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夏琪有午睡的習慣,因此約定很自然地推遲到了兩點鐘。結果夏琪本人又犯了起床困難綜合征,賴在床上一拖再拖。當他整理好自己,把一頭褐色卷發(fā)打理整齊,坐到沙發(fā)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半。此時白澤已經(jīng)泡好了一壺茶水,正拎著茶壺提把往兩個建盞里面倒茶。
“這茶壺是你自己帶的?”夏琪不免好奇地問。
“是啊,怎么了?”白澤把建盞推給夏琪,放下茶杯。
“這是紫砂壺啊?!毕溺魃舷麓蛄恐遣鑹?,“看起來年頭不小了,你爸給你的嗎?”
“我們還是聊正事吧。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我就知道你的名字而已?!卑诐烧f著端起建盞,“茶快涼了?!?p> “額好吧……我……大學剛畢業(yè)?!?p> “學的什么?”
“公共事業(yè)管理?!?p> 白澤眼中似乎閃過一道亮光,他猛然抬起頭來,劉海一顫。
“哪個大學?”
“濱海大學——這是審訊嗎?”夏琪有點生氣,眉頭皺起川字紋,“你是警察嗎,白澤?刑警?國安?還是別的——”
“我不是警察。”白澤喝下一口茶,“我只不過是個寫文的?!?p> “作家嗎?”
“差不多吧。你什么時間段上班?”
“我實習期……回頭去隆泰公司上班,八點半到五點半。不是,你為什么要記下來?”夏琪有些不耐煩了,這人壓根不像是租房的,反倒像是查戶口的。尤其是白澤瘋狂地在他的一本筆記本上刷刷地記錄著他的個人情況,這家伙讓夏琪想到了詹姆斯·邦德。難道說這人真的是搞秘密工作的么?
“你是本地人?”
“對,我當然是!”
“本地人為什么要租房子?”白澤的眼光如一把利劍,夏琪居然感覺到頭上有了一層密密的汗珠。
“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夏琪陰著臉,抬起頭盯著白澤。后者稍稍抬起腦袋,把筆在手中轉了一圈,把頭一歪,聳了下肩膀。
“難以理解?!?p> “什么?”夏琪正努力壓制著自己。他現(xiàn)在有了一種想把自己的拳頭揍到白澤臉上的沖動。
“沒什么。茶涼了?!卑诐捎霉P指著建盞,“要再來一壺嗎?”
夏琪幾乎是把建盞搶了過來,把茶一飲而盡。那樣子竟然與當年在景陽岡喝酒的武松有幾分相似。但這茶水的味道似乎又有些奇怪。等夏琪反應過來時,便覺得喉頭一陣緊縮,接著便條件反射地咳嗽起來。
白澤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夏琪吐出一口痰,他探過身來,往夏琪的后背拍了一下。此時夏琪已經(jīng)是涕淚橫流。他抬起頭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罵街。
“臥槽這什么茶,這么嗆!”夏琪咳嗽著扯過茶幾上的面巾紙,“你買的是過期茶葉嗎?”
這時候,白澤的臉上閃過一絲夏琪絕對不會注意到的微笑。“或許吧,我看看——似乎真的過期了。到今年四月份。對不起。”
這究竟誰是生活白癡啊……夏琪淚眼婆娑地想著,直起身子。
“喝水?!卑诐砂巡AП平o夏琪,看見后者狐疑的目光之后有補充了一句,“沒過期,剛放涼的?!?p> 一杯涼白開總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夏琪總算捋順了氣息。他看向白澤時的第一句話是:
“你是生活白癡嗎?”
后者顯然沒有被問過這么突兀的問題,夏琪看見白澤的眉頭皺了一下又隨即舒展。他關上筆記本,冷笑一聲說:“在你上高中的時候我就在打工了,小朋友。論怎么混日子我比你會?!?p> 夏琪注意到他下意識捂了下自己受傷的手背,便決定繼續(xù)乘勝追擊:“所以你是一直在做……一些在室外工作的行業(yè)嗎?還是別的什么?”
結果答案完全出乎夏琪的意料:“我是個兼職的寫手?!卑诐傻卣f,“寫了一些小說而已?!?p> “什么類型的小說?”夏琪不免好奇地問。
“只是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的東西,不需要問得這么細?!?p> “你就寫那些哪里夠啊,你又不是——”
“我不缺錢。”白澤粗暴地打斷夏琪,“夏琪,我和你是來立規(guī)矩的,我們已經(jīng)浪費了太多時間?!?p> 這話瞬間讓夏琪如鯁在喉,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哦……是啊。有什么規(guī)矩嗎?”
