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冬天總是刺骨的冷,常常是伴隨著一場又一場的涼雨,冷風(fēng)呼嘯,但是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常年無雪的蜀州竟下起了覆地的一指深雪。
然而青城山那條黑石小道卻是被打掃得干干凈凈,所有的雪都被堆到了一旁。
就在這條小道上,沿著下來三個身穿便裝道袍的道士,其中一個年紀(jì)尚小的道士背著粗制濫造編的竹筐,另兩個道士一邊笑著談?wù)撋较碌囊萋勅な乱贿呥呇刂谑〉老律健?p> 年長道士一身輕裝交談著。
年紀(jì)稍小的道士背著大大的竹筐低著頭,他手中拿著幾張黑墨字跡的黃紙,仔細(xì)一看黃紙下方還蓋著類似官府的官印。
他看了一張又一張,眉頭也逐漸湊到了眉心疊了厚厚數(shù)層,最后朝向領(lǐng)頭的道士抱怨道:“話說,師兄,這都快過年了,怎么事那么多呀?”
作為坐鎮(zhèn)南方的正規(guī)道家道統(tǒng),青城山其雖坐落于深山卻與外界有著關(guān)聯(lián)。
秉持著除魔衛(wèi)道、降妖除魔的道念,保衛(wèi)著南方雙州蜀州和耀州百姓的生活。
造福蒼生,秉持公義。
而朝廷也會定期根據(jù)各個州中大小衙門上交的請道帖來向四大道統(tǒng)求助。
于是在道觀內(nèi)的只要是入了門,得了道法的道士都會由觀內(nèi)分配事務(wù)。
一是為了保護(hù)一方百姓,二是為了磨礪觀中子弟。
而這不僅是青城山作為正統(tǒng)的根本,更是其千年清正揚(yáng)名的原因。
為首道士回頭斜視小道士,隨即恨鐵不成鋼的重重敲了一下年紀(jì)尚幼道士的腦袋。
他嘴里說著流利的川蜀口語的話。
“要我說你小兒還是太哈,正值年關(guān),山下俗世熱鬧非凡,那些妖精平日里和咱們一樣在山中修行”
“我們常常也想下山去湊個熱鬧,妖精自然也有,更何況過年的時候,人心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三人沿著小道走著,到了山腳巨大的刻著青城山三個大字的恢宏牌坊前,三人都同時放緩了腳步。
倒不是他們有多么難舍宗門。
耳邊傳來掃帚的疏疏聲,眼前天地一眼望去蒼蒼茫茫。
三人的目光齊齊聚在一個身穿灰色素袍的掃地雜役身上,連小道士都仿佛忘記了剛剛腦袋瓜的疼痛。
誰也沒有再像剛剛那樣笑笑嘻嘻的,兩個年長道士表情漠然加快步伐。
而那個剛剛抱怨的小道士,他的眼神與另兩位師兄有所不同,滿是好奇。
小道士聚精會神的打量著面前掃去皚皚白雪的雜役,心中關(guān)于這個雜役的流言浮現(xiàn)腦海。
他在心中將流言與實人相對照。
只見那個雜役雙手持著竹制掃帚,低著頭,雙手握著掃帚輕輕掃去地上的白雪,幾縱長發(fā)隨著寒冷的風(fēng)胡亂漂泊著。
他雖穿著略厚的灰袍,但仍然能看出他身體頎長,雖低著頭雖然看不清面貌,但一對劍眉鋒利注目,他腰間系著一塊羊脂玉,其上刻著“青山”二字。
雜役沒有注意到三人的到來,又或者說不想理會,他只靜靜掃著地面尚有半邊的雪。
“師兄,這難道就是那個青山師,唔……”小道士倒是沒有像另外兩個年長道士那樣的拘束,他看見兩人都是如此謹(jǐn)慎的樣子,反而好奇的向師兄打聽著。
“噓!——”
領(lǐng)頭道士見狀趕忙捂住小道士的嘴提醒謹(jǐn)言。
許是剛才三人都沒有出聲,此刻突然有了聲響,在那掃地的灰袍雜役方看向身后,他抬頭看了一眼三人,眼眸中的安寧宛若澄澈的湖水。
發(fā)現(xiàn)三人是青城山上下來的道士后他抬起頭微微頷首,隨即又低下頭接著獨自掃雪。
兩個道士連忙將小道士拉遠(yuǎn)了,兩人走了很遠(yuǎn)直到覺得那個雜役聽不見他們的交談才松了口氣。
“你小子膽子可是真的肥??!怎么敢議論他的呀!”另外兩個道士對著小道士嗔怪道,為首道士更是作勢要接著彈他腦瓜。
小道士先是一懵,隨后滿臉不服氣,他雙手捂著頭保護(hù)自己的小腦瓜:“這有什么,我看那個雜役師兄好像挺和善的……”
小道士聲音越來越低,根據(jù)兩人的反應(yīng)他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行為似乎觸犯了什么,卻見兩位師兄同時唉了一聲。
“你可曾了解這位師兄的具體情況嗎?”
