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是對我說話?”
那個長相俊俏,比女子也不遜多少的白面少年微微皺眉嗯了一聲,而后便關上了車簾,不再露面。
馬車就停在那里,里面的人不發(fā)話,他也不敢走。
李羨望向旁邊的范永新,伸出大拇指朝后面的馬車指了指,“這位什么意思?”
范永新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他應該是有事找你,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找你?!?p> 李羨回憶了一下,卻是如此,又狡黠問低聲問道:“你說我要是不去,他會怎么想?”
范永新?lián)P起已經有些粗獷漢子跡象的臉龐,思索了兩秒,笑道:“那他一定會非常生氣,但他絕不會在背后說你什么?!?p> 李羨點點頭,轉頭望著車廂,“這位的確有君子之風,只是,這位君子大人,找我做什么?我記得這位可不愿多與我們往來啊?!?p> 范永新?lián)u頭,“不知道,不過‘無事不登三寶殿’,對君子,對小人,都是一樣的道理?!?p> 李羨偏著腦袋,斜眼望著這個高大男子,詫異道:“喲,我永新哥也會說這種話了?!?p> 范永新?lián)蠐项^,有些不好意思,“在生意場上滾了幾圈,總該有所長進?!?p> 李羨笑了笑,表示理解。
范永新又問道:“你不上去嗎?那位君子可能已經在生悶氣了。”
李羨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行,那就去會會?!?p> 范永新目送,沒打算上去,關鍵是人家沒請。
跳上了馬車,掀開簾子一看,張凌果然生著悶氣,臉色沉著,眼睛如同一把利劍瞪著眼前這個讓他等了這么久才上車的人。
李羨不以為意,鉆進去就在旁邊坐下了,四下里看了看里面的裝飾,忍不住贊嘆道:“不愧是大世族家里的馬車,就是豪華,光是這坐墊就比我們的要柔軟一些?!?p> 張凌沒搭話,眼睛望著前方,吩咐道:“董叔,可以走了?!?p> 馬車啟程,咯吱咯吱往前走。
李羨見這位不搭理自己,也沒了閑聊的心情,換了一張嚴肅面容,問道:“不知張公子找我所為何事???”
張凌目光始終平視前方,不愿多看李羨分毫,“到了你就知道了?!?p> 李羨看他這個態(tài)度,當即冷哼一聲,對外面喊道:“停車!”
馬車果然停下了,李羨一掀簾子,就要離開。
張凌大驚,問道:“你去哪?”
李羨回道:“還能去哪,當然是回家了。”
張凌道:“不行,我還有事要說?!?p> 李羨冷哼道:“是你有事,又不是我有事,關我屁事。”
“你……”張凌氣惱,一張白玉般的臉龐,瞬間漲紅,瞪著李羨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羨冷笑,“哼,來求老子辦事,還敢這么神氣,世家公子做慣了?在老子面前甩臉色,你他娘的以為你是什么高尚玩意兒?自命不凡的東西!”
說罷,掀開車簾就要往外走。
然而,車簾打開,外面卻坐著一個人,堵住了去路,正是那個馬夫,真實身份是張家的管家,平日里就連張凌、張凝云兩姐弟也得稱呼一聲董叔。
那馬夫望著李羨,臉色并不好看。正所謂主辱臣死,李羨當著他的面罵了張凌,他能好受?
李羨預感到不對,一股時有時無的力量正在向他靠攏。
不過他也不虛,轉頭對張凌說道:“怎么?張公子是要派你的狗咬我了?”
張凌臉色更加陰沉,雙拳緊握,就要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但好在這么多年的涵養(yǎng)在那,君子之氣在那,生生被他忍住了。
他揮了揮手,“董叔,退下吧。”
那名馬夫立刻收斂周身所有氣機,轉身繼續(xù)駕車。
既然打壓的目的已經達到,李羨也退回到了馬車里,神色比張凌還要神氣,說道:“以后和我說話交談,少在我面前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老子又沒欠你錢。
再說了,你他娘的要官身沒官身,要修為沒修為,要才學……也就那樣,你有什么可拽的。要不是仗著你爺爺當年那點人情在,就你這狗脾氣,早被人干死八百回了,還在這兒跟老子甩臉色。慣得你……”
張凌雙拳緊握放在膝上,腮幫子緊繃,許久后才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幾個字來,“你要說就說,別總你他娘的你他娘的,說話別這么粗鄙行不行?”
看到這位雙眼欲噴出火來,李羨心里樂呵,笑著道:“張公子,我就是個粗人,市井之徒,說話本來就是這樣,哪像你們這些讀書人,滿口之乎者也,禮義廉恥?”
張凌冷哼一聲,將臉朝向車廂內的另一側,半天后才回了句,“果然與你合不來?!?p> 李羨雙手抱住后腦勺向后仰去,雙腳直接翹到對面的坐墊上,擺出一副慵懶的架勢來,“合不來就不要合,又沒人稀罕你?!?p> 之后兩人都不說話,一路上一個閉目養(yǎng)神,安定情緒;一個輾轉反側,動來動去。
過了好久,馬車過了安定橋,進入內城,又行了小半刻鐘才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李羨看到左右屋舍,心情復雜。
內城不比外城,在內城居住的人非富即貴,世家頗多。因此這里的房舍大多氣派儼然,輝煌別致,這在外城是少有能見到的。
另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宅院的修建都是有規(guī)定的,院墻能修多高,房屋能修多大,就連院子里的假山高度,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并不是你有錢就可以隨便修的,一定是根據(jù)你的身份來的。
好比范家,明明是一方富商,但院子里的假山高度絕不會超過一層樓,府門寬度、高度,絕不能比過縣衙里的大人,否則就會視為藐視朝廷威嚴,是要治罪的。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落塵家族,落塵家族因為其身份地位的特殊,因此他們的房屋建設,往往不需要遵守這些。
當然,也不能隨便胡來,比如你直接劃一塊地,修建一座比皇宮還要氣派的宮殿,那就說不過去了。
李家是居住在城南的,占地極大,還連著山頭,單說其氣派豪華,是蘇城任何一家都比不上的。不過李家的府門,也不會大過城主府,這就是規(guī)矩。
張凌家在大街右側,也是一座豪華府邸。
張凌的爺爺做過丞相,雖然后來不得已告老還鄉(xiāng)了,但當年在朝堂上留的底子還在。如今朝廷不少官員都是那位老丞相的弟子,許多還身居高位。
因此老丞相雖不在朝堂,卻依然能影響朝堂局勢。
張凌忍了一路,終于下車了,忍不住長呼一口氣,但看到李羨看來后,又立即憋住了,繼續(xù)保持著他讀書人該有的高貴姿態(tài)。
李羨覺得這家伙真是欠揍,不過仔細想想,發(fā)現(xiàn)這位的毛病和孟晚琳其實是有些相像的。在外人面前,都盡量保持著自己的形象,一點都不隨意,連喜怒哀樂都會盡量壓制。
李羨覺得這沒什么不好,只是不太適合他。
他還是喜歡肆意的那種,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只要不過分影響別人就行了。
兩人進了府內,沿著一條歪歪扭扭的道走了許久,最后來到一處別院門外,張凌說道:“好了,你進去吧?!?p> 李羨詫異地望著他,“你不進去?”
張凌搖頭,“不是我想見你,是我姐姐,他在里面等你?!?p> 李羨大概明白了點,點點頭,便大步走了進去。
張凌站在門外望著那個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眉梢上的陰沉,還留有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