“有。”白澤從本子上撕下一頁,把它在桌上轉了一圈推給夏琪,“你看看。如果你自己有什么規(guī)矩,你可以寫下來?!?p> 于是夏琪只好看向自己眼前的那張紙寫了什么。這張略微有點發(fā)黃的紙張上,白澤蒼勁有力的字跡清晰可見:
一:未經(jīng)允許不得擅自進入對方房間。
二:晚上十一點以后請保證家中至少有一盞燈亮著。
三:晚上十一點以后,即使白澤沒有回來也鎖門。
四:當白澤認為夏琪不能出房間時,請夏琪待在房間內,不要打開門。
“就這幾條?”夏琪從紙上抬起頭。
“就這幾條?!卑诐珊仙涎坨R,“有什么問題?”
“為什么有后三條?”夏琪又讀了一遍。
“我不解釋?!卑诐商е^說。
“說真的,你晚上不是去殺人吧?”
白澤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慍怒的神色:“我說了,不解釋?!?p> 看著白澤的神色,夏琪決定不再追問。要是自己一個人付房租他可承擔不起。男兒能屈能伸,這點好奇心還是可以壓制的。
“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白澤接過夏琪遞過來的紙片,疑惑地看著后者。夏琪則是一把往自己椅子的靠背倒去:“當然沒有了。能找到一個和我一塊租房子的就很不容易了,我哪敢有什么要求——倒是你?!彼掍h一轉,“你為什么要找一個合租的人,盡管你有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夏琪非常希望聽到那種為了自由或是為了行動方便這樣的話——前者是他出來租房的目的而后者是他的追求。結果——
“我沒錢。”白澤面不改色地說。
仿佛有一桶冷水從頭到腳將夏琪澆了個透心涼。真是直白的理由啊。
“怎么?”白澤看著微微張嘴的夏琪,不禁心生疑惑。
“沒什么,真的。”夏琪說,他實在是沒有能力去吐槽了。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一塊木頭。他倒是希望自己的室友是那種007,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怪談里面的莫名其妙的謎語人。
真是奇了怪了。他這都碰到了什么室友。大學的時候那三個室友,一個是個天天抽卡的賭狗,一個是每天宣揚不知道哪門子主義的魔怔人,還有一個和夏琪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正常人。因此宿舍常年出現(xiàn)1V1V2的吵架盛況。就連他要租房子,也是因為自己受不了前任舍友才換房子的。結果現(xiàn)在又碰到一個奇葩。
哎,命運啊。
一聲咳嗽把夏琪從往事中拉了回來。抬頭一看,白澤還是那副宛若面癱的表情。見到夏琪抬起頭,他攤開手掌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干什么?”
“簽名。”
“這也太夸張了吧。這是我們家。”夏琪嗤之以鼻。
“我向來追求公事公辦。在承諾人下面簽字?!?p> 雖然被這無厘頭的要求搞得無可奈何,但夏琪還是動筆簽了字??粗溺髂且恍型嵬崤づさ臐h字,白澤痛苦地皺起眉。
”你是多久沒寫過字了?”在把紙幾乎是奪過來之后白澤忍不住吐槽,“我的天哪。”
“你沒看過醫(yī)生寫字嗎?”夏琪反唇相譏。
“沒見過你這樣的。”白澤用行書龍飛鳳舞地簽上名字,“一勞永逸。哦,快遞到了”
門口果然站著一位紅衣服的快遞小哥,他把一個扁平的大包裹交給白澤。
“里面是什么?”
白澤沒有回答,送走快遞小哥之后把包裹放在地上。還沒等夏琪反應過來,白澤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劃開包裹,從里面取出一個超大號的軟木展示板。在夏琪驚訝的目光中,他把它擺到了房子里最顯眼的電視柜旁邊,然后用圖釘把公約釘在了軟木板上。
這一舉動讓夏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有什么問題嗎?”白澤轉過頭問。
“我爸以前也這么干過。我上高中那會兒?!?p> 正當夏琪準備滔滔不絕給白澤講述自己被老爹壓榨的悲慘經(jīng)歷的時候,后者直接“哦”了一聲走開了,根本不想聽故事,撇下夏琪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
“欸白澤,你爸就沒有給你壓力什么的?就是把這種計劃表貼在床頭之類的?”