小道士一愣,他剛剛進(jìn)入青城山,雖然對于這位雜役師兄的事情有所聽說,但卻不怎么了解。
他當(dāng)即回頭,那灰袍雜役仍然靜靜埋頭掃地。
但不知為何,在小道士回頭一剎那,他似乎看到雜役那對波瀾不驚的眼眸中泛起一絲水紋。
身旁師兄緩緩開口。
“也罷,隨嘴提提也無妨……”
……
蜀州,岳安鎮(zhèn)。
冬天的蜀州下雨是常事,雖今年大部分地域下起了大雪,但部分地域仍然是三天無晴四日雨的狀況。
往年的岳安鎮(zhèn)每當(dāng)年關(guān)夜晚都會掛起連巷的紅彤彤的燈籠,雖時有雨天卻仍然熱鬧非凡,街道上也到處是一些梅菜糖人鹵兔頭之類。
然而今年,小鎮(zhèn)上冷冷清清,空蕩的巷子里時??床灰娨粋€人影,雨夜之中連一絲光亮都沒有,周圍溢出的都是死寂,唯有滴答滴答雨聲打碎安寧的夜。
如若只是這樣,鎮(zhèn)上也算是安詳平靜,但此時街上的燈籠都被換成了白色,其中白色的蠟燭默默燃燒著,昏昏的注視著這座小鎮(zhèn)。
平添三分詭異。
小鎮(zhèn)入口,一個身影突然出現(xiàn),他的影子被白色燈籠拉的細(xì)細(xì)長長且稀薄,因為醉酒不時大幅度揮動的手映照出來的影子似乎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妖怪。
那是一個醉酒漢。
寒風(fēng)朔朔帶著些許潮濕,醉酒的漢子扶著墻晃晃悠悠的走著,他看著兩邊道路的白色燈籠入神,眼中是迷茫和惆悵。
“我日你媽買批!就因為出勞兩條人命,生意也不讓做,就連燈籠也換成勞白色,真哩搞不懂……”
醉漢用著獨特的方言辱罵著最近發(fā)生的一切還有不作為的官府衙門,他眼前的燈光恍恍惚惚的,意識也是不太清醒。
近來鎮(zhèn)上發(fā)生了許許多多怪事死了不少人,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死處不同,然若是問起相同點,那就是他們都失去了自己的血肉。
沒錯,血肉!
死者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上血肉消失,只剩下一層薄薄的人皮!
最初的死者被發(fā)現(xiàn)時大家都以為那是一只被剝皮的羊,可沒成想一靠近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人皮,人頭藏在皮下,面目猙獰。
然而,案發(fā)地未有一絲血跡。
當(dāng)?shù)毓俑?dāng)即上報總督府。
想到那些死者模樣,這醉漢打了個哆嗦。
“呸!啥子官府!就是一些吸血的鬼!”
醉漢罵著,他手伸向兜內(nèi),摸著那厚厚的一疊鈔票,他突然笑了。
“日你嗎哩!老子贏楞個多的錢,居然關(guān)門嘮!”
醉漢站在一樓閣前,看看無光的小樓,再看看翠香樓三個大字,他心中更是不忿。
他本就是個不老實的漢子,平日贏了錢便都尋到這小樓找找姑娘聊聊人生哲理,討論申公豹的傳奇和管仲與他的摯友的情誼,不曾想因為最近的怪事,連這青樓夜晚都不迎客了。
敲了敲門發(fā)現(xiàn)無人應(yīng)答后,醉漢無可奈何朝著自家走去。
一股冷風(fēng)吹過,風(fēng)中混雜著一絲怪味,昏黃的紙燈也隨著搖曳,醉漢又深深打了個寒顫。
他走著走著,隱隱約約聽到有個女人在叫他的名字。
“周老二!周老二!”
聲音輕柔,仿佛是在耳邊輕輕呼喚。
但周老二此刻正在想著事情,突然有個女人叫他的名字他猛然乍驚的抬頭。
聲音是從前面?zhèn)鱽淼?,周老二抬頭看見一個人影站在遠(yuǎn)處巷子的盡頭。
“哪個?”周老二心中有些發(fā)悚的問道。
“老二!嘞邊!嘞邊……”
聲音接著傳來,周老二覺著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他心中剛剛想到那些死去的人,此刻感到有點莫名的發(fā)毛。
“切!老子才不信!”
周老二給自己壯壯膽,他原本在下個路口就要轉(zhuǎn)個方向,但此刻聽到這個呼喚他竟是要一探究竟。
“哪個?”
周老二腳步加快,他朝著那個身影走去,腦袋里將官府批文晚上莫要出行放到腦后,同時趕走妖魔鬼怪的荒唐傳聞。
隨著他越發(fā)靠近,耳邊熟悉的女人聲音越發(fā)大聲,周老二剛開始因為喝酒的原因眼睛有些看不太真切,但也隨著靠近看的越發(fā)清楚。
那是一個豐腴的女人,她依靠著白紙燈籠下的門框,朝著周老二呼喚。
“老二!老二!”
