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理可是老江湖,他來之前就已經(jīng)猜到張斐的目的,那么他前來赴約,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罵張斐幾句,亦或者戳穿張斐的假面目。
如果他真的要報復張斐,可以直接將此事告知李國忠等人。
但他并沒有這么做。
原因就是他看到了張斐身上潛在的利益。
一張契約就能夠獲得幾百貫。
這是什么概念?
如果能夠跟張斐合作,他的書鋪不得起飛呀。
雖然張斐得罪了不少人,但目前看來,也有不少人支持張斐的,其中還包括當紅第一人王安石和許遵。
而且,在不少大員的圍剿之下,張斐依舊能夠突破重圍,并且一鳴驚人。
那么孰強孰弱,范理自然得好好權衡一番。
而他之前口氣那么強硬,當然也就是為了就地還錢。
然并卵!
張斐根本就不吃他那套,非但如此,他還被張斐給鎮(zhèn)住了。
說到底,還是實力說話。
他鎮(zhèn)不住張斐的。
最終他還是簽訂了那份合伙人協(xié)議。
張斐將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他們范家書鋪,并且將要修改書鋪管理制度,以合伙人為主,這種制度是比較松散的,就可以將名義掌舵者和實際掌舵者分開。
也就是說,要真出了事,范理頂著。
“得趕緊回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那婆娘,讓她開心開心。”
下得船來,張斐便是火急火燎地趕回許府。
要知道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要爭回這口氣,他要證明,對方對他的圍剿都是徒勞無功,他要給對方一個大大的驚喜,以此來表示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而許芷倩也非常期待這一刻。
“王...王師兄?”
回到家中,正準備將這個好消息告知許芷倩時,突然發(fā)現(xiàn)王頁也在。
王頁拱手道:“在下冒昧拜訪,打擾之處,還望三郎多多包涵啊!”
張斐忙道:“首先,這不是我家,其次,我也希望閣下能夠常來轉轉?!?p> 王頁欣喜道:“是嗎?”
張斐直點頭道:“當然,閣下來此,想必又帶來了美酒佳肴吧。”
王頁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那句“一見如故”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知情的許芷倩抿了下唇,差點笑出聲來,又見王頁尷尬的臉都紅了,心念一動,向張斐道:“看來我們許家平時是虧待你了?!?p> 張斐趕忙解釋道:“當然不是,許娘子誤會了,只不過...只不過你王師兄帶來的酒,確實很好喝,你不覺得嗎?”
許芷倩偷偷瞄了眼王頁,點點頭道:“那還用你說么?!?p> 張斐笑道:“所以說嘛,這是兩件事,可不能混為一談,你們許家對我可真是沒話說,我也非常感激。”
許芷倩道:“算你還有些良心。”
二人一唱一和,倒是緩解了王頁的尷尬,笑道:“三郎重情重義,實乃吾輩之楷模?!?p> 重情重義?他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張斐瞧臉色不對,趕緊解釋道:“王師兄莫要誤會,我與許娘子純屬是伙伴關系,私下除了吵架,沒有什么其它可談的?!?p> 許芷倩本不覺這話有問題,可張斐怎么一說,她倒也慌了,直點頭道:“是的,是的,王師兄千萬別誤會。”
王頁瞧了二人一眼,笑道:“我不過隨便說說,你們?yōu)楹芜@般緊張。”
“誰緊張呢?”
二人異口同聲道。
說罷,二人又是非常有默契的互瞪一眼。
王頁哈哈一笑,道:“師妹,快些將我?guī)淼木撇藗渖?,我要與三郎喝上幾杯?!?p> 心里卻想,幸虧帶了,不然的話......這天可就聊不下去了。
他倒不是說拿這酒菜來討好張斐,只不過他來許府,自己也覺得是打擾別人,挺不好意思的,故此他從宮里自備酒菜。
這酒菜上桌,張斐今兒興致又不錯,又先跟王頁連干三杯。
王頁笑道:“三郎今兒興致似乎不錯。”
張斐呵呵笑道:“還好!還好!”
