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山海棋枰

　　“……唔！”

　　李肅一身悶哼，摔倒在地。

　　中學(xué)時候豐富的翻墻經(jīng)驗

　　起到了作用，

　　他巧妙地讓自己看上去很痛，

　　但實際上毫發(fā)未損。

　　炮火聲很快消散，

　　戰(zhàn)艦也平靜下來。

　　幾個傳令兵七手八腳地

　　把他扶了起來。

　　漸漸恢復(fù)的聽覺里，

　　傳來盧照的斥責(zé)，

　　“……兔崽子，你要干什么！”

　　轉(zhuǎn)回身，盧照滿臉怒容，

　　“你個小兔崽子，

　　不是讓你好好坐著，

　　系好安全帶嗎！

　　你出了事情，

　　讓老夫怎么和先皇交代！”

　　看著那張吹胡子瞪眼的老臉，

　　李肅只差那么一點點就信了。

　　如果不是有系統(tǒng)幫他分辨忠奸，

　　他很能已經(jīng)感動到淚流滿面了。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

　　除了那個被圈禁的妹妹，

　　也就是盧照和他有點親屬關(guān)系了。

　　但是現(xiàn)在……

　　李肅裝出疼痛難忍的樣子，

　　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沮喪著臉，

　　“盧叔，我怕??！

　　這炮火聲音太大了！

　　我、我雙腿雙腳都在抖呢！”

　　盧照不耐煩地翻個白眼，

　　“那你要怎么樣！

　　薊城號上的太空閥全都被打壞了，

　　你就是想走，也是無計可施了！”

　　李肅苦著臉，

　　“這我知道。

　　但是別的船上的太空閥

　　不是沒事嗎？

　　他們剛才還過來來著！”

　　“……那你剛才怎么不說！”

　　盧照沒好氣地道，

　　“罷了罷了！

　　你要怎地，直說吧！”

　　李肅縮縮脖子，裝出可憐相，

　　“……我想叫一分隊的馮勝來接我?！?p>　　“行吧，左右我看見你也是生氣！”

　　盧照嘆口氣，

　　“等下一輪炮擊之后吧！”

　　“不，要他馬上來！”

　　李肅心中，聞笛的聲音驟然響起，

　　轉(zhuǎn)過頭，

　　發(fā)現(xiàn)姑娘已經(jīng)站在了身邊。

　　李肅朝她微笑一下，

　　立刻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

　　盧照灰白的眉毛一皺，

　　目光如電般在兩人之間掃了幾過，

　　重哼一聲，拂袖轉(zhuǎn)身，

　　一邊喝令旁邊的傳令兵道，

　　“殿下的話，你們沒聽見嗎？”

　　“是！”

　　片刻之后，

　　馮勝像是踩著秦軍的炮火焰團一般

　　沖上指揮臺，

　　一張國字方臉漲得通紅。

　　震耳欲聾地炮火中，

　　他手腳并用地好一番比劃

　　才讓李肅明白，

　　這是要他抓緊時間下去，

　　趕著炮火一停，

　　立刻就走的意思。

　　李肅和聞笛不敢耽誤，

　　三個人一路踉踉蹌蹌，

　　沖下指揮臺、艦橋，

　　直抵戰(zhàn)艦最下層的接泊處。

　　一架小小的宇宙飛行器成流線型，

　　停泊在槽位中。

　　其標(biāo)志性的玄赤兩色涂裝，

　　已經(jīng)被火燒和撞擊的痕跡所淹沒。

　　眾人準(zhǔn)備登船，

　　聞笛從懷中取出一個書匣，

　　往李肅懷中一塞。

　　他發(fā)現(xiàn)，這就是剛才交椅旁邊，

　　裝著《禹貢九書》的書匣。

　　李肅隨口問道，

　　“這個書匣是哪里來的？”

　　聞笛搖搖頭，

　　“下官不知，

　　這不是您一直當(dāng)做寶貝一樣，

　　無論到哪里都要帶著的書匣嗎？”

　　“……有這回事？”

　　《禹貢九書》對于他很是重要，

　　但情急之下，

　　李肅確實回憶不起它的出處了。

　　這邊，馮勝已經(jīng)一個箭步，

　　沖入了太空閥中，

　　朝兩人伸出手來。

　　太空閥上的重力模擬不如戰(zhàn)列艦，

　　人處于半失重的狀態(tài)，

　　沒有經(jīng)驗的人確實需要幫忙。

　　馮勝一把將李肅拽上太空閥，

　　扭頭正要拉聞笛，

　　卻聽見姑娘說道，

　　“馮將軍，不必了。

　　請你照顧好殿下！”

　　李肅人半懸浮著，聞言一愣，

　　“你不跟我走？！”