周老二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此刻卻清清楚楚看到了對方的嬌媚身軀,一時間酒壯人膽,色意大起。
他腳步越發(fā)的快,終于是看清了對方的臉。
“李翠娥!”周老二欣喜。
李翠娥是他在翠香樓的相好,平日贏了錢他大多都是去找這個女人的,今晚翠香樓不開門他心中憤悶,不曾想此刻峰回路轉(zhuǎn)。
“老二,你這么晚是上哪去呀?”
女人臉上是不滿和嬌媚。
“嘿嘿!這不是來尋你嗎?”周老二話語間摟過對方纖細(xì)的腰肢。
名叫李翠娥的女人欲擒故縱似的的推了周老二一下,臉上的粉掉落,露出的皮膚蒼白無一絲生氣。
她嫵媚嬌笑,可卻還是依著周老二被摟了過去。
“這外面冷,我們進(jìn)去聊,嘿嘿嘿……”周老二低頭看著李翠娥刻意的動作壞笑。
“好呀!”
房門嘎吱的被推開,一對狗男女摟摟抱抱的走到了房子內(nèi)。
隨即周老二關(guān)上房門,他一把將李翠娥推倒在床上。
“老二,關(guān)……關(guān)燈……”
“嘿嘿!關(guān)撒子燈!都那么久了,該看的老早看過了……”
周老二順勢也坐到了床前前,女人此刻的表情有些古怪,可周老二光顧著自己的動作沒有看見。
“你確定不關(guān)燈嗎?”
“嘿嘿嘿……”
周老二沒有回答,他朝著躺在床上的女人撲去。
但即使沒關(guān)燈房內(nèi)也不是很亮,窗外的月似乎露了出來,月光打入,角落似乎有幾根細(xì)細(xì)長長的影子在擺動。
周老二不安分的摸索著。
但那觸感卻沒有半分溫度,冰冷的像是一塊凍肉,僅僅只是將衣服套在了外面。
“嗯?你咋那么冷嘞?”周老二貼著李翠娥的臉。
對方?jīng)]有說話,周老二只當(dāng)是對方對于自己不關(guān)燈行為的不滿。
“好嘮!別生氣嘛!我這次贏嘮好多錢……”
周老二安慰著,可他頓時察覺到了不對勁,平日里這個婆姨都是見錢才舍得的,這次怎么沒找他要錢?
“你說話塞?”
沒有回應(yīng),周老二身子一僵,他摸著摸著到了膈人的骨頭。
李翠娥雖說是青樓女子,說不上有錢,但平日里保養(yǎng)極好,身材豐腴,怎么會如此消瘦?
“翠娥?翠娥?”
周老二覺察著不對勁翻身起來,可當(dāng)他剛起來的時候眼前一晃,房間里的昏黃燈光忽然變得幽幽的暗綠,整個像是一個洞窟般。
女子閨中香味濃郁之間夾雜著一絲催人口鼻的腐臭味。
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周老二不敢回頭,他急急忙忙的穿上鞋。
“怎么?你要走嗎?”
身后傳來女子幽幽的哀怨聲,周老二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了不了,明日再來吧……”
周老二慌忙下床,可他一個步子沒站穩(wěn),竟然又摔到了床上。
伴隨著摔倒“咔嚓”的一聲脆響,周老二轉(zhuǎn)過頭。
他腳步?jīng)]站穩(wěn),心沉到了谷底,極大的恐懼從心底升起。
旁邊的那張臉蒼白無比,一對幽黑的眸子里滿是冰冷,早已沒有了血色的嘴唇好像不是他剛剛吻的那個。
她嘴角有一抹狡黠的弧度,緊接著她的前胸一點點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完整的人皮張開像是一只蝙蝠,露出了里面剛剛被周老二壓碎的骨骼。
皮膚上有著密密的血絲一般的黑紅色線條,里面居然沒有一點血肉,空空如也的只有一個骨架。
骨架上的女子頭顱此刻哪有剛剛的嫵媚動人,那慘白的臉露出了一個詭異僵硬的笑容。
刺鼻的血腥味傳來,周老二目瞪口呆,他顧不上穿鞋試圖朝著屋外跑去,可在他接近房門時卻被那張伸展開的人皮一把纏住。
咣當(dāng)!
周老二被硬生生拉回到了床上。
“你看,還是關(guān)了燈好點?!?p> 一張皮張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森白小牙齒,將周老二連帶頭顱死死包裹住,周老二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口鼻就被捂住,緊接著鋪蓋飛起像是怪物一樣將他罩住。
夜色寧靜。
隨后床簾落下,幽幽燈光下的影子宛若吃人的怪物,里面?zhèn)鱽砹梭奈甭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