“記不清了?!卑诐烧f著往房間走去,“你要是沒事的話,可以幫忙掃下地?!?p> 夏琪剛剛想要跟上去,結果房間的門就在自己眼前關上了。
“……真的讓人無語啊……欸?”
褲子里的手機忽然傳來一陣震動。夏琪掏出手機。是老媽的電話。
什么情況?夏琪莫名其妙。老媽平時都在外地,用的基本都是微信語音,現(xiàn)在怎么突然來電話了?
鎮(zhèn)定情緒之后,他回到房間按下通話鍵。結果——
“兒子,我剛到家,你爸說你出去租房了?在哪里???房子怎么樣???自己一個人還行嗎?我過兩天過去看看你。你也真是的,這么大了就別跟你爸較勁了,趕緊回來吧。你要不回來也行,地址給我吧,我過兩天過去找你!”
夏琪不得不讓手機遠離自己的耳朵。
“喂?你還在嗎?吃的好不好???你自己一個人會做飯嗎?空調怎么樣,制冷好不好?有沒有洗過?。∥腋阏f沒洗的空調很臟的!不要天天待在家里吼,會生病的??!自己一個人在家要鎖好門窗!你這身子要是小偷來了——”
“媽!我很好,真的?!毕溺髅鏌o表情地打斷母親的話,他擔心口若懸河的母親再這樣下去會聲嘶力竭,“我也不是自己一個人,有室友……啊,啊……”
完蛋了。
“什么?室友?誰?。磕械呐??你認識嗎?人怎么樣?經(jīng)濟狀況呢?我告訴你啊小琪,現(xiàn)在社會上人心不古啊,你都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我跟你說——”
“媽……他還比我小?!?p> “天哪!比你???男的女的?你不會是交了女朋友沒跟媽說吧?”
“我——”夏琪一時語塞。
“有沒有照片???人怎么樣?你不會出去租房子就是為了這個吧?”
“媽,我沒有——讓他跟你說!”
夏琪一溜煙沖到白澤房門口,用指關節(jié)哐哐敲門。十秒之內門就打開了。穿著寬松的白色上衣,頭發(fā)亂蓬蓬的白澤出現(xiàn)在門口。
“什么事?”他沒精打采地問。
夏琪尷尬地指了下手機:“那個……我媽來電話了,想要了解下你?!?p> 白澤的眼睛吃驚地睜大了:“我?為什么?”
“我媽怕你把我拐賣了?!?p> “你也不值多少錢吧?!?p> “那是個比喻!不是……反正哥們,幫一下,介紹下你自己。求你了,晚上我?guī)愠鋈コ??!?p> 白澤嘆了口氣,臉上復雜的表情說明他正經(jīng)歷著一場復雜的思想斗爭。
“兒子?怎么啦?怎么沒聲音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沒有,媽,我——”
話還沒說完,白澤就把電話搶了過去:“喂,您好,阿姨。我是夏琪的室友……叫我白澤就可以了……那只是重名了,不必在意……對……我今年十八了……沒有……我開了一家舊書店,也有自己寫寫文章……不過都是些拙作,您不會喜歡的……這個您放心,不會餓肚子的……您不必屈尊跑一趟的……說的是,您的好意心領了……啊……不用……呃……讓夏琪推給您吧……好,好的……我把手機給他。”
手機回到了夏琪手里,夏琪看到白澤一副脫離苦海的表情,心里一陣竊喜。不過這種竊喜很快被白澤帶著殺意的眼神打斷了。后者關房門的時候特別用力。
“喂……媽?”
夏琪絲毫沒有感覺到電話那一段的殺氣。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人家十八歲就出來打拼了!你看看你到現(xiàn)在就只會煮泡面,得虧有這么個室友跟你在一塊你才不會餓死!自己房間都整不好!我跟你說,小琪——”
臥室內的白澤聽著門外超大聲的“關懷”,默默帶上了耳機。他最后聽到的一句是:“為什么給我轉這么多生活費??!”
煩死了。
鷺江邊的賓館
感覺這張顯得有點趕了。另外有幾位幫忙看稿子的朋友認為這章的情節(jié)有些刻意了……如果諸位朋友有什么想法歡迎在討論區(qū)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