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了,忽然不動,轉(zhuǎn)而嘆氣道:“是不是我就該生的十惡不赦,豬嘴獠牙?你就解恨了?偏偏那樣在你面前,我又情何以堪!”他臉上,兩邊的紅印更明顯了。此時,冷靜下來,反而覺得他有點可憐。伸手輕輕摸著他的臉,疼惜的道:“還疼嗎?”他竟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輕輕送到口邊,吻了吻道:“我只恨我晚生兩年!不然的話……”我忽然抽回手,道:“好啦!你又何苦這樣執(zhí)拗的折磨自己呢?”我站起身,要走,忽然又轉(zhuǎn)回身,道:“皇上,如果子佩死了,我一定會死在你面前,讓你知道,喜歡的人死了的滋味?!闭f罷,就要出門口。他忽然叫住我。走到我身后。我也沒回頭。他從后抱了抱我。向著外面喊道:“送鄭夫人回府!”
到了車?yán)?,金玉看到我臉上的口子??蓢槈牧?。她不敢問我發(fā)生了什么,看我鐵青著臉。不敢說一句話。
天黑時,車到了儀門口。我下車進(jìn)了門,嚇一跳。只見儀門里婆婆李氏都在那站著,見我進(jìn)來,婆婆一把抱住我,道:“兒啊,兒啊,你嚇?biāo)牢伊?。”我輕輕扶住婆婆,道:“母親,讓你受驚了,沒事了。”我們一起來到上房。進(jìn)屋,蠟燭點的亮如白晝。公公見我來了,高興道:“回來了,趕緊吃飯,吃……”他忽然看到我臉上的傷口,從耳朵一直到嘴唇?!板\兒,這是怎么樣了?皇上打你了?”婆婆吃驚的趕緊過來看,“哎呦,怎么是好呢?快拿藥來?!蔽壹泵Φ溃骸笆俏也恍⌒呐龅模瑳]事,已經(jīng)擦了藥了?!逼牌挪灰啦火垼兄骸敖鹩?,金玉,你個小蹄子,怎么看著奶奶的?你個小蹄子,趕緊打他二十板子去?!蔽倚Φ溃骸昂退惺裁聪喔?。他都沒能進(jìn)到大殿里……”婆婆還是不依,又罵皇上,道:“你個昏君,挨千刀了,我兒如此待你,你竟然也下的了手,對付他的正室原配?……”我又勸了半天,方才住了口。
婆婆又問道:“你進(jìn)宮到底干什么去了?”我恨恨的道:“我找那個忘恩負(fù)義的學(xué)生去了,把他的恩師派到狼窩去,我找他算賬去了。”說著忽然趴在婆婆肩頭,嗚嗚哭起來。公公才恍然,道:“你找他有什么用?是子佩自己愿意去的。他是皇上的老師,這個事情上,禮當(dāng)站出來,沖在前面的。他是奔著死去的,你不能怪皇上?!蔽腋滩蛔?,哭道:“子佩啊子佩,你不要我也就罷了,你不要你的父母了嗎?”一屋子人都哭起來。那里李氏才剛剛明白,忽然就一頭栽了過去,大家急忙把她抬進(jìn)屋。費了半天勁,她才哇哇大哭出來。我不禁又落淚。
好久,我讓人把她送回去,這里又安慰了婆婆。才回去,洗漱了??抟魂囁魂?,睡一陣哭一陣一直到天亮。
不管怎么急,日子也要一天天過!每天等著賀府送來的任何關(guān)于南方的消息。沒有消息緊張,有消息了又害怕。就這樣每天煎熬著。
那天,公公婆婆把我叫過去,是二哥來了。我三步并作兩步,不知道怎么走到正院的。見二哥的臉色就不好。婆婆正在擦淚。情知不好。忽然就撲到二哥面前,顫抖著,問道:“二哥……是不是有子佩……的……消息了?!倍绶鲎∥遥溃骸笆且黄鹑サ膿P大人,被漢王殺了。但是沒有子佩的消息。漢王已經(jīng)公然掛起謀反的旗了。皇上要御駕親征。……”還要什么消息?那個姓楊的是主薄,子佩只是跟隨他一起去的副手,啟有活著的道理?心里忽然晴朗明白,對著二哥道:“二哥務(wù)必找到子佩,務(wù)必要帶個全尸回來?!痹挍]說完已經(jīng)癱軟下去。
