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明離去后,此地驀地一靜。
踩在水面上,姜珣也不顧這不沉之水的奇特,輕柔地?fù)崦輸『扇~的每一條經(jīng)絡(luò),最后停在破洞處。
洞口邊緣參差,布料般的葉脈伸出掙扎的雙手,像是還能被修補(bǔ),但姜珣明白,荷葉沒了生機(jī)也沒了最關(guān)鍵的法力。
渡去一道靈力,姜珣將荷葉收起后,手指不經(jīng)意似的擦過眼角,抬眸看向亮閃閃的景象。
重鑄身軀,聽起來是造物一般的玄奇之事,落在實(shí)處反而有些平平無奇。
內(nèi)斂的紅光猶如蝶蛹,表面活物般心臟般呼吸著搏動著,昭示著內(nèi)里的生機(jī)。
注視光繭時,耳膜也在鼓動。
生怕識海里也出現(xiàn)一個光繭,姜珣移開了視線。
舒榮捂著耳朵向姜珣搖搖頭:“姑母說她們準(zhǔn)備下來了?!?p> “道友,請轉(zhuǎn)告她不必勞煩了,我會將你們安然送歸?!?p> 在姜珣的余光里,萬滿青轉(zhuǎn)頭看向二人,雙眼已然空洞,聲音來源于鱗片化作的繭團(tuán)。
聞得此言,姜珣看向倒伏的眾人,萬不寧、萬聽安、唐連,皆躺倒在地,但呼吸平穩(wěn),命征無礙。
除了碧眼書生。
他的兩個書童突兀變小,成了兩個滑稽的人偶被他抱在懷中,裸露的手臂、掛笑的臉頰上榆錢木的紋理清晰可見。
他這又哭又笑的,是儒修還是偃師?
但當(dāng)遍地的生傀殘軀入目,姜珣的想法只剩下,她可以回宗好好睡上一覺了吧?
——
紅泥渚易進(jìn)難出。
用魚鱗指向的神格與坤陰之氣來鑄造新身軀的魚靈盈紅徑直進(jìn)入了明神境界。
顏丹鬢綠,朱袍金飾,是少女模樣。少女娉婷,更甚露下海棠、風(fēng)中菡萏。
千百條彩鯉朝圣似的涌向少女,無形的繡娘將鯉魚捻作金絲線,在緋紅裙裾上勾出垂鱗團(tuán)窠紋,團(tuán)窠中的鯉魚、仙子、花卉、浮藻躍然于身。
在最后一條彩鯉化作碧荷魚尾冠束起少女長發(fā)時,盈紅睜開了如潮漲退的雙眼。
難言的氣勢填充了這片空曠的天地,盈紅雖是少女模樣,神性顯露的壓迫未減半分。
“幾位道友受驚了。”
人聲響起,盈紅眼中亮起神采,莫名的滄桑代替了漠然的無情。
她帶著眾人回到了幽池畔。
一在千瘡百孔的地面上找到落腳之地,姜珣就被舒真人壓著檢查身體。
和馮春蘭對視后姜珣后知后覺地想起水下似乎還有好幾位散修,但此時的眾修顯然顧不上這些人。
“此番是我九鯉觀的不是,廣成子就由我壓下。關(guān)于黑棋觀犯我九鯉觀地界一事,還望諸位做個見證?!?p> 魚靈盈紅,新晉的明神真人,或者說正位神靈,九鯉觀之主,歉疚地俯身一禮,又拎出一溜的修士來。
“幾位道友可是嫌我這九鯉觀腌臜,才不肯露面?”