王頁又道:“有道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三郎絕對當?shù)昧舜俗u。如今整個汴京都在談論房貸一事,三郎真是一鳴驚人?!?p> 張斐呵呵道:“我哪里想這么鬧騰,純屬被逼無奈?!?p> 王頁嘆了口氣,又道:“關于針對珥筆之民的公文,我早已聽說,我也為三郎你打抱不平,他們在公堂上辯不過三郎,便用這種手段打壓三郎,真是令人憤憤不平?!?p> 許芷倩略顯緊張地看向張斐。
張斐拱手道:“多謝閣下為我打抱不平,不過也無須氣憤,畢竟他們又不是針對我?!?p> 許芷倩輕輕松得一口氣。
王頁詫異道:“那是針對誰?”
張斐笑道:“誰來他們都會針對??!”
“......!”
王頁愣了一下,拍著桌子,哈哈笑道:“妙哉!妙哉!好一句誰來他們都會針對?!?p> 許芷倩的額頭和手心已經(jīng)開始在冒汗了。
王頁又舉杯道:“三郎恁地豁達,我敬三郎一杯?!?p> “不但豁達,而且好爽!干了!”
張斐正說得口干,端杯就飲。
放下酒杯之后,王頁笑道:“三郎此番妙策,也對我有所啟發(fā),就是不知是否可行?”
張斐問道:“什么啟發(fā)?”
王頁道:“如今買房之人多不勝數(shù),以至于坊間房價上漲,可是房價上漲也并非好事,三郎何不再向王大學士提議,讓他奏請朝廷,撥一些地建房,然后對民間出售,如此即可抑制房價上漲,又能夠為了朝廷增加收入,豈不是兩全其美。”
“.......!”
王頁說完之后,見張斐呆若木雞,問道:“三郎為何不語?”
張斐猛地一怔,“這萬萬不行?!?p> “為何不行?”王頁錯愕道。
“你說得倒是好聽,抑制房價,可你也說了,朝廷現(xiàn)在很缺錢,若是朝廷建房真賺了錢,那還不往死里抬高房價?!?p> “你這說得無憑無據(jù),朝廷建房意在平衡房價,怎么會隨意漲價?!蓖蹴撝睋u頭。
“無憑無據(jù)?”
張斐笑了,“目前朝廷主要收入是稅收,這稅都能漲,房價能不漲嗎?”
王頁神情一滯,面露尷尬之色。
砰地一聲輕響。
張斐偏頭一看,原來是許芷倩的酒杯打翻了,又瞧了眼許芷倩,“許娘子,你怎么出這么多汗?”
“我...我不勝酒力?!痹S芷倩訕笑道。
張斐道:“這倒是的,你可得少喝一點,咱們已經(jīng)扯平了,你可別又來一次?!?p> 許芷倩斜目瞥向他,“你酒量好?”
眸光近乎瘋狂地閃爍。
張斐嘀咕道:“至少比你好。”又見許芷倩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心里也納悶,這女人是發(fā)春了么,怎么在給我拋媚眼?還是我憋了太久,出現(xiàn)幻覺了。
王頁突然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許芷倩一怔,見王頁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忙道:“沒什么,沒什么。”
張斐見許芷倩神色慌張,也反應過來,對哦,這互撲一事可不能讓王頁知道,那樣的話,我倒成了老王,我特么姓張,他才姓王啊。趕忙轉移道:“閣下,我們還是繼續(xù)談房價的事?!?p> 許芷倩差點沒咬著舌頭,你是眼瞎么,心里也有些著急,畢竟她隱瞞了王頁的身份,如果張斐說錯話,她也是有責任的呀。
王頁笑著點點頭,又道:“那依三郎之意,朝廷又該如何抑制房價?”
張斐笑道:“其實房價上漲也并非是壞事。”
王頁忙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如果朝廷會玩得話.....!”
“會玩?”
“呃...就是懂得管理的意思。”
“哦,三郎請繼續(xù)說?!?p> “如果朝廷懂得管理的話,就應該堅持租公房的政策,可以撥地,可以建房,但必須是廉價的租公房?!?p> “這是為何?”