以后的日子里,我鎮(zhèn)靜的不像往常,簡直的一家女主,各處打理井然有序,每日到正院晨昏定省,陪婆婆說話。可是,經(jīng)常說著說著就抱頭痛哭。
年底,前方傳來皇上大勝的消息。
那天,飛飛揚揚,下了一夜的雪,到天亮未停。扯天扯地茫茫一片。有人送來信。中午大人就到了,家人去城門口接人。我的心冷不丁的被抽了一下。疼的汗就流下來,但是依然撐著。換上重孝,悄悄在腰里別上利刃。回頭看著我的孩子,李氏也穿了重孝,只帶著浩軍,到公婆面前跪下,道:“父親母親,我去接子佩了,你二老在家等我們?!闭f著重禮拜別。一行人,頂著大雪,早早來到城門口。我知道,見到子佩的那一刻,就是我追隨他去的時刻。心里默念著:“子佩,不要走的那么快,等我一步,錦兒隨后就到。”用力拉著軍兒的手。我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緊張,顫抖的上牙磕打著下牙。自己都聽到“咯咯咯”的聲音。軍兒緊緊拉著我的手,一步不放。
城門口的雪一邊下一邊已經(jīng)被人打掃了。我和李氏,浩軍,家丁,婆子丫頭,站在大雪下。靜靜等待。到了巳時,雪忽然就停了。太陽就不知道從哪里忽然鉆出來。立時間,晴空萬里,照著白皚皚一片,讓人難以睜眼。
忽然,有兵丁排隊從城門口進(jìn)來,緊跟后面的是錦衣衛(wèi),再后面黃羅傘蓋,皇上騎馬進(jìn)來。他穿的是鎧甲,披著斗篷。脖子里貂皮圍脖,更顯得面如冠玉,俊郎非常。我仰視著他,他也一眼看到我們。楞楞的好一會,下了馬來,到我面前。奇怪的道:“賀錦兒,你這是何意?”別人都已經(jīng)跪下,山呼萬歲。只有我一個人站的直直的。仰著下巴,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道:“皇上,你不會不讓我為自己的夫君收尸吧?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做到?!?p> 他就那樣似笑非笑,滿眼的憐惜看著我,道:“鄭夫人,朕不會不讓你在這的,只是?!彼蚝竺婵慈?,只見這時又進(jìn)來許多人。有一個穿著白色貂皮大氅,騎著一頭白色汗血寶馬的人走到前面來。一頂貉皮帽子,長長的鬃毛擋住半張臉?;噬洗舐暯械溃骸班嵈笕耍腥藖斫幽?,你還不過來?!边@聲音太大,驚的剛剛出來覓食的鳥兒都四散飛走。
我和李氏浩軍都看向那邊。只見那穿白貂皮大氅的人跳下馬來,徑直向我們奔過來。摘下帽子,那……那……那不是子佩又是何人?手里還緊緊握著那把利刃,就等著見到子佩就出鞘的它,在我手里顫抖著。這乍驚乍喜,我回不過神來,浩軍已經(jīng)跑過去撲到父親懷里。大哭道:“父親,父親,我們都以為你和楊世奇大人一起死了。嗚嗚父親?!崩钍弦差櫜坏檬裁瘩娉?,也撲過去,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痛哭。我就和子佩對視著。他眼里滿滿的疼愛。自東宮一別,只字未見,我一直都在等著接回他的尸體,就此了卻殘生。如今,這可不就是夢嗎?我只呆呆看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哭,還是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