盈紅真人如此說道,然姜珣左右環(huán)顧,場上的修士只少不多。
“我們也出去吧?!眳s是舒真人發(fā)話,和萬長老、花重衿分揀了修士便飛向高處。
眼前忽地一白,姜珣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身處原野上,迷霧在身后數(shù)十里之遠(yuǎn)。
而當(dāng)空出現(xiàn)了好些個人影。
回燕宗的弟子們同萬長老到了一位面容清冽的紅衣女修前,想必是她們的宗主雙燕真人。
一個老頭招了招手,碧眼書生泄氣似的抱著木偶走了過去。
姜珣見這個老頭頗為眼熟,聞到一陣茶香時終是將其與來時問路的晏茶翁對上了。
還有一位自稱“乞娘”的身著破洞碎布衣飾的女修,布料翻飛如柳絮。
姜珣和馮春蘭則跟被舒真人安在了兩位模樣相似的真人中坤道的一側(cè),坤道手里還抱了一只黃雉雞。
她聽舒真人念了“伯鸞真人”“仲鳶真人”,兩位真人面容俊俏又相似,修真界的親兄妹成道者,并不多。
而景虛宗“張家三兄妹齊金丹”的奇聞姜珣是耳熟能詳,這可是每個思家的新入門弟子都會贊嘆的故事。
“師兄師姐二人聯(lián)袂而來,此地的動靜有這般大?”見到張家兄妹一同出現(xiàn),舒真人的訝異之情連姜珣都感受到了。
張仲鳶聞言,摟著黃雉雞的手隱蔽地指了指天,苦笑道:“我本與兄長在和典翾師叔吃茶,探討點(diǎn)燈大會的事宜,不料師叔的司御史監(jiān)祟陣上一道閃電劈下,茶翻雞飛,這不?還拴了只雞來?!?p> “一回來就抱住我不撒手,還驚動了狩岳長老,你們在下面經(jīng)歷了什么?”
舒真人疼惜地點(diǎn)了點(diǎn)舒榮腦門,平素捧在手上怕化了的孩子被她落在了降神之地嗎?
“有小花和姜珣在,我很好。”舒榮偷偷向姜珣眨眨眼,“姨母,幸好有小姜,我才能再見到你!”
“你啊,”回抱住舒榮,寵溺地輕輕拍了拍肩膀,舒真人看向姜珣,認(rèn)真道,“舒榮這孩子修為低,心性又單純,你也不過十余歲,此番辛苦你了,回宗后我定讓她備上厚禮來道謝?!?p> 盈紅素手虛撳,流云彔彔飄至眾修前,云上浮著杯茶瓜果。
“素來門可羅雀的九鯉觀一時可招待不了這么多的客人,不周之處還望海涵?!?p> 張伯鸞,張家三兄妹之長兄,端起一杯茶,道:“旁的不多問,道友走的是仙途還是神道?”
“我九鯉觀看似以神道立足,然信仰加諸于身,我輩如何拒絕?便安一方水土。但自湖仙娘娘立觀未立廟始,九鯉觀向來是慕仙途的?!?p> “如此,我代景虛宗掌門向道友問好。”
張伯鸞舉茶一禮,施施然掏出一把椅子坐下品起茶來。
“我還有一個問題!”
姜珣向前邁了一步,遠(yuǎn)的近的視線在她胸前背后看出一個洞來。
“請講?!庇t并無慍色,還貼心地送來一杯茶。
“在尸丹爆發(fā)后為什么不追宋阿明?”
“他是那只傒囊,傒野風(fēng)的「風(fēng)媒」,會把他帶到新的道路上。傒野風(fēng)是我九鯉觀門人,我自不能阻他道途。
至于岱姬,是我代師收的徒,聽聞她還是回燕宗的祖師?”
盈紅話鋒一轉(zhuǎn),便將話題引向回燕宗的宗主雙燕真人。
雙燕真人一襲純色紅衣,聽得這話后一拂袖,面前的茶盞碰也不碰,冷哼一聲道:“一個勉強(qiáng)填上來的明神道人就別和我拿架子了,先將我宗弟子還來?!?p> ——
張家三兄妹齊金丹:
張伯鸞,張仲鳶,張叔鷙,同父同母的血親拜入景虛宗,先后修得金丹,同在東南狩岳長老祝雞翁手下領(lǐng)職,分屬辰位、巽位、巳位,然不知何故,叔鷙真人空缺巳位狩岳長老一職已近三十年。
——劍開歷3660年鳴蜩午月,翌洽山下話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