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未走出長楊宮,外間有內侍帶著王太醫(yī)進來。
“恬嬪現(xiàn)下胎位不正,本宮曾聽人說有善針灸之道的,一兩針下去便可使胎位回正,你可懂,又或是你知太醫(yī)之中有誰善此道的嗎?”
他行禮:“只是恬嬪的身子向來是姜太醫(yī)調理的,就算有善此術的,在不知恬嬪娘娘體質如何的情況下,也是斷斷不敢貿(mào)然去下針的?!?p> 我點頭:“這也是了,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一個意外只怕也會牽連自身,本宮知道太醫(yī)們自是事事謹慎,你盡管去問姜太醫(yī),就連恬嬪的脈案都在殿里,你去和姜太醫(yī)斟酌的用藥吧,盡管安心,有本宮在?!?p> “是,臣愿盡力一試?!闭f完方才被領著進了內殿。
“如此,這里都憑姐姐看著了,我去請皇上。”對沈眉莊說完,我起身向長楊宮外走去。
半炷香的時間,轎輦才行到前后宮交界處的燕雀門,后宮的輦轎去不了前朝的大殿,我只好下了轎輦,往玄凌所在的宮室走去。
頭上的步搖因我劇烈的走動,往我的脖頸和臉頰上呼來。我定下,左右手一起將發(fā)髻上的步搖拔下來:“宴如,給我拿著?!?p> “是,主兒?!?p> 李長領著一眾宮娥內侍在殿外守著,見我來了,行了禮:“吆,貴嬪娘娘可是來給皇上請安的吧,貴嬪不常來這兒,可是不巧,皇上正和幾位大人商議國事,只怕是抽不出空來見娘娘。”
我笑笑:“國事再繁忙,也要顧著身子才好,這是本宮讓人剛做的果子,新烹制的茶,還望公公代為轉達。”
我朝著一旁點點頭,宴如會意,從袖管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李長:“李總管伺候圣駕辛苦了,這是咱們娘娘請總管吃茶的?!?p> “吆,奴才可擔不起娘娘夸獎,娘娘賞賜太過了,這些原是奴才們該做的?!崩铋L笑著謝過了。
“公公見外了,往日里公公侍奉筆墨,湯食,天冷加衣服,天熱搖扇的倒比這些人還要盡心許多?!?p> 李長笑笑只道:“娘娘說笑了,娘娘要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別的不敢說,讓那些人跑跑腿卻也還是使得的?!?p> “倒也沒有什么旁的事兒,就是公公一會兒進殿,若是方便,還請皇上速去長楊宮一趟,恬嬪生產(chǎn),皇后娘娘又犯了頭風,還望皇上賜恩,去看看恬嬪?!?p> 李長聽罷臉色微變:“這可是大事兒,娘娘先回宮照看著恬嬪,奴才會找個合適的空擋去說的?!?p> 我看他說的誠懇,只道:“如此,就多謝公公了?!?p> “哎呀,娘娘折殺奴才了?!?p> 轉身對著一旁的內侍道:“小廈子,快接了那些吃食,隨我進去?!?p> 我看著李長領著一行內侍進了內殿,心稍稍安了一些,但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到底不靠譜。
回長楊宮的路上,宴如道:“主兒,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兒,往常您與恬嬪娘娘交際不過爾爾,又何必為了她費心勞力的,要是好了還好說,若有個差池,豈不是都是主兒擔著。”
“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更何況今日我若熟視無睹,任由那些個小人戕害,又怎知明日,不是我躺在哪里無人問津。這個宮里的人就像是一個怪圈,人人都害人,人人都被人害,當真令人害怕?!?p> 我沒說出口的是這孩子上輩子是我殺的,這輩子我便贖罪吧。
宴如只點了點頭,不再出聲。
等我回到長楊宮的時候,沈眉莊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我來了,忙道:“你可回來了,皇上請來了嗎?”
