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陵夜
夕陽漸漸隱沒到遠(yuǎn)處煙囪排出的黑煙之后,深海般恬靜的藍(lán)色從半空中漫了上來,一路擴(kuò)散到街邊小樓屋頂上翹的檐角。-
在日與夜的交界線上還殘存著一絲玫瑰色的晚霞,于是屋檐上層疊的瓦片染上了一層粉紅的光暈。一只小貓行走在這片光暈里,像是皮影戲里的主角。
街道兩側(cè)的煤氣燈一個接著一個被點燃,光線投射在黃銅的輸汽管道上,閃耀著黃澄澄明晃晃的光,讓整個街道顯得更加亮堂起來。
各式各樣的馬車在煤氣燈光之間穿梭,馬蹄聲敲出一整首清脆的詩。車夫站起身,用金陵土話大聲讓前面人把路讓開。
在馬車之間也夾雜著幾輛蒸汽汽車,它們車頂?shù)呐艢夤苊爸谉?,鳴著汽笛轟隆隆的開過街道,讓兩側(cè)的燈光都氤氳在淡淡的霧氣里。
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動避開這些流光溢彩又高調(diào)的家伙,擠到街道的兩側(cè)去。行人里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閑庭信步;有的人拖家?guī)Э?,有的人形單影只?p> 兩側(cè)的商鋪似乎沒有要關(guān)門的意思,反倒有不少小販找了個人流多的位置,就地擺起攤來。幾個孩子用銅板買到幾串糖葫蘆,興奮地沿著街道飛跑起來。頭頂?shù)木茦莻鱽硪謸P頓挫的琵琶聲。
金陵城的夜生活開始了。
“真美啊?!毙凶咴谌巳豪铮讲挥傻觅潎@。
“每天交了差回家的時候,看到這樣的景象,便覺得自己和一幫兄弟們每日出生入死也不算白費?!泵摿斯俜?,柳伊川顯得更像個書生模樣,他轉(zhuǎn)頭看向江辰:“你呢?打算以后干些什么?”
“還沒想好,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p> 這回江辰說的倒是實話——在這個世界里,他的計算機(jī)知識約等于屠龍術(shù),二者唯一的區(qū)別在于,這個有魔法存在的世界說不定真的能找到龍,但是絕對找不到一臺可以運行匯編語言的計算機(jī)。
若是穿越到一個正常畫風(fēng)的明朝,那江辰說不定還可以憑借對歷史的那么點粗淺印象做些投機(jī)取巧的買賣,但是這條路現(xiàn)在也明顯走不通:煤山那棵老歪脖子樹都能逃過一劫,歷史早已經(jīng)偏的沒譜了。
“要不然來錦衣衛(wèi)當(dāng)差吧?!?p> “好啊……?。俊苯交藥酌氩欧磻?yīng)過來柳伊川在說些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錦衣衛(wèi)個個都得是特工級別的,就算要招人,那也得通過重重考察。但是此刻柳伊川的語氣輕描淡寫地就像電子廠人事讓你明天進(jìn)廠打螺絲一樣,于是江辰本能地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人不靠譜。
“這個還是先算了吧,哈哈。”
“江兄這是看不上咱們異人司?”
“不敢不敢,只是在下才疏學(xué)淺,實在是……誒,那里是什么?”江辰趕快轉(zhuǎn)移了這個尷尬的話題。
一片紅光兀地躍過屋檐,傾灑在路面上。江辰抬起頭,看見一個龐大的影子從街道上空劃過。它流線型的身體足有百米,縱然這條街道算得上寬敞,但江辰眼中的天空也只能容納它巨大身軀的一部分。
此刻它全身上下掛滿了彩燈,身軀兩側(cè)同樣巨大的兩面?zhèn)撒捳泄?jié)奏地劃動,從而讓它在空中游動起來?!蚌H鵬”,這是江辰能想到最貼切的形容詞。
“這個啊,南京衛(wèi)的飛空艇,主要是巡邏用?!?p> “我大明天下無敵??!”江辰由衷贊嘆道。
“唉,可惜這飛艇極其脆弱,遇到點火星子就容易炸開,而且飛得又極慢,在戰(zhàn)場上起不到什么作用。之前這幾艘飛空艇是寧遠(yuǎn)伯定制的,打算放到遼東戰(zhàn)場上用,只可惜毫無用武之地,最后還是轉(zhuǎn)手給了南京衛(wèi)?!?p> 張燈結(jié)彩的飛空艇漸漸遠(yuǎn)去,只留下一串白煙在夜空中盤桓著,久久不愿散開。
………
燈火漸漸稀疏了下來,街道兩側(cè)華美的高樓被低矮的平房取代。路邊的煤氣燈似乎很久沒有人打理過了,有的還從積滿灰塵的燈罩里勉強(qiáng)放出些微弱的光來,更多的則干脆是熄滅著的。一根燈柱斜斜地歪倒在枯樹上。金陵城的繁華被遠(yuǎn)遠(yuǎn)地拋在后頭,美好幻想被擊碎后的苦澀一面赤裸裸地展示在江辰面前。
“這些燈……沒有人修嗎?”
“出不起維修的銀子,路政司便不會派人來修。這一片住著的都是普通百姓,每月五錢銀子的燃?xì)赓M,誰能交的起啊。江兄,錦衣衛(wèi)的月錢可比你在工廠高多了,真不考慮么?”
“你們干什么!”正當(dāng)江辰思考怎樣委婉拒絕的時候,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模模糊糊的驚叫。柳伊川眉頭一皺,拔腿向喊聲的來源處沖去。江辰也趕忙跟在后面。
兩人沿著小路轉(zhuǎn)了個彎,然后看見一處小院里人頭攢動,似乎有不少人圍在一起。
“干什么的?”柳伊川喝道。
“快滾,這里沒你的事!”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惡狠狠地對著柳伊川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火把。借著火光,江辰看見這群壯漢正圍著一個姑娘,
這姑娘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jì),俊俏的臉因為緊張顯得有些蒼白,辮子也因為眾人的拉扯而亂糟糟的。在一群人高馬大的壯漢面前,她顯得有些弱不禁風(fēng),但此刻卻緊緊地握著一把菜刀堵在門口,一副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的模樣。
“我看見不公正的事情,偏要管上一管?!绷链ㄗ匀徊怀詨褲h的威脅,反倒是上前一步,斥道:“金陵城下,竟敢如此囂張,還有沒有王法了?”
“哼哼,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知道城西王四爺?”
“地痞罷了,也配叫四爺??!?p> “大膽!”這壯漢怒火中燒,奮起一拳直搗柳伊川面門而去。誰知柳伊川不閃不避,右手閃電般一抓,便捏住了壯漢的手腕,再猛一使勁,便硬生生將壯漢的手臂拉脫了臼。
聽見壯漢的慘叫聲,流氓們都不由自主地流了冷汗,但仗著人多勢眾,還是圍了上來。
江辰心想自己雖然不會打架,但好歹能幫柳伊川擋下幾拳頭,便也向前急沖幾步,站到了柳伊川身邊。雙方正要開打,卻聽見那個姑娘驚叫一聲:
“哥哥!你終于回來啦!”