“很簡單?!?p> 張斐解釋道:“這人是依屋而存,有了房子就有了家,有了家就不會輕易離開,但是每個人又都必須要奮斗才能夠生存。
在奮斗的過程中,就會產(chǎn)生稅收,人越多,稅就越多,后勁將連綿不絕,國家財政將會變得富饒,而經(jīng)濟一旦向好,房價勢必也會上漲,但這種上漲那是繁榮的體現(xiàn),不是什么壞事。
關鍵有租公房在,那就不會影響到百姓,都是官員和富紳在交易,漲一些也無傷大雅,基于他們的身份和地位,除朝廷之外,我估計也沒有人敢惡意炒高房價。
反之,將會陷入惡性循環(huán)?!?p> 他倒不認為房價上漲,會引發(fā)多大的問題,關鍵是地,朝廷手中的地也是有限的,不能隨便撥。
王頁沉思半響,突然抬頭看向張斐,笑道:“三郎之言,令我茅塞頓開,我敬三郎一杯?!?p> “敬什么敬,見外了不是,干了干了!”
“干了!”
又是一杯酒下肚。
王頁又道:“三郎雖言之有理,但是朝廷不建,那些富商也是想盡辦法建的?!?p> “格局!”
張斐擺擺手,道:“我說王老弟,做人要把格局放大一點了,那都只是小錢,盯著作甚,我都只是拿來玩一玩。”
王頁一聽這話,只覺無比羞愧。
我格局這么小嗎?
“咳咳!”
方才王師兄,現(xiàn)在就王老弟了。許芷倩頭疼得利害,輕咳兩聲。
張斐偏頭看去,王頁先道:“師妹嗓子不舒服嗎?”
“???沒有!不,就是有點癢?!?p> 許芷倩擠出一絲歉意地微笑。
“喝點酒就不癢了。”張斐嘿嘿道。
“......?”
許芷倩卻不覺好笑,反而白了他一眼,可又見王頁面色有些不太好,趕緊道:“你們繼續(xù)聊,我為你們斟酒?!?p> 便還真起身為他們斟酒。
在男朋友面前,就這么溫柔賢淑嗎?張斐驚訝地看著許芷倩。
王頁又饒有興致地向張斐道:“敢問三郎,何謂大格局?”
張斐笑道:“當然是發(fā)展工商業(yè),城市發(fā)展就只能靠這兩樣,我方才不是說了么,租公房可留住人,人若要生活就必須奮斗,奮斗就會產(chǎn)生稅收。但是怎么去奮斗,機會在哪里?這就是朝廷該干的事,朝廷只要將百姓安頓好,讓他們人人有活干,稅絕不會少,而且就如這酒一樣,后勁無窮。說到酒了,再干一杯!”
“好!今兒在下舍命陪君子?!?p> 王頁舉杯。
許芷倩嘀咕道:“什么君子?應該舍命賠珥筆。”
“噗!咳咳咳!”
張斐將口中美酒又給噴了出來,心想,她這屬不屬于罵人?
王頁忙道:“三郎可還好?”
“沒事!沒事!就是浪費了這美酒!”
張斐瞪了許芷倩一眼,突然眼眸一轉,又指了指自己的酒杯,一臉拽樣。
許芷倩端起酒壺來到張斐身前,彎下身來,不動聲色地小聲道:“你酒量不行,就少喝一點?!?p> 張斐低聲道:“這你都看不出么,我是讓你在你王師兄面前表現(xiàn)表現(xiàn)賢良淑德,先騙過去再說,成了婚你就可以放飛自我了,要不,你嫁得出去嗎?”
許芷倩一雙冷艷的鳳目迸射出兩道殺人的目光,但她卻沒有做聲,而起身走向王頁。
哇!這她都忍得住,看來她是真愛她的王師兄??!
看著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張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惆悵,看來得去那種地方走走了,也不知道貴不貴?
王頁一直在凝眉思索,未注意二人的小動作,直到許芷倩來到他身前斟酒時,他才反應過來。
“多謝!多謝!”
王頁微微頷首,目光又馬上射向張斐,“三郎說得很有道理,但朝廷又該如何安頓百姓呢?”
張斐納悶道:“哇...王老弟,不用問得這么細吧,咱們就隨便聊聊,這事也輪不到咱們去做主??!”
吹牛不都是吹大菊關么,誰特么談細節(jié)呀!
“那是,那是?!?p> 王頁點點頭,眼中稍稍透著一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