我搖搖頭:“只怕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恬嬪怎么樣了?!?p> 她嘆了一口氣:“不太好呢,這關頭,竟連個能說話兒的人都沒有,可應了那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p> “姐姐,這是說什么呢?”我連忙拉拉她的手。
“我知道的,不過是在你我面前說說罷了,婦人生產(chǎn)猶如在鬼門關前走,竟也不管不問。嬛兒失了孩子,也只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讓人怎么不寒心。”
我一時也不知怎么接話,只勸:“姐姐替我守了這些時候,累了吧,快去我殿里歇歇吧,我去看看恬嬪?!?p> 她點點頭,又說:“好,哎對了,方才我見你宮里有個內侍鬼鬼祟祟的,不成體統(tǒng),便讓人給關起來了。按理說我不該管你宮里的人,但你請我來,相必也是信得過我,我擅自關了人,和你說一聲兒,你可別惱?!?p> “姐姐這是說哪兒的話啊,那些人時常肯鬼鬼祟祟,我也看不慣,只是未騰出手來管他們,我只有謝姐姐的,怎么會惱,那我也太不明理了?!?p> 她點頭:“知道你是個明白人,只是白囑咐你一句罷了。只是你如今也是一宮主位,宮里的人也該好好的管教一番才好,出了這宮門,一言一行皆是長楊宮的臉面。”
我笑笑:“姐姐說到了我的心里去了,等我得了閑兒,定去跟姐姐去取經(jīng)。”
她點了點頭,轉身入了殿去,我方才踏入恬嬪殿里。已是折騰了兩三個時辰,此刻她仿佛躺在水里,渾身的汗,血,尿,臉色蒼白不堪。
我拿絹子輕輕撫了撫鼻子,向王太醫(yī)招招手,他領意隨我到外殿。
“怎么樣了,恬嬪,怎得這么長時間還未生下來?!?p> 他只擦了額頭的汗,方才回道:“胎位已經(jīng)正了過來,只是腹中胎兒太大,又兼著時間太長,恬嬪娘娘少了氣力,要是,要是再生不出來,只怕會被活活的拖死?!?p> 我心里一驚,難道終究是保不住嗎?可轉念一想,這一世,我都生下了女兒,可看已有變數(shù),怎得就救不了她。
我沉一沉:“既然少了氣力,那便歇一歇,吃些流食,對了,我殿里還有顆百年的老參,快去割些參須,泡了湯水,給恬嬪吃了,務必要保住恬嬪的性命。”
王太醫(yī)只行禮去了。
我走進內殿,看了她一眼:“你好生歇歇,攢攢力氣再生。我已經(jīng)去請了皇上,皇上馬上來了。我給你守著?!?p> 她眼里有淚,點了點頭,任憑宮娥給他擦汗,喂吃食。我退至殿外,在中庭等著。
剛坐下,還未坐熱椅子,寶娟急急行到我面前,行了禮:“娘娘,奴婢去的時候,那個更衣已經(jīng)去了,尸體都涼了?!?p> 我轉頭看向她:“怎么去的?!?p> 她看了我一眼,才道:“是上吊,她近身的宮女說是因為頂撞了恬嬪娘娘,以致使恬嬪娘娘動了胎氣,驚恐萬分,才上吊的?!?p> 我冷哼一聲:“這倒是干凈利落呢?!?p> 她遲疑著想有什么話兒,我問:“可還有什么事兒嗎?”
“是,方才奴婢回來的路上,見到齊妃娘娘宮里的翠果在殿外探頭探腦的,奴才問她,她又前言不搭后語,便私自押在了下房里,只是畢竟是齊妃娘娘宮里的人,奴婢怕····”
“無事,有什么事情自有本宮擔待著,你去把方才押著的宮女和翠果分開兩個房間,細細的盤問了,誰先說了誰就能活著走出長楊宮,第二個人說的,本宮就把她丟進掖庭去?!?p> 她行禮去了。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宮外有內侍唱:“皇上駕到?!?p> 一行人簇擁著玄凌進來。
方免了禮,只看他神情看似焦急:“恬嬪如何了,可生了沒有?!?p> “還未,太醫(yī)說未到生育之期,受了驚,才動了胎氣,要難一些?!?p> 他一聽方怒:“怎得好端端受了驚嚇,可看是身邊的奴才是不盡心的,來人啊,把他們拖下去。”
我只行禮道:“皇上,并非是奴才們不盡心,而是皇上新晉的更衣言語挑釁,才致使恬嬪動了胎氣?!?p> 玄凌聽罷:“原以為她是個好的,沒想到竟是這般的輕狂,李長你去宣旨廢了她的更衣,去掖庭服苦役去吧?!?p> 我向前:“皇上,方才有宮人來回,只說更衣已經(jīng)畏罪自裁了?!?p> 他一揮手:“這也罷了,讓人丟去亂葬崗吧?!?p> “朕就半日未來后宮,就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故,皇后也不管嗎?”
眾人皆不敢接話,我只向前:“聽聞皇后娘娘頭風犯了,宣了齊妃娘娘與敬妃娘娘去侍疾了。”
玄凌點了點頭,在廊下徘徊幾步:“怎么殿里這般的靜,一點兒聲響都沒有?!?p> “要是把所有的氣力用在叫喊上,就沒力氣生產(chǎn)了。皇上在這兒,恬嬪定能逢兇化吉,平安生產(chǎn)的?!?p> 李長讓人搬來了桌椅。上了茶盞,玄凌端坐著,只望著內殿。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只聽有黃門內侍唱道:“皇后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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