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城,宮傾郡更衣后便打算休息一下以彌補昨夜的一夜未眠。
可是,不知為何,云非幕方才對她說的話總是在她將要入睡的時候浮現(xiàn)于腦海,縈繞著她難以離去……
宮傾郡平躺在床上,對著床頂發(fā)呆,心里的想法紛亂錯雜……
云沂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他叫我“郡兒”……
他說現(xiàn)在也不嫌麻煩的意思是讓我去煩他鬧他?
難道云沂不太正常,就喜歡被別人打擾?
不可能。
這也太離譜了……
他……難道對我有點意思?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可是他當年明明……
嘖,好煩!
“啊——”宮傾郡猛地坐起,伸手抓亂自己的頭發(fā),深呼吸幾次后再次躺下,緊閉雙眼,嘴里念念有詞,“一朵云,兩朵云,三朵云,四朵云,五朵云,六朵云,七個云沂……”
最終宮傾郡還是渾渾噩噩地睡著了,只是眉頭不時皺起,顯然是睡不踏實,不知是因為云非幕方才對她說的話還是其他什么的。
但是總之,這場夢中注定是會有某人出場了……
而另一邊,云非幕回府換完衣裳后便于書房中靜坐養(yǎng)神……
“將軍,沈?qū)④妬碓L?!睍客?,一位相貌端正的年輕人朝里面的云非幕說。
年輕人面上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氣質(zhì)卻少年老成,立于門外就像一棵雪松般沉穩(wěn)。
“林聲,告訴他我要休息,不見?!?p> 云非幕闔著雙眼,雙腿盤起,雙手放于雙膝之上,靜靜地坐在書房的軟榻上。
“可是他已經(jīng)……”林聲還未說完便有一個更加高亢的聲音打斷了他……
“可是我已經(jīng)進來了。”沈長風的聲音里含著笑意,昂首挺胸地想要走進書房。
“將軍留步?!绷致曃⑽澭?,伸出一只手攔在沈長風面前,目光直直地看著他。
沈長風低頭和他對視,心想:這小子在云沂身邊跟了幾年了,怎么還是這樣,對云沂的命令令行禁止,半點都不會通融……
兩人就這樣互相盯著對方,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笑意宴宴。直到云非幕在里面說了聲“讓他進來”林聲才收回手,為沈長風打開門,恭敬道:“請?!?p> 沈長風朝他一笑,轉(zhuǎn)頭踏進云非幕的書房。
“喂,我可聽說你昨晚和小郡兒一起遇襲了?而且還碰上了一具死尸?”
沈長風一進來就直奔主題,也不見外,坐在云非幕旁邊端起茶壺就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云非幕睜開眼,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道:“是?!?p> 惜字如金。
沈長風繼續(xù)道:“知道是誰的人么?”
“那伙人身上有于家的通信令?!?p> “那就是于家的?”
“……不好說。”
“哦,怎么說?”沈長風呷了一口手里的茶,聞言微微挑眉。
“能拿到于家通信令,應(yīng)是于家主家的人??捎诩蚁騺碇斏鳎鍪路愿老聛砀怯幸惶讎栏竦某绦?,將通信令作為信物每個人都有可能經(jīng)手……風險太大??摄~令又確實是從殺手身上搜出來的,騙不了人?!?p> 云非幕眉心微皺,他總覺著這事來的有些蹊蹺……
如今和都內(nèi)存在著兩股勢力,一個以于家為首,涉及官員眾多,大多是高官要員,掌握了朝廷中大部分的權(quán)力和財力。
一個以皇帝為首,主要由云非幕他們這些掌握了強勁軍隊的青年將領(lǐng)和周子文等一部分忠心于皇室的文人士族組成。
如今宮傾郡突然出現(xiàn),在宮宴上公然除去了王石,還帶來赤云軍這樣一支實力強大、神出鬼沒的軍隊,就相當于給于家下了戰(zhàn)書。
他們有所忌憚是理所當然的……暗地里整些陰招給她使使辮子有可能,但明面上派人刺殺……有些太過招搖了……
“難不成還有人想嫁禍于家?”沈長風說。
“于家樹大招風,作惡多年樹敵也頗多,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云非幕說。
可是這樣,那人面臨的風險……
“哎呀,那就當是于家做的好了,反正證據(jù)確鑿,我們的對手本來也是他們?!鄙蜷L風一副心大的樣子。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而且,于文老頭的那個二兒子不是性格沖動?說不定就是他做的。”
“于一直……他的話,確有可能?!?p> 云非幕沉吟,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可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正當他就快要想到什么的時候,又有一道明麗輕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哥!”書房外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門外驟然停下,接著那腳步聲的主人頗為不悅地朝門外人大聲道:“喂!你干什么?”
云非幕頗為頭疼地捏了捏眉骨,而他身旁的沈長風則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林聲,放她進來?!?p> 門被打開,一個正值桃李年華的少女踏著輕盈的步子走進來。
女子鮮眉亮眼,韶顏稚齒,一雙寶石似的眼睛玲瓏剔透,整個人都散發(fā)著朝氣與活力。
她笑著叫云非幕:“哥!”
“嗯。”云非幕應(yīng)下。
“依斐,沒看見你長風哥哥也在這?”沈長風在一旁笑瞇瞇地打趣她說。
云依斐隨即甜著聲音叫人:“沈二哥!”
沈長風聞言嘟囔道:“也就比云沂小了一個月,怎么就叫二哥了……”
似乎是沒有注意到沈長風的不滿,云依斐笑著湊到云非幕身旁,聲音里帶著討好,朝他哥撒嬌道:“哥哥……”
云非幕斜她一眼,輕嘆了一口氣:“怎么了?又惹禍了?”