　　聞笛笑笑，

　　“殿下，盧照心懷不軌。

　　我必須在這里監(jiān)視著他，

　　不然，他有可能狗急跳墻，

　　直接下令戰(zhàn)艦開火，

　　將馮將軍的太空閥擊毀！”

　　馮勝臉色一凜，

　　“殿下，聞大人言之有理?！?p>　　李肅飛快地搖搖頭，

　　“不對，你在和不在根本沒有區(qū)別，

　　你也沒法說服他不對我們出手?！?p>　　聞笛黛眉微蹙，苦笑道，

　　“殿下，時間緊急，

　　我沒有時間解釋清楚，

　　但是，我有足夠的信心。

　　……您剛才信了我一次，

　　這次，請再信任我一次好么？”

　　像是聽見了聞笛的話，

　　薊城號接駁點的軍官快步走來，

　　急切地道，

　　“殿下，馮將軍，

　　十息之內(nèi)，接駁點必須關(guān)閉，

　　不然，薊城號來不及展開護甲。

　　請兩位抓緊時間！”

　　馮勝眼中精光一閃，

　　一把攥住李肅手腕，

　　“走！”

　　他用力一扯，

　　不由分說地把李肅拽進艙室。

　　李肅瞪大了眼睛，想要掙扎，

　　但是這是他此生第一次體驗失重，

　　渾身使不上一絲一毫的力氣。

　　“飛聲！飛聲！”

　　他狂喊了兩聲，

　　但是飛快閉合的太空閥艙門

　　隔絕了他的聲音。

　　心中一急，

　　他猛然想起耳中還有靈犀在！

　　“飛聲，能聽見嗎？！”

　　他在心底吼道。

　　李肅來到這個世界之后，

　　聽過的第一個聲音再次響起，

　　聞笛臉上露出苦笑，

　　“……殿下，

　　何必為我這樣的人……”

　　李肅將她打斷，

　　“……飛聲，我信任你。

　　但是，我也希望你要信任我。”

　　他任由身體被馮勝綁進座椅，

　　只是死死盯著艙外聞笛的身影，

　　“活下去！

　　盡一切可能活下去！

　　……我李肅立誓，

　　有朝一日，我一統(tǒng)中洲，

　　當(dāng)立你為相，決不肯負！”

　　“……殿下！”

　　太空閥啟動，

　　那個逐漸遠去的倩影

　　雙肩微微顫抖起來，

　　她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飛聲……謹(jǐn)記……”

　　一聲令人牙酸的氣動聲響起，

　　太空閥踉蹌地彈射而起，

　　撲入浩瀚無邊的太空。

　　艙門隨即關(guān)閉了，

　　舷窗之外，

　　只剩下寂寂無聲的宇宙。

　　李肅抬眼望去，

　　薊城號的周遭漂浮著

　　茫茫多的裝甲殘片，

　　如同汪洋大海一般。

　　戰(zhàn)列艦山一般偉岸龐大的身軀上，

　　猙獰可怖的彈痕

　　仍舊燃燒著暗紅的火焰。

　　被剝蝕的護甲斷面

　　形如被咬開的千層餅，

　　中間還不時地打著電火花。

　　更遙遠的星空閃爍著輝光，

　　李肅不知道那是哪里。

　　他也不知道艦隊

　　是從哪個方向駛來，

　　又準(zhǔn)備往哪個方向駛?cè)ァ?p>　　坐在他對面的馮勝瞥了他一眼，

　　笑道：“殿下別急，

　　從這里是看不見敵人的。

　　他們和我們的距離足有十幾光秒，

　　肉眼是看不見的?！?p>　　李肅好奇道，

　　“哦？那他們大概在什么方位？”

　　“呵呵，殿下請往這里看，”

　　馮勝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下一碰，

　　桌面立刻變得透明，

　　一副小小的三維立體星圖

　　緩緩升了起來。

　　“太空閥上條件有限，您湊活著看。

　　你看，這里是我們的艦隊，

　　這里是敵人，

　　薊城號在這里……

　　我的旗艦廣陽號在這里……”

　　馮勝隨手指著，

　　李肅的眼前卻忽然一花。

　　系統(tǒng)的提示驟然浮現(xiàn)，

　　【檢測到星圖謬誤】

　　【是否根據(jù)山海棋枰修正？】

　　【是/否】

　　‘山海棋枰？’

　　他想起這是《禹貢九書》之中，

　　《山海經(jīng)》的能力，

　　于是立刻點擊確定。

　　眼前的星圖一閃，

　　代表大秦艦隊的紅點猛然一跳，

　　竟然直接換了位置！

　　‘草……糟了！’

　　李肅完全沒料到這玩意

　　能直接影響現(xiàn)實，

　　心念一動，

　　他飛快地把手指貼了上去。

　　“呃，殿下你這是……”

