師。孟婆師本想與他再爭,但怕他一氣之下又去之無影了,只好忍住不說。

  當(dāng)下朱閣老命隨從端上菜肴酒饌,皆是京中風(fēng)味,水陸俱陳。眾人美美的吃了一頓。飯罷,朱閣老屏開閑雜人等,與四人商議刺殺細(xì)節(jié),以策萬全。

  到了這一日,孟婆師、空空兒、少沖扮作祖孫三人,到城墻上揭了榜,來到魏忠賢宅上,對門子道:“進(jìn)去稟報(bào),說有草澤名醫(yī),善醫(yī)奇癥,揭榜來見?!遍T役進(jìn)去不久,回來道:“哪一位是?”孟婆師道:“我們是一家人,難道不能都進(jìn)去么?”那門役眼光掃視了三人,落在少沖手中的花籃藥袋上,說道:“我家主人明察秋毫,你們別耍什么花樣?!?p>  正在這時(shí),忽聽有人吼聲如雷的喝道:“魏太監(jiān),你快出來受死!”眾人看去,見一個大漢裸袖揎拳,邁步而來。那漢子水牛般一身橫肉,山猿般滿胸黃毛,仿佛一頭紅了眼的公牛沖上門來。眾門役忙上前抵擋,被他蒲扇般的大手直摜了出去。大漢高聲叫道:“魏忠賢,你縱容家奴為非作歹,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牛金跟你沒完,你……”他說著話已沖進(jìn)了府門,卻說到“你”字時(shí)突然沒了聲音。

  孟婆師三人相視一奇,便向門內(nèi)走進(jìn)去,只見十來個青衣小帽的下人忙忙碌碌,有的收尸,有的擦拭地上的血跡,有的砌磚糊泥,有的扶起歪倒的花木。頃刻間十人盡去,此處便跟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

  空空兒見這水牛般的大漢從人間蒸發(fā),再不留痕跡,料想自己下場多半如此,禁不住全身發(fā)抖。孟婆師伸手在他肩頭按了一下,示意他鎮(zhèn)定。不久那門子轉(zhuǎn)了出來,說道:“似此場面天天都有,刺殺魏爺沒一個活著出去,不必大驚小怪,請這邊走。”門役將眾人領(lǐng)到大廳。

  只見廳上猩氈鋪地,金壁輝煌,中間擺一張?zhí)珟熞?,錦繡坐褥。少刻,有幾個穿飛魚系玉帶的內(nèi)官出來,站立兩旁。魏忠賢著便服,披紅蟒披風(fēng),佝僂著身軀步履蹣跚的走出來,向南坐下,正待開言,立時(shí)大聲咳嗽,氣喘吁吁,叫道:“藥,藥……”身旁的內(nèi)官立從隨身的藥囊中取出幾粒藥丸為魏忠賢服下。

  此時(shí)的魏忠賢便如一位年老體虛的老者,一位身患沉疴、病重體虛的病人,雖則如此,他一現(xiàn)身,偌大個花廳立時(shí)為一股恐怖的殺氣籠罩。

  少沖抹花了臉,腮下滿是胡須,低著頭,只盼他認(rèn)不出來。

  孟婆師這時(shí)手拄香藤拐杖,身穿百衲緇衣,趔趄著走至檐下,放下杖,合起雙手,打個問訊道:“貧道稽首了?!眱蛇吶撕鹊溃骸按逡捌蚱乓懒?怎么見祖爺不磕頭?”孟婆師道:“我們山野之人,不知塵俗之禮,就見皇上,也不過如此。”

  魏忠賢雙眼迷離,臉上表情古怪,手中銀膽骨碌作響,半晌方道:“我這孩子的病,太醫(yī)用藥無效,就是全京城掛牌有名的醫(yī)生,不消說是用錢求人引薦,就是提包搖鈴,推車牽驢,擺攤賣藥的,也都來胡混,不過指望撞著太歲,有一場小富貴而已,他們何嘗曉得《素問內(nèi)經(jīng)》的章旨,張李劉朱的議論?有的不過記幾句王叔和《脈訣》中的歌詞,還竟有一字不識的,也來胡謅……”忽變了腔調(diào),陰惻惻的道:“你這老乞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有甚奇方,可以治病?”

  孟婆師道:“有!絕妙奇方,能醫(yī)古怪蹊蹺病,能救忠良正直人?!?p>  魏忠賢淡然笑道:“胡說!你藥在哪里?”

  孟婆師向少沖道:“拿來!”少沖從藥袋中取出兩粒彈丸來。孟婆師道:“我這兩丸藥,不但可以醫(yī)人,且能醫(yī)國;可救人,亦能殺人。”

  魏忠賢仍笑道:“藥可醫(yī)人,怎可醫(yī)國?真是笑話奇談!”

  孟婆師道:“我這藥方,是以仁義道德為君,以賢良方正為臣,以孝悌忠信為佐,以禮儀廉恥為使,豈不是可以醫(yī)國么?”

  魏忠賢道:“既是救人的,怎么又可以殺人?”

  孟婆師道:“若是忠臣孝子、義士仁人,服之不獨(dú)治病,且可延年;若是欺君罔上、陰謀不軌、為非作歹、喪盡天良的權(quán)奸,只須我這丸子輕輕飛去,就可取他的首級來。你若不信,我還有一張黃紙?!?p>  有內(nèi)官將藥丸和黃紙呈給魏忠賢,魏忠賢展開黃紙一看,見龍蛇筆走,僅識幾字,時(shí)田爾耕之侄田吉在側(cè),便給他道:“念給咱聽!”

  田吉雙手捧定,念道:“舉世忙忙無止休,寄身誰識等浮鷗。謀生枉作千年計(jì),公道還當(dāng)萬古留。西下夕陽難把手,東流逝水絕回頭。惟存正氣完天理,可甚驚心半夜愁?!碧锛盍T,連自己也覺莫名其妙,說道:“祖爺,這似乎不是服藥的單子。”

  魏忠賢輕笑一聲,道:“這泥丸子醫(yī)得什么病?我看你們不是來救人的,是來殺人的,殺不了別人,那便是自尋死路!”起身走到檐前,雙眼忽然放出鷹一般犀利的光芒??湛諆阂娏?,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內(nèi)官李永貞道:“這老婆子與鬼為鄰,怎敢來祖爺前胡言?必有主使之人,可抓起來拷問?!碑?dāng)下左右上前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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