“不是啦……好吧,有一點,但先說主要的事?!痹埔漓澈俸僖恍Γ缓靡馑嫉孛弊拥?,“哥,你能不能參加后日的詩會?”
“詩會?”
云依斐揪著他垂下來的衣袖晃來晃去,聲線里帶上些許撒嬌的意味:“就是入秋了嘛,和都那些世家的娘子們照例辦詩會。今年輪到何家辦了,心兒想著讓詩會更加熱鬧些,就想說要不要請一些年齡相仿的公子一起……”
“雖然我不喜歡那些趾高氣昂鼻孔朝天的公子哥,但是男男女女搭配,這詩會肯定和以往不同,一定會更加有看頭的!”
“所以,哥,你去嘛?”
云非幕木著臉,聲音毫無波瀾。
“不去。”
一旁的沈長風則暗自發(fā)笑:哈哈哈哈……這哪是辦詩會,這是想著拉郎配呢!這何家大小姐心中的郎君……
“啊——你來嘛!”云依斐不依不撓,“聽聞長公主回都,大家都翹首盼著,想要一睹長公主真容,于是我們便也請了她。如果你來了,那一定會有更多人愿意來的!”
云非幕頓了一下,抬首看她問道:“長公主要去?”
云依斐見事成有苗頭,連忙說:“當然!長公主前日還回函說屆時定按時到場呢!”
沈長風聽了,腹誹道:真沒想到小郡兒還真愿意去這樣的場合。但依斐這也算誤打誤撞,撞到他哥的心上去了……他肯定會答應(yīng)的。
“我去。”云非幕略微沉吟一會,答的果決。
沈長風心道:看吧。
“太好啦!”云依斐得到肯定答案,高興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那你沈二哥呢?怎么不請我?”
沈長風有些不甘心,雖然云沂長得的確討那些小姑娘喜歡,又文武雙全,戰(zhàn)功赫赫,家世也好,但他沈長風除了長得有些黑以外有哪點比不上云沂?
更何況云沂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冷著一張臉,也不會說俏皮話討好姑娘。怎么這些小丫頭片子只想著請他?
云依斐的動作停住,眨眨眼看著沈長風,朝他翩然一笑。
“沈二哥要是想來也可以來的?!?p> 沈長風面上笑容依舊,心里憋屈得不行:嘿!你這丫頭!
……………
于府。
“沁姐姐,今年詩會輪到何家娘子主辦,這是送來的請柬。”
一位少女立于亭外,低眉注視著亭中那抹曼妙的身姿……
纖纖素手捻抹攏挑,輕勾琴弦,暗壓琴音,泠泠的樂聲縈繞在這自成一派的院落中。
黃葉紛紛而落,在風中摩擦碰撞發(fā)出響聲,像是在應(yīng)和女子的琴音一般,高低回旋,增添三分感傷。
流水靜靜從小橋地下淌過,柔和的水流仿佛流在人的心上,緩緩將琴音推向下一個起伏跌宕……
一曲終了,女子收手撫琴,端坐于古琴前,斂眉不語。
“沁姐姐的琴技愈發(fā)的好了?!?p> 少女走進亭內(nèi),揮揮手示意下人們都出去,自己挨著那女子坐下,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
女子輕笑,使原本就出塵美麗的面容更加生動。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她猶如一株亭亭玉立的粉蓮,隔著薄薄的霧卓卓約約,卻讓人不由得心向往之。
“潼兒過獎了,我的琴技還需磨練?!庇谟柙娢⑽⒁恍?,謙虛道。
于潼嬌聲撒嬌:“哪里,我就覺得阿姐琴音是全北和最好聽的!”
于予詩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面上帶笑:“好好好,難得你這么喜歡。”
于潼嘿嘿地笑了兩聲,拿起放在一旁的青色請柬遞給身旁人:“阿姐,這是今年的詩會請柬。雖然每年都是阿姐拔得頭籌,詩會也沒意思得很,但是今年何家娘子請到了長公主,還要請北和一些世家的公子,我想,也許今年的詩會會有所不同也未可……”
“長公主?”于予詩語氣中帶上疑惑,雙眸微微睜大,打斷她說話,偏頭看向于潼。
“啊,我給忘了,阿姐你去女子書院講學日余,方才回來,定是不知北和近日發(fā)生了諸多大事?!庇阡桓辈欧磻?yīng)過來的模樣繼續(xù)道,“就在阿姐你講學期間,陛下為犒賞默林軍將士,舉辦了百官宮宴……”
“宴席當日,這個長公主突然出現(xiàn)在宴席之上,和陛下相認,驚動了眾人。聽聞,她長得比牡丹還要美艷,氣質(zhì)比玉蘭還要脫塵。只是她一身煞氣,竟在宴上當眾折斷了王將軍的一只手臂!”
“哦哦,對了!她還是那支有名的流氓軍——赤云軍的主將!”
“真是不可思議!阿姐你說,這個長公主一個女孩家,干什么不好,偏偏搞得一身殺氣,還當了靖和將軍……”
…………
于予詩沒聽于潼后面說的話,只是望著亭外那棵楓樹靜靜出神……
那棵楓樹是院中唯一一棵楓樹種,怪得很,冬季光禿,春季不發(fā),待到夏季才發(fā)芽,長勢飛快……
在秋季,它和其他楓樹一樣,葉子變紅變黃,只是它仿佛凋零得更快些……
快速地開始,快速地結(jié)束。
就像她那段深埋心底早已被扼殺的感情一般,迅速開花,亦迅速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