　　馮勝一愣，以為李肅是出于好玩

　　才把敵人的位置拖動了。

　　李肅強裝淡定，

　　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馮將軍，

　　大秦的主力實際是在這里?！?p>　　馮勝聞言，立刻看向星圖，

　　片刻之后，眉頭緊緊皺起，

　　“殿下，這說不通??！

　　從他們的射兵武器的來向上看，

　　不可能在那個位置！”

　　“呃……”

　　李肅當(dāng)然回答不出，一時語塞，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

　　‘我不是已經(jīng)開啟【棋枰】了嗎，

　　直接看那個不就行了！’

　　心念一動，棋盤立刻出現(xiàn)，

　　并和三維星圖融合在了一起。

　　這是一張三維立體的棋盤。

　　寬廣的宇宙空間被分成

　　無數(shù)立方體小格子，

　　立方體的頂點則是棋子

　　可以移動和占據(jù)的點位。

　　李肅一眼看出，

　　這是一張象棋棋盤。

　　盡管這張三維棋盤形狀不規(guī)則，

　　點位也遠遠要比尋常棋盤

　　九橫九縱的設(shè)計要多得多，

　　但是，盤上擺著的棋子名稱

　　將它的本來面貌一語道破：

　　代表薊城號戰(zhàn)列艦的【帥】；

　　代表廣陽號的【車】；

　　以及代表浩浩蕩蕩大秦艦隊的，

　　十?dāng)?shù)顆的【馬】。

　　“馬？為什么代表秦軍的是馬？”

　　李肅心中不解不禁，脫口說道。

　　馮勝一愣。

　　他雖然不知道“馬”是什么意思，

　　但大概能明白李肅在問什么，

　　便笑道，

　　“殿下是問秦軍艦隊

　　為什么被稱為‘鐵騎’艦隊么？

　　這個倒簡單。

　　呃，對比我大夏的戰(zhàn)列艦和

　　巡洋艦來說，

　　秦軍研制的戰(zhàn)艦稱作戰(zhàn)列巡洋艦，

　　地位特殊?！?p>　　“哦？特殊在哪？”

　　“在于其定位。

　　它的主要火力雖然遜于戰(zhàn)列艦，

　　但遠強于巡洋艦；

　　同理，其速度雖然不比巡洋艦，

　　但遠勝戰(zhàn)列艦。

　　這就導(dǎo)致大秦艦隊能打能沖，

　　面對我們這種更傾向于擺好陣仗

　　再開火的艦隊來說，

　　就好比是古代的具裝騎兵一般，

　　這才有了‘鐵騎’之稱。

　　哦，當(dāng)然，這和我們大夏的

　　技術(shù)路線各有千秋，

　　殿下你……”

　　李肅抬手打斷了對方，好奇道，

　　“將軍，那依你這么說，

　　對方如果停下艦隊和我們對轟，

　　其實是對他們的不利？”

　　“呃，可以這么說！”

　　馮勝把頭一點。

　　“……那我就不明白了，

　　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李肅沉聲道。

　　聞言，馮勝也是一愣，

　　“嘶……殿下您說的對?。?p>　　他們……怎么不沖過來？！”

　　李肅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又是在星圖上一點，

　　“我還有一事不明。

　　將軍，這是哪里？”

　　“呃，殿下您指點的是

　　一處空曠宙域啊，

　　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p>　　“……不，不是這樣的，”

　　李肅仔仔細細地對比著

　　棋枰和星圖的比例尺，

　　心算片刻，然后說道，

　　“這一點方圓近一光秒之內(nèi)，

　　無法通行?！?p>　　他對于此非?？隙?，

　　因為在【棋枰】之上，

　　那附近的區(qū)域形成了一個空洞，

　　沒有任何棋子可以通過的格點。

　　不僅如此，

　　附近的立方格也都被縮得很小，

　　如果要通過，

　　也必須花費更多的步數(shù)。

　　“嘶，這倒奇怪了。

　　等等！難道說……”

　　馮勝凝視著星圖，眉頭緊鎖，

　　“……殿下，有關(guān)這個情報

　　你有幾分把握？”

　　李肅不想暴露系統(tǒng)的存在，

　　只好說道，

　　“我是從盧照的星圖上看來的，

　　不知道幾分真假?！?p>　　馮勝飛快看了李肅一眼，

　　緊接著又拿手指在秦軍、夏軍

　　兩方位置上一通比劃，

　　默默估算著距離、彈速等數(shù)據(jù)。

　　半晌，他終于把頭重重一點，

　　“殿下，我明白了！

　　如果你的情報沒有錯誤的話……

　　秦軍確實可能在你指出的地方！”

　　李肅一喜，

　　“這是為何？”

　　馮勝笑笑，

　　一指那塊不能通行的宙域，

　　“此處——

　　有一個尚未被發(fā)現(xiàn)的

　　……微型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